《雪界物语》hrwcaine

9、五幕 山穷水尽

　　“蕾欧诺拉王妃啊，我的愿望只有一点点。”
　　古利斯半岛，盖拉德里尔一族的无忧宫，西北角的祈祷室内，细微的柔和女音响起。越过一排排装饰着镏金条纹的豪华栎木座椅，传至红发灰眼的精灵耳际，已经变得不甚清晰。几乎擦到顶部天花板的圣王昂利神像手握宝剑，旁边是他那持镜而立的美丽妃子。
　　两位蒂尔塔·贝伦的开国者神情肃穆地一齐站在高高的半圆基座上。
　　穿着丝质拽地长裙的少女跪于其下。低垂臻首，双手交握，虔诚地抵于额前。光线由中央挑高的圆窗顶侧直射过来，温柔地裹住她纤柔的身躯，溢出朦胧圣洁的清辉。
　　“受身份所限，或许终此一生，我都无法再踏上伊森加德的土地。”她认真诚恳地闭目低语，“年岁渐长，再过些日子，即使只是名义上的，盖拉德里尔氏也会为我订亲。”
　　“蕾欧诺拉王妃啊，我的身份就和你一般特殊，寻常男子决不会接受指名。至少，希望将来的夫婿内向温和，最好羞涩又腼腆，千万要尊重妻子的意见，不但能带我走出无忧宫，而且足够宽大，允许哥哥住下来。”
　　少女说着睁眼抬头。古典高贵的面容，嵌了两只蔚蓝如海的杏眸。优雅的额头上，罩着火红色柔软如波的纤长秀发。她的肌肤就像雪一样白。“美杜莎的圣王之妃啊，请聆听子民最忠诚的声音，”仰首祈求，双手移至胸前，依旧用力交握，“我希望，他是个好人。”
　　“……”原来尊贵如蒂尔塔·贝伦的盖拉德里尔一族，也有这种困扰啊。
　　无甚意义地想着，红发灰眼的精灵族护卫焦急地看了看远处的宫门。
　　出不去。即使少女祷告的内容无聊至斯，自己根本一些兴趣也没，却还是挪不动步子，只得老老实实忤在这里。明明早就想告辞，速速搜寻那位任性妄为的大小姐——为什么？该不是那把装饰用竖琴的功劳吧？或者，这就是她承自彼岸，『黑暗之森』的能力？
　　果真如此……LORI忍不住瞟向祈祷中的少女，视线下移。
　　虽然现在已被丝质长裙盖住，但之前他是见过的。在那雪花石膏般洁白的脚踝上，扣了串看似玲珑饰品，其实很不相称的东西：施加强力符咒的封魔铃铛。
　　力量被生生夺取，十去其九，剩下的一成仍能困住历练了525年的精灵吗？
　　那么，在为封魔铃铛束缚之前，少女究竟拥有多大的法力？
　　想到这里，红发灰眼的精灵不禁颤抖起来：『黑暗之森』！
　　彼岸，伊森加德，永远古老而又年轻的美杜莎——果然，至始至终得天独厚！
　　……可不对。十去其九，这是何等强力的符咒。哪怕少女再如何自觉自愿，也无法对本身施加。是别的什么——与她同级——不，远远超出其上的意志体——谁？
　　这里并非彼岸，乃是多利亚斯大陆。
　　答案。呼之欲出。“阿托尔……”
　　红发灰眼的精灵攥紧拳头喃喃低语。
　　仿佛要与他应和一般，『皇帝』这个词未及出口，腰间的佩刀便泛出了红光。
　　——跟阿卡耐尔公主息息相关的，警戒锋芒。
　　中途闪了一下。然后加强，加强，再加强。尤其刺目。
　　“……可恶！那个大小姐！”条件反射般，LORI下意识就往外冲。
　　其间似乎与倏然扭头、表情错愕的无忧宫主人视线相接。不太记得了。
　　为什么这次脚步没有莫名其妙地停顿下来？不曾遭受阻拦吗？
　　蒂尔塔•贝伦的小公主究竟出于什么理由放他走？
　　目的达成了？还是被紧随红光而来的法力波动吓着，不慎恍了神？
　　那只是很小的流量……虽然来源诡异至极……难道难道……
　　……停止！没功夫想太多了！

