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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青玉碎 五 ...


  •   阿衡屋前屋后找了半晌,始终不见杜三金踪影,想了一想,扭头去了杜三金平日常去的赌坊,找了一圈,却仍不见爷爷身影,不由急得满头大汗,他哪知杜三金听到风声,生怕连累到自己,早就躲了起来。
      他找了半日,只得垂头丧气回到府衙门口,桂九远远见他摇了摇头,银牙暗咬,却也无可奈何。吴苍南在公堂上坐了良久,只觉腰酸背痛,强打精神又等了半日,仍不见杜三金前来,便道:“证人杜三金一时未能找到,暂且将冷霜平押入大牢,待明日找到杜三金,再开堂审理。退堂——”
      众人哗然,桂九忙抢上前去扶起清瑜,清瑜面色惨白,强自撑起身子,拦在霜平面前,咬牙道:“我绝不会放过杀我爹爹之人……”
      霜平顿足,看她一眼,淡淡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夏姑娘放心,相信官府定能早日捉拿真凶归案。”拂袖转身,随差役去了牢房。

      李音绮早在清瑜家中等候,见桂九和阿衡扶着清瑜进门来,忙迎上前去,夏夫人卧在床上只管垂泪,见清瑜进来,忽然跳起身子,照着清瑜的脸颊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李音绮惊叫一声,忙上前拉住夏夫人,夏夫人放声哭道:“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不孝的女儿,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嫁出去,你自己在外面偷汉子也罢了,怎么还来连累你爹?”挣开李音绮,又往清瑜面上抽了一个耳光,李音绮急忙将夏夫人拉回床上按住,不满道:“我说夏大婶,你不去怪那凶手,怎么倒怪起自己女儿来了?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么?”
      桂九忙向李音绮使了个眼色,李音绮撇开脸,不满地嘟哝了两句。
      清瑜跪在母亲床前,神色木然,发丝散乱,双颊上红了一大片,见母亲不再说话,垂着眼起身去了厨房。
      夏夫人指着她的背影颤声道:“你们看看……看看……她爹被她害死了,她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她爹尸骨未寒,她就这样出去丢人现眼……”
      李音绮忍不住道:“夏大婶说哪里话,清瑜这也是为了替伯父伸冤,哪里就丢人现眼了?”
      夏夫人不理她,呆了半晌,忽又哭道:“她爹去了,她又是这样,我可还怎么活得下去……”桂九忙柔声安慰,夏夫人又哀哀哭了半晌,清瑜已自厨房端了碗药过来,低声道:“娘,该喝药了。”
      夏夫人将药碗一掀,那碗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药汁溅得四处都是,清瑜双手颤抖,默默俯身去拾地上的碗片残渣,又去厨房重新端来一碗,默不作声跪在母亲面前,夏夫人只背过身去不理她,桂九看不过去,便将药碗接过,向李音绮努努嘴,李音绮会意,忙将清瑜拉到里屋,劝道:“你娘怕是悲伤过了头,神智都有些不清了,你何苦去自讨没趣?”
      清瑜不说话,愣愣瞧着床边搭着的一件衣裳,正是那夜她要爹爹脱下替他缝补的外衫,如今衣角的破损之处已完好如新,衣服的主人却再也回不来了!清瑜想到此处,不觉悲恸欲绝,忍了一天的泪水终于绝堤而出,滚滚而下。

