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就叫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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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唐棣尚犹豫着，疏影轻夹马腹，红衣一闪掠向外头大街。
那回眸一笑叫安隅好生羡慕，忙忙侧了头以肩碰碰唐棣，软声央道，“喂……”
唐棣原不想去，无奈安隅可怜兮兮地拖长腔：“说了陪我么——”
唐棣面皮薄，怎肯让安隅将昨夜之言抖将出来，闻得他说，一言不发勒绳扭转马头驱马跟上去——岂知安隅虽则大大咧咧，对这等事可是忌惮的紧，亦是死活不肯说出口的，这回倒叫他得了便宜。
话说他三人三马追将出去，程疏影一马当先，唐棣策马紧随其后。
原本整整齐齐的街道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游斗，蔬果瓜菜之属散得满街遍地。周遭小贩原是作鸟兽散，此时壮胆儿探出头欲收拾，怎知又是哒哒哒一连串儿马蹄声抢过来，鸡飞蛋打，直唬得他们一个个激灵灵缩将回去，唯恐避之不及。
扬鞭打马，直追至北京城郊，遥遥闻得一清朗男声道，“小姑娘，你为何非要逼我动手？”话才讲出便遭一声娇叱打断：“少废话！你这狗贼吃本姑娘一剑！”
程疏影率先轻喝一声，自马蹬内脱出双足，手撑马鞍，一个巧燕翻云，足点马头疾射入前方树林。北方秋季，树树红妆，程疏影流光掠影般没入红叶之中，带起风卷落叶漫天。
“好功夫！”安隅笑赞一声，趁唐棣亦在分神赞叹之际，纤腰轻轻扭了开去，侧身弹腿踢于一边马腹，斜斜下坠之时飞快点于那凌空马蹄，时机拿捏得极好，但闻“咴——”一声骏马长嘶，安隅借力反身高高跃起，黑缎蝶纹广袖疾张于空，便如一只蝴蝶翩然翱翔林中。回首朝马上唐棣得意一笑，扭身乘风而去。
唐棣心下暗叹，微摇摇头，好脾气地策马而奔。
疏影安隅双双落于一棵参天古枫枝桠之中，落叶飘摇间可见斜下方林中一小片空地儿上树木略稀。
下头背对他二人的乃是一窈窕女子，鹅黄衣衫，手执长剑指向前方一人。但闻这姑娘喝道：“韩将雪！闲话少说，不论你是躲是攻，今儿姑娘便叫你替本门慧方师叔、千碧师姐偿命来！”“偿命来”三字尚在唇边，身形一动、手中长剑直刺而去——使的乃是峨嵋派的一套啄莲九剑。
长剑欲刺之人便是她口中那韩将雪，见状急退数步，灰色垂墨缎的衫子后掠数尺又转右掠开——原来他身后尚有一名尼姑打扮的年轻女子守着，一见韩将雪退来便迎上去，亦是使的一套峨嵋派剑法，叫做木兰剑。
女尼倒也不乘人之危，并无偷袭那人背心，二十绕至前方与先前使剑女子共同对敌。
女尼道：“林师妹，不必与这贼人废话，烦你助我一臂之力诛杀此人以报师门大仇！”
那鹅黄衫子的峨眉弟子似有不忿，出剑之时不忘怒瞪女尼一眼，口道：“和明二师姐！”她似是有意强调“二”字，道：“此等大事，宝儿岂能不尽全力？”
剑光急急变幻，二人对话之间已出了数招，她俩围攻之下韩将雪居然连连闪躲，招招退避，并不亮出兵器，亦不进招攻击。
那使剑的峨眉弟子在与韩将雪打斗，周围一圈人圈住，半数女尼半数俗家女弟子，皆抽剑在手，一旦韩将雪靠近便举剑当他，不许他出圈半步。