　　意识在混沌中漂浮。
　　朦胧中仿佛有熟悉的声音在催促：快来。
　　于是乖乖地迈出脚步。向前。向前。再向前。
　　忽然耳边响起陌生的祷文：『风动是歌，水流为舞，石止而默。火炎照耀，万法归一；始以规律，终成混沌——破戒之仪，Broken！』
　　起初模糊而断续，逐渐变得越来越连贯，益发清晰。
　　然后利刃袭来，剑气四溢。风过处铮地一声，铿然作响。
　　有什么，被生生切断。
　　脚步停顿，身子发软，整个人趴了下去。
　　接着头被托高；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脸蛋忽然有些疼。
　　“喂，你清醒一点！”隔着很近的距离喊话，对方似乎很焦急，动作粗鲁无比。
　　……是可忍，孰不可忍！？“……痛！”
　　凭借一股愤怒勉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紧贴着鼻尖的镜面。
　　“六星归道，天行有常。日耀万物，赐吾辉煌；凯尔·洛蓝斯在上，许我以巴哈托马之名——Bright！”恐惧感令阿卡耐尔公主不顾一切地唱出咒文。
　　白光骤起，朝着前方直射过去，悉数爆开。房间里轰隆作响。
　　然而在触及镜面的瞬间，魔力波纹如涟漪般扩散，闪出彩虹的颜色。
　　好痛。紫发黑眸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右眼。
　　红发灰眼的精灵登时瞳孔收缩。大叫道：“不好——快让开！”弯腰捞起趴在地上的Persephone，空闲的左手在空中模划，同时急急吟诵，“圣王治下，光佑吾身！”
　　这是《简易魔法大全》上记载的第一个法术：紧急避难结界。
　　与其说考技术，不如承认靠资质——人人能用，效果，看你的实力。
　　说时迟，那时快，阿卡耐尔公主竭尽全力放出的白光反弹回来。
　　若此刻有人站在临近高处，朝行宫看去，就会望见一幕奇景。
　　飞砂走石，建筑崩坏，耀眼的光芒直冲云霄。
　　待到一切平定下来，屋顶已仿佛被削平般消失不见。

　　银灰与冰蓝交织的防御网罩住二人头顶。
　　结界阻拦了泰半撞击。大大小小的石块砸在上边，又弹出去。
　　但仍有小部分白光穿透防御网，返还逆袭。蒂尔塔·贝伦的侍卫舍命相护，于是密集的力量重重打在了名为LORI的精灵身上。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一滴。两滴。越来越多。
　　然而红发灰眼的男子半跪着，握紧平常总佩于腰间的短刀，苦苦支撑。
　　匕首已经入地三分，泛出清湛冰冷的淡蓝辉华。
　　“结界……公主，补强防御……”全力挤出的话语细若蚊蚋。
　　绝对不要死在这种时候的强烈信念和无力支撑的疲惫感拉扯着红发灰眼的精灵男子。左冲右撞，进退两难。端的是，度秒如年。只能冀望共同避过灾劫的友伴此刻心有灵犀。
　　彻底清醒过来的少女顾不上忏悔，飞速移至东南西北四角，以元素魔法修复防御网。
　　风顶，火墙，土域，水气齐齐发动，好减轻同伴的负担。
　　专心致志的二人仿佛忘记了跟前的劲敌。

　　到手的猎物在最后一瞬被人抢回去，顶级光明魔法紧随其后，大爆炸开始。纵使隔着屏障安然无恙，镜中魔影还是呆滞了好一阵。“断律匕首……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疑惑地低语，同时身侧聚起乌云，电闪雷鸣。
　　扬手作势，球状火花挟着力量越过镜面，直取犹在修复的防御网。
　　无差别攻击。二度轰炸开始。炽热的光芒降于头顶，近如死亡。
　　尚未明白怎么回事，阿卡耐尔公主的焦虑面容已经映入眼帘。
　　她好像在说什么。嘴唇一张一合。但听不见。
　　因疼痛和恐惧而沸腾的脑海陡然静了下来。
　　红发灰眼的精灵迎来绝对的空白与安定。
　　“LORI——拜托——不要死——！” 紫发黑眸的少女放声号哭。
　　然而双手死死握住贴身护卫留下的匕首，没有丝毫放松。
　　明艳的紫光取代了银灰色，与冰蓝交织成防御网。
　　望着倒在地上的精灵族男子，镜中妖魔微微眯起眼睛。
　　仿佛，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