      桂九安抚夏夫人喝下药,便也跟了进来,握住清瑜的手道:“哭出来也好,只不要哭坏了身子。我看这情形,怕真是冤枉了冷先生,只待明日找到我舅舅,便有分晓了,到底何人害了伯父,相信总会水落石出的。”
      清瑜垂泪无言,桂九又道:“你娘如今也只能靠你了,你可要打起精神来,伯父的丧事还需尽快办理才是,我和音绮会帮着办的,你只管放心。”
      清瑜虽悲痛难忍,到底神思尚明,闻言点了点头,桂九又陪她坐了半日,便吩咐李音绮守着清瑜,自己回到家中,寻了一把匕首藏在袖中,径直来到一家赌坊门口,寻到那赌坊主人,道:“我舅舅呢?”
      那赌坊主人嘿嘿干笑了两声,道:“你舅舅怎么会在我这里,九姑娘莫非不知,你舅舅好多天都没来光顾你哥哥我了。”
      桂九娇声笑道:“李大哥又哄我,我舅舅不在你这里又能去哪儿呢?我只不过给他送点钱过来,也免得他老在大哥这里白吃白住啊。”一面说,一面伸头往赌坊内室张望。
      赌坊主人李三摊开双手道:“说起来你舅舅倒真欠了我不少钱,九姑娘把钱给我也是一样的。”说罢使了个眼色,几个彪形大汉不露声色过来档住桂九。
      桂九神色自若往椅子上一坐,冲着那内室门帘高声道:“好啊,我也很久没和李大哥赌过了,不如咱们就来赌上一把,我若输了,李大哥尽管把钱拿去就是。”自怀中摸出两吊钱来,哐的一声扔在桌上,震得那铜板叮叮作响。
      杜三金在内室听得心痒难耐,不觉将那门帘挑开一线,桂九眼尖,早看见杜三金矮胖的身影在门帘后鬼鬼祟祟张望,微微一笑,也不说穿,卷起袖子,拿起骰盅摇了两把,揭开一看却是个十三点,李三哈哈大笑:“九姑娘怎地这么客气?”有心要在桂九面前显露本事,将那骰盅在空中舞得风生水起,众人正眼花缭乱间,他忽大喝一声,啪得一声将那骰盅钉在桌上,得意地望了众人一眼,慢慢揭开骰盅。
      众人不觉俱都伸长了颈脖去看那骰子,桂九趁机跳起身来,冲到门帘后,一把揪住杜三金衣领,笑道:“舅舅,你躲我干什么呢?”
      杜三金干笑道:“好侄女,你找我做什么?”桂九面色一沉:“我问你,你当日去向冷先生说亲,究竟结果如何?”
      杜三金打个哈哈:“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桂九冷笑道:“如今人命都闹出来了,你还想骗我?”
      杜三金苦着一张脸,见无法再隐瞒,只得将事情老老实实说了一遍,又道:“你也知道人命关天,我是决计不去见知府大人的,只怕知府大人不相信那丝帕不在我手中,只道是我去调戏的那夏清瑜,我反正也活够了,只是阿衡还这么小,他爹娘又去得早……”
      桂九道:“胡说,你一把年纪了,就是有心也怕没这个胆,更没这个力。你好好想想,那丝帕究竟是何时丢的?在哪里丢的?”
      杜三金苦笑:“我若是想得起,也不用躲在这儿了。好侄女,你就饶了我吧。”
      桂九气不打一处来:“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如今冷先生还在大牢里,不行,你现在就跟我去见知府大人。”紧紧拉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将他拖出赌坊。

      次日辰时,公堂外照旧人头攒动,吴苍南端坐于公堂之上,扶着额头不断皱眉。堂下,冷霜平与夏清瑜分立一边,杜三金垂头丧气站在中间,心中七上八下,不断抬眼偷偷瞟向知府大人。
      吴苍南只觉头疼不已,原本以为此案并不复杂,可被这杜三金这么一说,这案情却是越来越棘手,又无别的线索,分派过去的差役也回报在两人家中均未搜到血衣,如此看来,到底何人是真凶,还着实不好判断。他不觉侧头向师爷看了一眼,咳了两声,师爷面有难色,微微摇了摇头。
      吴苍南心下骂了两句,只得清清嗓子,一拍惊堂木,喝道:“杜三金,你既承认冷霜平所言俱是属实,又说不出那丝帕何时丢失,又被何人所得,本官只有先将你拿下了。来人——”
      此言一出,公堂内的杜三金和公堂外的桂九皆大惊失色,连一直气定神闲的冷霜平也不觉微微皱眉。公堂外更是嘘声四起。
      杜三金涕泪交流,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扑通一声跪下地来,一面捣蒜也似地磕头,一面哭道:“大人,小人冤枉啊……”
      吴苍南不耐道:“拉下去——”
      清瑜忽道:“且慢——”顿了顿,大声道:“那日夜晚,民女虽未亲眼见到此人,但隔着窗户,也能看到此人身材高瘦,绝不会是杜大爷。”
      差役正要上前拉杜三金,闻言不由看向吴苍南,吴苍南只得摆摆手,杜三金揩揩鼻涕,哭道:“好姑娘,日后大爷一定替你爹多上几注香。”
      霜平沉吟片刻,转身对清瑜道:“夏姑娘,既是此人冒了在下之名要求姑娘相见,想必十分清楚姑娘对在下……对在下的心意,不知姑娘可曾将此事告诉过他人?”
      清瑜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轻轻啐了一声,别过脸去冷冷道:“不曾。”
      杜三金狼狈自地上爬起,插口道:“此事也就你知我知,她知,还有我侄女知道。”霜平道:“杜大爷也未曾告诉其他人?”
      杜三金指天发誓:“事关女儿家的清誉,我怎会随处乱说?”
      霜平微微皱眉:“如此说来,应该没有其他人知晓此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抹影子,沉吟道:“却也不尽然,也许真有人知道……”转身向吴苍南行了一礼,朗声道:“那日杜大爷过来说亲,隔壁王公子正好来找,曾在我窗外等了片刻,或许听到了此事也未可知,大人不如传他过来一问?”
      吴苍南大喜:“快,快将那王公子传来问话。”

