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横滨开事务所》阿凛

99、谈判

　　异能特务科内几乎经历了一次大地震。

　　自那天晚上特务科的头号人物种田长官，以及坂口安吾失去联络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然而他们仍未能在此次失踪事件上获得丝毫进展。

　　这可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大事件。他们经过种种调查，在发现种田长官曾于当日中奖后，前往奖品所在温泉旅馆进行调查，却在那里遭遇了离奇的滑铁卢。

　　那间旅馆竟然凭空消失了！

　　无论是从地图上来看，亦或是当地网络情报上查看，横滨郊区都没有那个温泉旅馆存在的丝毫痕迹，这几乎算得上是灵异事件了！

　　线索就此中断，摸不着头脑的调查军队不得不就此打道回府。

　　高层的那些人因此心事重重，并命令所有参与进这个事件的人保守秘密，决不能将此事张扬出去。在几番商讨之下，他们决定秘密派遣一个人去请武装侦探社来给予帮助。

　　作为最近活跃度偏高，对武装侦探社较为了解的亚特，成为了这个人选。

　　亚特手持文件，微笑着站在侦探社办公室内的某个偏僻角落，尽量不打扰到工作人员的进出，一副耐心的模样等待着。

　　而被他邀请的那个人，则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

　　从办公桌后面传来声音瓮声瓮气：“等等啊，马上就好……哎呀，我今天早上带回来的土特产哪里去了，谷崎君，你有看到吗？”

　　“啊，这个，那个……”谷崎润一郎左瞧右看，一边对站在不远处的亚特陪着笑，一边焦急地替他翻找，“是不是在储物间啊，那里有去看吗？”

　　“啊，”侦探先生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是说，之前想着要留一半在那里来着，结果全放进去了吗？哎呀，我去看看。”

　　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伴随着一声“找到了！”，谷崎长舒一口气。

　　但没多久，孩子气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么问题来了，我昨天托你买来的那份限量甜品呢？”

　　“在冰箱里保存着！”谷崎即答。

　　“唔……找到啦！多谢谷崎君啦，真可靠啊。”

　　谷崎润一郎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看向特务科来使的笑容几乎要僵在脸上。

　　国木田君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他真的要撑不住了！从亚特先生到这里来为止，直到现在，乱步先生已经找了整整一个小时的东西了！

　　谁能告诉他，乱步先生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谷崎润一郎欲哭无泪。

　　反观亚特，在这时候倒是显得比他淡然的多。他微笑着，示意谷崎无需着急，这反倒让谷崎的内心更过意不去了。

　　他悄悄来到储物间，用确定外面听不到的音调低声问：“乱步先生，您今天回来后到底是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恩？”乱步干脆拆开一包薯片，就地而坐，“没有哦，为什么这么问？”

　　“那可是异能特务科的人诶……恩，是说，让人家等这么久，是不是不太好？”谷崎润一郎问的小心翼翼。

　　咔擦。

　　乱步嘴里嚼啊嚼，间隙扫他一眼，轻哼道：“那是他应得的。”

　　“啊？”谷崎的脑袋上顶满了问号，乱步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把话问出口，乱步就一副没了胃口的表情，把手中拆开的薯片塞进了他的怀里。

　　“算了，这样耗着确实没什么意思，还是快点吧事情结束了吧。”

　　侦探先生大步走出去，带着这一个小时整理出来的成果，率先亚特一步走在最前面。

　　亚特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在两人走后不久，国木田独步终于出现在侦探社的办公室里。谷崎仿佛小孩子找妈妈哭诉一般，把乱步今天任性的所作所为，倒苦水似的说了一遍，获得了国木田一个挑眉。

　　“是那个人做了什么吧，”在谷崎困惑的目光中，国木田推了推眼镜道，“乱步先生不是喜欢那种无缘无故为难人的性格，他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有他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没错……”

　　胆敢当众给那些人脸色，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乱步先生有这种底气了吧。

　　谷崎润一郎叹了口气，从包装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当着国木田的面，咔嚓——

　　国木田眉心抽动了一下，一把夺过薯片，“容我提醒一下，现在是工作时间，谷崎润一郎同学。”