安隅心下好奇，这韩将雪虽然略嫌疲惫，然游走时亦算灵活，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何以叫那两个女子逼到这等田地？
当下跃跃欲试，纵身而出道：“好玩好玩，两位姐姐玩得高兴，可愿意加我一个？”黑衣翩翩落于战团中，右手扬起长袖卷住那女尼长剑，左手擎扇一格便挡开鹅黄衫女子的剑招。
这两手使得随意，看似毫无招数便化解两人攻势。
林宝儿脸色不大好看，冷笑道：“哦？还有帮手？”顺势压下剑去，而右手边女尼和明亦奋力抽出剑来，二人齐齐喝道：“看剑！”一人攻安隅肋下期门穴，一人取他膝外关阳穴。
安隅左手纤指错开展扇朝林宝儿轻摇一下，眨眼一笑便踏上和明尼姑剑尖疾踩两步，作势要踏和明一张鹅蛋脸。略作停顿欣赏她面上羞愤之色，却缩回细足侧身跃开。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玉扇扇出的浓浓红烟尚未散开，林宝儿手握长剑不及收回去势，无法控制地大咳起来，左手在鼻前扇个不停。
“师妹快闭气！”和明见林宝儿一副挤眉弄眼涕泗横流的滑稽情状，甚想捧腹大笑，却又不好于外敌之前叫本派师妹丢了脸面，强作威严道：“小贼！你放了什么？快拿解药！”
安隅先不忙回答，斜眼朝树里隐着的程疏影得意一笑，又闻得身边几步远处清朗笑声响起，遂转头看那人，便见他俊美轩郎似刀削一般，星眸点漆含玩世不恭，鼻腻鹅脂唇溢莲彩，一身浅灰衫子不停颤着——这韩将雪应是发现了安隅玩得什么把戏，以是捏着鼻子拍拍空气，既而放开手笑起来。安隅料他是“同道中人”，咧嘴亦笑开了。
“快交出解药！”那边和明又叫道。安隅左手握扇半展，半掩容颜笑道，“不是毒药，不知姐姐要的是哪门子解药呐？”
凤眼斜睨那边咳得天昏地暗的林宝儿，道，“蜀地峨眉，门下弟子倒经不得一点点辣子末儿，真叫人难以置信那！”便朝韩将雪眨眼一乐。
“好个混小子，我峨嵋派不是任人玩笑的！”挺剑攻来，也不理她师妹如何了。
安隅左手玉扇一收点开和明剑尖。但闻“叮”一声脆响，和明只觉得手中肩上倏地一沉，抬眼看那使衫子的黑衫少年，竟是笑眯眯游戏一般盯着她看。
年轻女尼暗想，这等小孩儿，八成力劲是无法长久的。如此一想，便生一挫对方气焰以张峨眉声势之心，手上加力欲抬剑。和明将内力中四五成运于剑上，却觉剑端墨玉扇纹丝不动，冷哼一声，将七成内力俱使出来，心料不怕这小子不认输——怎知她内力愈输愈多，渐有不济之势，而那少年居然是无事一般单手握了扇柄，右手悠悠闲闲顺着鬓发。
眼前少年悠闲之态已是可气，耳边师妹林宝儿一声紧似一声的咳嗽又闹得人心里烦躁，和明一时间抗着居然无计可施。
身后咳嗽声渐住，林宝儿笑道：“和明师姐，报仇之事重大，岂可轻敌？”声音里还带着些微沙哑，像是方才辣粉所致——然则配以她得意的语气，足以叫和明火冒三丈。
安隅不看林宝儿，右手轻挥，袍袖里一阵风向林宝儿卷去。
林宝儿方才吃了亏，见风起赶紧跃往一边闪避。
安隅这才哈哈笑道：“我可再没有辣粉了，姐姐这招倒不错，可是叫做见风使舵？”
“嘴皮子利索，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林宝儿怒从心头起，她在峨眉年轻一辈里亦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岂可叫个小毛孩儿连耍两回？扭身便疾步逼来。
峨眉的身法其实稳中有变，剑法则是刚柔并济，原本能够发挥极大威力。只可惜和明轻敌在先，宝儿焦躁在后，二人资质本又只可算中上，于功夫上修为尚欠火候，这会子连峨眉派功夫百分之一亦不能使出，如何抵得上安隅呢？
