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锦》微微安影

15、第十五章 酒醒梦后

　　今年入秋是该早了些，我反复整理一些旧物，床头罩花绒丝边台灯，用旧了的银灰色金边钢笔，长势颓靡的仙人球顶出一两个红黄相间的花骨朵，蓝白纹痕错落交织的低领毛衣，蓝印花布秀色荷包，心形银色尾戒……，那些属于我和龚宇凡的记忆仿佛随时可以带着一种物是人非的杀伤力，将我的生活搅得伤痕累累，踌躇不定。譬如宇凡空洞的眼神和激烈到甚至绝望的吻，有时我轻阖眼睛，依然挥之不去，那张我爱了五年的脸，纠缠着干净的脆弱和伤痛。
　　那晚，我没有过多的反抗，我们安静地靠床沿坐着，他将头依偎在我肩上，搂着我的腰，像个受伤的孩子。我能感到他微微的鼻息撩拨着我的脖颈和耳垂，冰凉的眼泪粘住我的皮肤，原来一个已经不是男孩的男人，他的眼泪竟然拥有这么强大的感染力。
　　我们似乎一直没有这样坐着不说话的相处过，即使是曾经的热恋，内心激越的依旧是起伏不定的欣喜和幸福，如此平静的心态，在我眼中是不属于龚宇凡的。
　　“瑾妍，我妈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再睁开眼看我一下，可是我知道，她很希望看到我结婚生子……”宇凡抬起眼皮，幽幽地望着我，“如果不是我的错，或许，一切都不一样，是不是？”
　　我语塞，但还是轻轻点头：“已经这样了，我们别无选择……”
　　我微微挪动了一下僵硬的后背和肩胛，“对可嘉好一点，她是我朋友，也是要和你，走完一生的女人……”说到“走完一生”这四个字时，我的内心猛然翻江倒海般得疼痛起来，这四个字，曾经是我和他的承诺。或者说一直以来我们那么彼此认可对方都是这个承诺的兑现人，而如今我的话，是不是真的在我们之间未了的情缘做了一个安静的总结？
　　宇凡的表情有点模糊，分敛细净的眉目幽幽罩着我的脸，蓦地，他俯下脸颊，轻轻在我的唇边印上一个吻迹，仿佛是刚才激烈过后，终究归于平静，我知道，他终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包括他母亲的逝世，包括我们之间的是非。
　　“我明白了，瑾妍。”这是他当晚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收敛过思绪，眼前满是凌乱的记忆痕迹，床头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陆伟恒”三个字闪着幽幽的光。从日本回来后我没有怎么同陆伟恒联系，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国，回来多久了。声音竟然有些陌生。
　　我将近况用最简洁的语言寥寥概括了一下，不忘轻松地加上一句“感觉很轻松”。
　　他在电话一头笑了：“那么，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又要写长篇访谈吗？最近春风好像在策划一个新栏目，恐怕手头比较忙。”
　　“呵呵，不是工作任务，是个人忙，你这个星期日和我一起去参加一个派对，做我的舞伴，是公司的周年庆典。就这么说定了，具体事宜我晚上和你联系。”他匆匆挂了电话，语气无比泰然而沉稳，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周末我换了一件合体的藕花色抹胸长裙，蕾丝边细细折叠成好看的褶皱，把头发蜷曲盘起，简单打扮一下，陆伟恒幽幽瞥了我一眼，低头一笑，他笑起来不是龚宇凡那种干净阳光，却透露着遮掩不住的成熟感。他着身一套墨色合体西装，一米八四的身高比我整整高出了一个头的距离，此刻柔和的灯光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衬托得英气勃勃，气度非凡。
　　“你笑什么？”我用眼横他。
　　“以前不怎么见你化妆，没想到化了妆整个人果然不一样了。不过，看你这么紧张的样子，是不是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合？”他微笑着弯起右臂。
　　我轻轻挽起他的手臂，点头。他看得出来，我的确很紧张，这样大型的场合环宇公司周年庆典。不用脑袋想也知道会来些什么样的人物，眼前早已经灯光闪烁，不远酒店的中心，乳白漆三角钢琴安然而立，身着晚礼服的小姐弹奏着优雅的华尔兹协奏曲。明晃晃的酒杯轻轻碰撞，暗红色液体幽幽闪着光，随势晃动，女子娉婷而立，莞尔一笑，抿了一口红酒。