　　谷崎润一郎的手中一空，笑的有些尴尬，看着国木田手中的零食，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按理来说，时之事务所的社长应该是跟我们有过节来着吧？但是——”

　　不管是从乱步先生屡次去看望他也好，亦或是对他的态度也好，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过节的样子啊？

　　甚至上次明明是社长让敦去看望乱步先生，据说带去的零食却近乎一多半都分给了另一个少年。

　　谷崎润一郎很是不解。

　　“是你想的太复杂了，”国木田回答道，“他们的世界都很单纯，所以，才会轻而易举的互相吸引。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他敲了敲谷崎的头，“该干活了，之后我们可还有的忙呢。”

　　谷崎润一郎捂着头，拖着嗓子应答，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与此同时，另一边。

　　亚特和乱步，正在驱车赶往异能特务科的路上。

　　一路上，两人都是闭口不言的态度，车内的空气有些凝滞，气氛是随便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的低沉。

　　亚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路，似乎也没有任何要打破这份安静的意图，并且他的表情依旧平和温顺，看起来丝毫没有因为后座上人之前的刁难而生气。

　　乱步则是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不断略过的风景，用手撑着侧脸，打了个哈欠。

　　眼尾挂上两滴生理性泪水，乱步懒得用手去抹，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前面端正坐在驾驶座的男人，突然开口问道：“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恩？”像是不明白他突然之间为什么要问这个，亚特疑惑的声音从车座前面传来，“您在说什么？”

　　“别装了，无论是谁都可能不明白我是指什么，但你不可能不知道。亚特，异能特务科的普通员工，或者说，和外界政府有联络的不普通员工？”

　　方向盘上的手僵硬了一瞬，几乎是在下一秒，他踩下刹车，抬手切断了车前某个地方的信号，转头看向车后座神态自若的侦探先生。

　　乱步耸耸肩，“不用这么惊讶，如果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那么堂堂武装侦探社的招牌早就该换了。”

　　“……”

　　亚特一时间有些沉默，他没想到会有人能看出自己的身份，更没想到这人会在这种时机戳破。

　　“你不怕我对你不利吗？”他问，“我记得贵社的招牌虽然头脑确实一流，甚至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但就身手上来说，可就一般的很了。”

　　“你不会，因为那不符合你一贯的理念。”乱步肯定道，“就像你只针对时一样，你的目标选取仅仅在于你对对方危险性的评估。所以，我还是那个问题，就算时在这之后真的如你所愿死掉，那之后呢，你又该怎么办？”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亚特张了张嘴，最后说出这句话。

　　很无力，他自己也知道。

　　“你明白，因为你最清楚外界政府现在所打的算盘。针对横滨三大势力的连续失踪案，包括各大领头人物在内，以及昨天晚上，港口Mafia的干部中原中也，今天早上，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也相继失去联络。把横滨强力手腕一一折断，然后呢，他们想做什么？架空横滨的各大势力，然后取而代之？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亚特沉默，他无法辩解。

　　因为这件事早已经超出了他们最开始协商好的内容，他最初在了解到时的异能力时，便对他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他会成为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或会给横滨亦或是整个世界，带来难以衡量的灾难。

　　那样的能力，不论是掌握在哪一方的势力手中，最终都只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索和风向标，为普通人民带来无尽的灾难。

　　那种能力不该存在于世。

　　他当时做下这样的判断，所以才会在时即将落入横滨上层的手中之时，答应了外界政府的合作方案，要将时的存在在那一刻抹消掉。

　　“可惜你的计划失败了，你在那一刻反悔了，为什么？因为你的内心，还是因为车上的我们？”乱步问他。

　　虽然恐怖袭击之时，乱步提前发现了端倪并立即喝令他停车，但亚特那时显然只要犹豫一秒，他们就不可能再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谈话。

　　“因为他是自首的吗？他心甘情愿背下这份罪孽，所以你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乱步问道。