安隅待林宝儿再次迫近，手上玉扇着力处轻移些许，和明一个不防，长剑便给安隅引向右方。她本运足十成功力全力抬剑，此时安隅力道一驰她便收不住剑势，声声往右上方刺去，右边迎面疾奔过来挥剑欲劈的正是她同门师妹林宝儿！
二人均无法避开，大惊之下即便硬撤回大部分力道，剑势迅疾，仍然难免互伤不轻——又何况二人相看两相厌已久。
“哎——”刹那间之闻安隅一声不咸不淡的笑叹，广袖挥出，内力贯于其中，霎时又收回来。弹指之间，他一收回袖子，那二人便停住，周遭峨眉弟子阵阵倒抽凉气之声、惊呼之声尚萦耳际。
“佛门弟子，怎好妄动杀意？”姓安的小子还有闲心玩笑。
“小朋友有点能耐么。”那韩将雪几步走近，不正不经笑盈盈伸手欲撩起安隅因打斗而散落的几缕黑发——
“哼。”一声轻哼，安隅身前便挡了个浅浅湖色华袍的美丽高挑少年，若非项上喉结，倒要叫人误认作是个妙龄少女。
“咦，美人那——”韩将雪叫他挡了一记，倒不着恼，反而抚着光溜溜无一根须的下巴赞道。
安隅给唐棣拽至身后，忙忙的由他腰侧钻出来，抱着他唐棣柳腰笑道：“唐大哥，你方才见着了么？我打得好是不好？”
唐棣方冷瞪韩将雪，闻言轻轻握了安隅，低头道：“好，只是若要遇上峨嵋派高手，可不能这般儿由着性子胡闹。”言语中几分温柔、几分爱护，眼里只有这一个人，也不理近处的韩将雪、周围峨眉众弟子仍看着。
那边峨眉二女一动不动，却是叫安隅借力打力拂住穴道，定在原地。
“你若还不解开人家姑娘穴道，人家可要咒你将来娶妻河东狮，生儿无屁.眼了。”树上一道红影掠下，听这玩笑语气，自然乃是观戏时的程疏影。
唐棣于安隅难得地同时脸红……
“管他什么.屁……屁.眼不屁.眼，我可不娶妻！她若爱咒，我便封她哑穴！”安隅一甩袖子，复又嬉笑起来，过去朝和明宝儿道：“两位姐姐，原先呢，我只点你二人各一个时辰，只是，你俩方才均强行运功，故而这位宝儿姐姐得定上两个时辰。尼姑姐姐么——功力较宝儿姐姐深厚一点子，只怕得要两个时辰还不止。”
他凑上去一笑，故意朝和明的怒容吐吐舌道，“出家人，也不难熬罢！嗯，那个，后会有期了。”拱拱手，顿觉自己简直就是除暴安良的大侠——当下心内美不自胜。
疏影等人均莞尔。
四人便出了树林——可怜峨眉众弟子不敢抛下二师姐四师姐，只得原地等上倆时辰。
韩将雪暂借安隅三人一马代步，同安隅边行边聊——他十分喜欢安隅的性子，几乎是有问必答。这会儿他取出一杆黑色竹子一晃，解释道，“喏，我哪是丢了兵器，好端端在身上呐。”
安隅打唐棣怀内探出半个身子去瞧，疑道：“这个是……”
韩将雪手握着宝贝，颇为自负地望空一抖竹竿，那竹竿竟凭空长出许多来，末端一条极细丝线，银光闪闪，牵着一只小小的金色细针。他又一抖手，宝贝竹竿子便如变戏法般缩为人小臂长短一截黑色竹竿儿。
这韩将雪对安隅那些个啧啧赞叹显是受用之至，自觉替他解惑：“这是钓竿，宝贝着哩，里头……哎，横竖你这小鬼亦是无法明了其中奥妙机关罢，总而言之啊，我要它长它便长，要短便短，趁手的紧。”说着哈哈大笑。
安隅艳羡万分，心道，这可不就是如意金箍棒的同类项么？没准儿是一祖一孙呐。遂凑得更近来敲个仔细——愈来愈近，愈来愈近，腰上倏尔一紧，马亦被勒了开去。
安隅回身看唐棣，之间唐棣俊面含霜，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薄唇抿成一线。
……默……
安隅心里有些好笑，左手回握住唐棣左手，五指反扣入他掌中。
