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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前情2 ...


  •   小姑娘身后的木门半掩不掩,内里是院子,周提远远瞧一眼,不见是有旁人的样子。

      许是大人出门了?

      这几日他也曾听闻附近搬来了一户谢姓人家,小女儿刚来就病了,附近甚少人见过。
      八成就是她了吧。

      他在原地踌躇,见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瞧着什么新奇事物,他一咬牙,提笼子便走,刚走出一步,就听到身后噗嗤一声。

      她打了个喷嚏。

      声音不大,她还懂得用小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过这长街清冷,周提又如何听不到呢。

      周提下意识回头,就见小姑娘露出的两颗小眼睛瞪得浑圆,懵懂地看着他。

      看出他要走了,她有些不安,眸子竟泛出了些水光。

      她放下胖嘟嘟的小手,红红的鼻子耸动,底下似乎还有几缕晶莹的涕水。

      真是傻气得很。

      周提环视了周围一圈,心里叹气,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回去。

      他迟疑着蹲下,假装冷着脸对她说:“快回屋里。”

      他知道自己在镇上这群孩子里被传得如何可怕,小姑娘只要听闻过一点儿,总能乖乖回她的屋里待着。

      然而他没想到,小姑娘平时大门不出的,哪晓得巷子里的碎言碎语。

      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还是问他:“小哥哥,我要找阿父。”

      话里快要带上哭腔。

      周提蹲得近了,才发现小姑娘两颊透着异常的红晕,小嘴唇带些苍白。

      她竟是带着病守到门外来了。

      虽已三伏天,但清晨的街上依然带着寒气,更遑论一个尚未病愈的小丫头胡乱套着外衣,一大早坐在这冰凉的台阶上。

      周提眉头皱得紧紧的。他一个人生活多时,如何保重身体还是知晓的。一生病,会耽误很多事情。

      他低声劝她:“回去吧,你阿父一会儿便回。”

      病得糊涂的谢蛮若是晓得这般道理,便不会一早起来不见阿父,便呆呆地跑到门外等着了。

      因而她只是抬头愣愣地看着周提,执拗地摇摇头。

      生病的小孩子都是不讲理的。

      周提约摸是咂出了这个意思,心里一片无奈。见她又是小声打了个喷嚏,鼻头下有些狼藉。

      周提想起小时候,阿父总是随手拿起袖子就给他擦得一干二净,还取笑他小花猫。

      他下意识地抬手,却顿住,自己这身粗布只怕硌着她那细皮嫩肉,又讪讪放下。

      小姑娘也不知道看没看出他的意图,自己乖乖地从衣襟里找出了一条小手绢,鼻音重重地说:“阿父说……脸……脸要擦干净。”

      周提心想,还算她有点机灵。

      下一秒,就听到对方软软地说:“我要擦擦。”

      一边说还一边把小手绢递过来。

      周提愣住了,下意识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抿着唇看着眼前的小花猫。

      “小哥哥,擦擦。”她等得急了,扯了扯周提的衣摆。

      片刻,少年的手执着小手帕覆上她的鼻子,轻轻地擦了几下,然后无奈地提醒说:“用力。”

      小姑娘听话地呼噜起鼻子,黑葡萄似的眸子眯了起来。

      完了,又问:“小哥哥要带我去找阿父吗?”

      周提眉头紧皱,他怎么知道她阿父一早去哪儿了呢,约莫是去给她抓药吧。

      周提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兔笼,摇了摇头:“我没空,你自己回去。”

      他年纪正长,嗓音还带着稚嫩,即便语气带着冷漠,听在小姑娘耳里,丝毫没有任何威慑力。

      她发热得迷迷糊糊,还知道不能勉强眼前的小哥哥。她有些沮丧,终是点点头:“那我回去等阿父回来……小哥哥你若是见了他,要告诉他蛮蛮在家里等他哦。”

      周提松了一口气,见她慢悠悠地站起来,也拾起旁边的兔笼准备赶去市集。

      “过几天,”小姑娘跨过了门槛,又回头,“我可以找你玩吗?”