　　“……”亚特没有反驳。

　　因为事实正如乱步所说，他在最后一刻动摇了。

　　也许，会做出这样选择的人，不该迎来这种结局，尤其是在了解到他即将因为自己的能力，而受到反噬已行之将死之际。

　　“你在那时放弃了与外界政府的合作，并将之前的信息尽数销毁。因为一个将死之人，已经不需要你们再针对他做出什么行动了，他自己就会慢慢消亡。外界政府的目标在那时改变了，而你也因此与他们决裂，因为你的目标只是时，而不是让整个横滨改朝换代。”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的胃口会如此之大……”

　　亚特原以为，他们的目标只在失去控制的时，却没想到，他们一开始瞄准的就是整个横滨。

　　“所以你才有些慌了，你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横滨不可避免的会陷入一场政治战争，因此你无意间提供了一些线索，让那些军警前往最后消失的那个温泉旅馆，可是你们最终什么都没发现。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亚特弯下腰，头靠向方向盘。

　　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他的掌控了。

　　“人是你引进来的，你不知道他们的能力吗？”

　　乱步的声音并不激烈，而是极为平静地引导他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这次那些所谓的上层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因为他们的自负和事出突然，能帮他们度过这场灾难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这件事还是没有进展，之后就连我也会因此消失哦，那样也没关系吗？横滨的势力真的会因此陷入一片混乱，然后在外界政府的手中重构哦？”

　　横滨是个港口城市，本身身为与国外对接的接口，各大组织盘虬已久，地下势力错综复杂，若非港口Mafia、武装侦探社以及异能特务科的联手镇压，那些地下势力必然不甘深藏黑暗。

　　而这次横滨面临危乱动荡之际，则会成为他们近些年来唯一为自己争取到话语权的时刻。

　　横滨大厦将倾，众人分肉而食。

　　如果还不能做出决断，那边会是横滨唯一的结局。

　　亚特沉默着。

　　乱步收回目光，转头靠着车窗望向窗外，“能力的作用是因人而异的，如果一个人本就心存恶意，那么即使拥有再和善的异能力，也只会给人带来苦厄，与之相反，如果一个人心存光明，那么即使他的能力再过强势，他会用他的能力来危害众生吗？”

　　“……可问题就在于，他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如果之后还有人像这次一样，利用能够扰乱人心智的能力去针对他，更或者，像横滨当局所计划的那样，通过一些强硬手段强制他为人所用，那么，即使他无意造成杀戮，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存在本身——”

　　即是战争。

　　轻易便能划破空间，链接异地通道，几乎无阻碍地可以行走于大陆各地，在认识到他能力的那一刻，亚特就已经想到了。

　　如果将这种能力运用到军事中呢？

　　源源不断的军队和武器将可以没有间歇地汇入战场，出现在那里的任意一个角落，无论是奇袭，亦或是碾压式地踏平，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情。

　　战争的脚步将永无止境，直到当权者踏平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继而将目光，转向其他世界——

　　欲望不会停止，战火永无间歇。

　　这才是亚特所看到的结局，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人类的欲望究竟可以达到何种程度！

　　“所以，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乱步在此时开口，“我有办法可以让时完美地控制自己的异能。”

　　“可是，他不是已经——”亚特惊讶。

　　他不是已经要死了吗？因为体内无法控制的两股力量相撞，他已经时日无多了，不然上面那群人必不可能选择将他搁置一旁，再也不闻不问。

　　“说来凑巧，我们社长的异能力——人上人不造，就是可以让社员更好地控制自己异能力的抑制型异能。所以，只需要让他以客卿的名义，挂名在侦探社之下即可。这样，即使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他的能力也还是会在可控范围之内的。”

　　亚特没想到还有这种方法，他抬起头，看向后视镜里的人。

　　乱步这时对上他的目光，声音平静道，“所以，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你引进来的那些国外异能者，究竟都有谁？调查太慢了，我需要你告诉我关于你所知道的情报，才好为之后的计划做准备。”

　　亚特对着那双坚定而冷静的翠绿色眼眸，心也出奇地平静下来。

　　他沉下心，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