      片刻之后,差役已将王秋仁带到。王秋仁穿了一身杏黄长袍,系了一根紫色腰带,十分惹眼,手拿折扇,也不看清瑜,只拱手对着公堂上的吴苍南一辑,道:“草民王秋仁见过知府大人,只不知知府大人传唤草民所为何事?”
      清瑜闻言,心中猛地一动,一双红肿的双目,顿时紧紧盯在他身上。
      吴苍南道:“本官有话问你,你可要如实禀告。”王秋仁神情难得地端正,大声道:“草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苍南满意点头,问道:“本官且问你,本月初十那日,也就是前日傍晚,你在冷霜平窗外可曾听到了什么?”
      王秋仁想了一想,面上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草民到冷兄院中时,正好看见这位杜大爷从冷兄屋中出来,却并未听到什么。”
      吴苍南道:“当真?”王秋仁道:“草民又怎敢对知府大人有所隐瞒?”众人面面相觑,俱都不由自主望向吴苍南,吴苍南心中烦躁,眉头早拧成了一个川字,霜平默默无言,若有所思看着王秋仁,一片静默中,清瑜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是你——一定是你——”
      王秋仁面上不由自主抽了一抽,随即干笑了两声,双手一摊,道:“草民不明白夏姑娘在说什么。”
      清瑜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咬牙道:“那夜你虽压低了嗓子,我却早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只怪我一时糊涂,一心认定了是冷先生,竟未想起便是你的声音……”转头对吴苍南道:“民女恳请大人到他家中一搜,定能搜出血衣……”
      王秋仁恼羞成怒,啪的一声抖开折扇,摇了两摇,冷笑道:“搜便搜,姑娘且慢血口喷人,只怕你冤枉冷兄不成,便来冤枉我……”
      吴苍南皱眉道:“此话怎讲?”王秋仁得意笑了两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夏清瑜本就是水性杨花,招蜂引蝶之人,背着她老爹,早在外勾搭了不知多少人,只怕嫌她爹碍事,和着哪个奸夫将她爹谋害了,却来拿冷兄和我作替罪羊……”
      公堂之外顿时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十分兴奋,均觉枯站了半日,直到此时方听到点有趣的东西,倒不枉了这半日的时光。
      清瑜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道:“你……你胡说……”
      王秋仁看她一眼,摇头叹道:“夏姑娘,你多前日向我示好,即使被我拒绝便怀恨在心,可也不至于要嫁祸于我呀!”
      清瑜嘡目结舌,半晌方能吐出几个字:“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何时向你示好?”
      王秋仁自怀中摸出两张帕子,抖开来道:“这两张帕子便是姑娘当日所给的信物,我虽拒绝了姑娘,对姑娘这番心意,却还是感怀在心的,因此一时倒不忍心还给姑娘——各位请看,这帕子上的丝绣,除了夏姑娘,又有谁绣得出来?”
      清瑜又急又气,急道:“这明明是你娘让我帮她绣的……”
      王秋仁马上接口道:“姑娘也承认这是你亲手绣的?我娘就在公堂外,不如请我娘来说说,究竟是不是她请姑娘绣的?”
      王氏早在门外等了半日,此时便在外大声道:“我儿说得没错,老身从不曾请夏姑娘绣过这两张帕子…,”顿了顿,又对周围的人道:“老身常去夏家陪她母亲说话,夏家的情形倒也十分清楚,这位夏姑娘一心想嫁人,她爹却一再拒绝人家提亲,她背地里早就对她爹十分不满了……”
      此言一出,众人均觉有理,不禁轰然而笑,一时轻蔑嘲讽声此起彼伏,连昨日对清瑜还抱有同情之心的人,此时也不禁摇头叹息。
      清瑜见他母子如此颠倒黑白,一口气顺不过来,双眼一翻,竟晕了过去。杜三金惊呼一声,忙用力扶住。公堂内外顿时一片混乱,王秋仁摇头晃脑,得意万分,将手中折扇不断轻摇,斜着眼看了清瑜两眼,转头对吴苍南道:“大人,依草民看来,此事还是需从这夏姑娘自身下手才是,将她关上几日,不愁她不说那奸夫的名字。”
      吴苍南心中烦乱,板着脸道:“本官自有分晓,不用你多嘴。”
      王秋仁一张笑脸顿时僵了一僵,尴尬道:“是。请问大人,草民可以走了吗?”
      吴苍南不耐地摆摆手,王秋仁将折扇一收,向吴苍南作了个辑,道:“草民告退。”
      霜平在旁默不作声,一直看着王秋仁,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外,方才转回目光,看向清瑜。
      吴苍南一拍惊堂木,道:“本案证据不足,暂且退堂,待找齐证据,再行审理。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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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玉碎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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