      她搬来此处几日,还没有遇上差不多年纪的伙伴,今日见了周提,便有些欢喜。

      周提一副莫名,若拒绝,也不知道小姑娘要在这门边耗到什么时候。

      他既不说好,也不拒绝,只是垂眸说:“快进去罢,我要走了。”

      待走上了主街,周提才堪堪懊悔,他就不该费这番唇舌。

      然而,小姑娘最后也没来找他。

      她病好就搬走了。

      后来周提还是见过她几面,原来小姑娘叫谢蛮,她阿父在镇上开了个学堂。

      周提第二次见她的时候,是在柳家门外。柳富贵不知怎地被他设在山上的捕兽夹弄伤了,他唯有答应背他去上学堂。

      清晨里,远远见到谢蛮侧身坐在柳家院子里,被柳家人围着。

      她似乎长大了些,也不知是否还那般缠人。

      原来她竟是柳富贵的表妹。那必然被“教导”过不要接近他这样的人吧。

      后来,听说谢夫子去世,周提还有些唏嘘。

      他好几次在街上远远见过谢蛮,她穿得似乎不如以前好了,小脸消瘦了不少,竟去了些娇憨的模样,抿着唇,一脸沉默。

      她好像没认出他来,也许从头就忘记了。周提这般想。

      直到听闻谢蛮要嫁给冯大牛,他都有些惊讶。身旁八卦的猎户唏嘘道:“谢夫子为人厚道,料不到女儿竟这般随意就被自家人卖了。”

      另一人说:“谢家女儿生得漂亮,多少人想求娶,不过这交换条件也颇有些严苛了,若有能耐从战场上回来,倒也可以答应下来。”

      他们当中唯有周提尚未娶妻,有人不由打趣:“周提,你可有抱得美人归的想法?”

      他瞥了对方一眼,不说话。

      山上的猎物越来越少,入了冬封山便又萧条一段时间。打猎始终不是长久之计,陈老头曾叨念过,男儿志在四方,时下不是求加官进爵上得庙堂便是建功立业保家卫国,都是好去处。

      他其实本有意从军的。自己向来孑然一身,似乎合适不过了。

      这事本与谢蛮毫无关系,不知怎的他竟心想,倒不如顺水推舟,娶了谢蛮?自己好歹要比冯大牛好些,他既不贪酒也不好赌。

      这样一想,他竟忽略了他是不是喜欢谢蛮,又或者,谢蛮会喜欢他吗。

      待到领了人回来,掀了盖头,眼下自己躺在偏方的床上,他心底的懊悔才在黑夜里滋长。

      她也许会是一个大麻烦。

      *

      第二天一大早周提就醒了,天还没亮,他烧了水,又做了早饭,刚摆好盘子,便见到谢蛮红着脸在门外,磕巴地说:“对不起,我,我睡晚了,以后我一定早起做饭。”

      话毕,就要帮忙周提放碗筷。她初来这里,很多东西还不熟悉,在厨房里找不到筷子,羞得耳朵发红。

      周提越过她身侧,从头上方的隔板拿了出来,想了一下,才说:“我顺手放在这了,以后你自己寻地方放吧。”

      她低着头,有些怯怯,周提垂眸就见到她柔软亮黑的发顶,不由得有些想念那个面不改色让他给她撸鼻子的小丫头。

      “这里也是你的家,不要这般拘束。”他淡淡说一句。

      他知晓谢蛮在柳家寄人篱下,加上柳姨娘数落人厉害得很,小姑娘性子难免变化了些。

      只见眼前的谢蛮听到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杏眼泛着柔光,接过周提手里的东西,鼻头轻应了一声。

      周提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不自在。

      待吃过了早饭,周提便有些头疼了,大半个月后自己出征,家里只有小姑娘,她能照顾好自己吗?