　　“陆总，好久不见。”一位中年男子靠过来，职业般地献笑，“听说你去日本度假了？怎么都没有和董事长说一声。”
　　去日本度假？我狐疑地望着眼前依旧微笑的陆伟恒，挽着他右臂的手轻微抖动了一下，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末了，转过头：“我去年刚刚接手环宇，觉得压力挺大，就想出国散散心而已。”轻描淡写，不留痕迹地带过。
　　“伟恒，你来了。”走过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贵妇，眉眼高高吊着，见了我，只是扫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陆伟恒。她身边，那张我隐约熟悉的眉目正射来挑衅，不屑，或者是高傲，种种复杂的眼光，带着一种冤家路窄的仇视直直刺过我的周身，燃烧起来。
　　我想我不会记错，是金玄真。那个曾经让我去警告可嘉的女人，宋泽熙的女友。
　　“妈，我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春风》杂志社为我写访谈的编辑苏瑾妍小姐。”陆伟恒彬彬有礼地握过我的手，对我使了个眼色。
　　“原来是那位苏小姐，那篇访谈我看过，写得很不错，对我们公司的企业形象树立有很大帮助。”女人嘴角一抬，微笑冲我点头。原来她是陆伟恒的母亲，也就是环宇赫赫有名的董事长。
　　我尽力保持住冷静，这种场合我没有应付过，清苒曾经对我说过，像我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周旋于人际的漩涡当中，而如今，我确实面临着这样的场景，让自己的冷静覆盖内心的忐忑与不安。
　　“这是我的工作和责任……”我减少多余的语言，干净利落。
　　“苏小姐，我们见过的，你记得吗？”金玄真莞尔一笑，“听说你刚和你前任男朋友分手？怎么有心情来参加这个活动呢？”
　　我看到身旁的陆伟恒皱着眉头，眼色中透着深深的阴影，陆母眼神怪异地盯着讪讪的我看，一丝笑容僵硬在唇边，只有金玄真，饶有兴趣地等待着我的答案，或者说实在等待一场好戏的上演。那一刻，我甚至有种冲动，告诉她，我是和龚宇凡分手了，而且一切都说的很清楚，你也不用担心可嘉和宋泽熙的旧情复发，更不用记恨我这个局外人。
　　只是，那么多年，可嘉的所有事情，我何时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局外人的位置来审视呢？林可嘉，始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像曾经龚宇凡说过的：你和可嘉似乎总有着剪不断的联系。
　　“别人的私事，你还是那么爱打听吗？”陆伟恒冷不丁地抛来一句冷冰冰的话，和他一贯温和平淡的作风截然不同，甚至有些发自内心感到一种威严的恐惧。他轻轻搂着我的腰，说道：“妈，庆典活动可以开始了，至于一些无聊的话题，我想没有必要在这种场合谈起。”
　　我有点窘迫，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或许在场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暗自揣度着我和陆伟恒的是是非非，我努力试图离他远一点，但是身子被紧紧扣住，几乎不能动弹。他该是看出我的尴尬，冲我笑了笑，俊朗的脸上竟然露出安抚的意味。
　　那场周年庆典，我异常被动地被陆伟恒带到各个地方，微笑着与形形色色的人攀谈，礼貌地点头。陆伟恒突然停下来看我，他的眼光有种深邃的悠远感，我本想躲开，但是依旧选择迎上去，然后没有任何表情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和龚宇凡在一起的时候是我在掌控着格局，那么如今，我却没有办法掌控这个错乱的局面。

　　庆典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我接到清苒的短信：“明天南京遭遇冷空气，你一定会忘记加衣服。”她发过来一张笑脸，我在脑海里仔细描摹着清苒的面容，我的确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曾经闯荡校园，遍游南通的日子，恍然不过是昨日，当初龚宇凡讽刺我们是横冲直撞的螃蟹，好像全世界都不在眼里。
　　我一笑，蓦然瞥见，身旁的陆伟恒，饶有兴趣地细细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