感觉那手指纤长而温暖，有微微突出的骨节以及少少的茧。
这样的手，能洒出满天花雨如春来乱花迷人眼罢？
这样的手，使起剑器来光影摇曳丝绦飘飘，必是全天下最叫人心旷神怡的罢？
这样的手，这样的手，此刻稳稳地护在自己腰上，敛了杀气，只余下……
余下什么呢？安隅有些迷惑。心里总是觉着，来到这样一个世界，一个江湖，只不过是一出戏一场梦。
许是原先憋在心里头的古怪念头太多太多，原先一直一直压抑着，原先每日里行走于别人划好的轨迹上，原先过的不是真心想要的日子，故而，老天爷给了一出逼真的戏，一场生动的梦。
安隅自己，是这里的一个旁观者，时远时近看着一切发生，可以随心所欲地插上几脚，也留不下什么足印——便是有点浅浅印子，叫风一吹，便没了。
大约到了什么时候，戏文演完了，梦也该醒了，于是干干净净离开，来时身无长物，趋势亦该挥挥衣袖不带走天边流云，到时候……到时候，咱就等着大屏幕上头打出黑底白字：“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以及“如有雷同，你是假的”云云。
然而，安隅可以不带走流云，却……似乎挥也挥不散身边这一段隐隐约约的棠棣香……
沉默许久，那边程疏影同韩将雪的嬉笑怒骂仿佛远得听不清楚。
“横竖不过一出戏罢。”轻声道，亦不知说与谁听。
这边二人各怀心事，那边二人相谈甚欢。
韩将雪听程疏影说起江湖上近来多桩莫名惨案，大叹奇怪，颇有英雄所见略同、相见恨晚之感。甫闻说他们将往少林寺看个究竟，当即便生同行之心。
他四人同行，并不十分着急赶路。
行了半日到小店打尖，四人坐下，便有一小二搭着汗巾子，恭声来问：“诸位里可有一位小于小公子？”
唐棣握一下安隅的手，示意他稍等，“你有何事？”
那小二见着来人倶是形容不俗，衣饰光鲜的少爷小姐，兼之文化的更是天人之姿，当下神魂颠倒，使尽全身解数，油嘴滑舌。
他道：“适才啊有位白衫子的公子爷光临小店，嘱咐咱们掌柜的……哎呀呀，客官您是不知道啊，那公子爷简直生的神仙一般，那眉眼，那鼻子，那嘴，那人才，啧！一头的银发呐！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一人，哎，公子您可也是……”
小二说得正兴起，忽觉项上一凉：一只手鬼一般瞬间出现于他喉边，拇指食指弯作钳状，指甲上凤仙花汁描的纹路细致精巧，鲜艳似血，只消手的主人稍一使力，这只手立时便可送他归西同老母亲团聚——若非这般美丽的手指正在他喉上带起丝丝凉意，小二倒是又要唾沫星子横飞大赞一番了。
手上是一记杀招锁喉，程疏影咯咯笑道：“小二哥，你倒也口齿伶俐。若是再啰嗦，姑娘可要好好教你如何做个老实人了，你说好么？”媚眼弯弯游向小二哥，笑得美丽。
“姑……姑……”小二哥几乎咬到舌头，一刹那肠子也悔青了，喉结上下动着说不出话来。
“姑姑？我可不老罢？如何做得小二哥的姑姑？”程疏影指甲轻轻移动，却不离开小二喉咙。
“疏影姐姐！”安隅笑道，“别吓他了成不？”
小二冷汗簌簌地往下淌，听了这声儿如闻仙乐，面上挤出个奉承的笑来，倒是跟见鬼了一般难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就叫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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