      这样一想,他便再也闲不下来。院子里的围墙需要叠得高些,厨房的柴火也要多备,屋顶的瓦最好加固一番,还有,院子里的水井需搭个拉轴,不然谢蛮一个人怎能拉起一桶水。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光是忙着这些,便累得呛,每晚回了偏房,躺在床上,便又想起明日还有什么还需折腾。

      若当初自己一个人,走了便走了,哪有如今这般麻烦。

      但谢蛮既然是他求娶回来的,便要好生护着,这是阿父自小教他的道理。

      他天生一副冷淡模样,白日里干活从不多言,唯有吃饭的时候瞧着谢蛮偶尔怯怯的眼神,逼迫自己缓和了嘴角,低声问她几句,让她愿意多开口说话。

      “我后日天未亮便要出发,你无需起来为我做饭了。”他说。

      谢蛮抓着饭碗的手一顿,咬唇点头:“那,那你还需添什么东西么,衣服够么,听说边城气候恶劣,风雪大得很。”

      “不用了,”他摇摇头,反而叮嘱她,“你一个人生活需得仔细,冬日里若冷了,需烧热炕头暖和房间,早些日我便教过你,莫要忘了。”

      谢蛮还没来得点头,周提又说:“忘了也罢,我已经托了隔壁大婶帮衬着你,你若有什么事,大可去问下她。”

      他早已点算了家里的银钱,加上每个月送回的军晌,谢蛮生活尚过得去。待他回来,若是在战场上有幸得了一官半职,绝不会苦了她。

      他想了很久,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了,才重新端起饭碗。

      这时,谢蛮却说话了:“那你会给我寄信吗?”

      他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听说,军营了每个月都可以给家里送信……”谢蛮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又急急道“若不方便,其实也没必要寄的……”

      “会的。”他突然说。

      “阿?”

      “我会给你写信的。”

      周提其实识不了几个字,可这无妨他找人去学。

      到了边城,上了战场,他才知晓山上那点儿打猎的手艺根本算不上多少能耐。他流过血,受过伤,最严重的时候被弓箭贯穿了胸膛,若不是偏了分毫,恐怕便这般交代了。

      但他从来不敢在信里与谢蛮说这些。

      原本他和其他士兵一样,求了营里的随从文书帮忙写家书,文书每每听他说的几句翻来覆去的问候话,都狐疑地看着他,问他:这内容真的是写给自己妻子的吗?

      后来,周提便决定自己提笔,遇上不会的字便去问人,时间久了,倒也写得顺手,虽然还是寥寥几句。

      谢蛮回信开始也片言只字,后来慢慢成了长长一大段,把家里头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都说了遍。周提竟是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谢蛮,是那个坐在台阶上执拗的小姑娘。

      在家时她不敢问出的问题似乎在信里变得更容易开口。她问,他为何会娶她?

      周提胸前的伤还没全好,手上也裹了纱布,却还是拿起笔告诉她:貌丑,无人下嫁。

      依着小姑娘的心性,估计下个月便会回信说道:胡说八道。

      他嘴角微扬。

      他脸上的疤痕在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大家身上的伤疤比他骇人的多得很。在这里,能耐和保命的本事才是最重要。

      他这一年多来几度随将军出生入死,凭着本领担了职位,待战事结束,他便可随军回朝都,倒时候再把谢蛮接过去。

      她不是出生于朝都么,也该欢喜吧。

      周提没想到,接下来战事越加紧张,一个月来军营伤员加重,粮草短缺,敌军像洞悉了他们的一举一动,迎头打击,使得大军节节败退。

      不知什么时候起,士气开始低沉。

      刘达与他相识最久,有一日无意中与他说,他想好了,若从战场上回不去,便托人寄回去一封和离书,总不能让他家婆娘耗着一辈子等他。

      周提想起谢蛮,自己平白无故娶了她,然后又丢下她两年,似乎也算亏欠。

      若真有万一,他自然也是想她好的。

      他有时候总是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她那么可怜娇气,攥着自己的下摆问他,阿父去哪里了。

      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有一天她也这样问旁人,他去哪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辈子的过期糖交代到这里,接下来就会接回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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