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忽悠玛缇娅了吗》环礁湖

2、恭维

　　玛缇娅停在舷窗边，她高大的朋友投下不可小觑的一片阴影。微小的光亮在窗外隐隐若现，杂乱的射线和大小陨石浸泡在寂静里。寂静掌控着真空。
　　而战舰里不是寂静的领地。“你看到了什么？”灭霸的声音算不上好听，但倘若咬咬牙，给自己多做点心理工作，再忽略掉暗藏危险的恶意，也还是称得上能入耳的。
　　“什么也没有。”这是实话。因为真空中没有活着的生物，她的魔法无法感知到。
　　灭霸却不由自主笑了。“不错，什么也没有。当它湮灭的时候，就会有了。”
　　“这个世界，生物总是不知节制，不懂收敛，总在肆意消耗宇宙的资源，让它变得更糟，不值得我的爱人投来一瞥。而我在做的，是平衡世界的生死，向我的女神献上至高的敬意。只有在湮灭时，它才值得神灵一眼。我不指望凡人能理解我的事业，但你是不同的，对吗？”
　　玛缇娅没懂。小、大伙伴眼睛又没毛病，怎么神神叨叨的。但她不想显得自己理解能力有障碍，就含混地应了声。
　　灭霸伸出戴着金黄手套的巨大手掌，一颗紫色宝石嵌在其上。力量。如果让玛缇娅形容它，那一定是力量。浩大，伟力，不可思议，好像整个宇宙精粹的力量凝结成了这个紫色的玩意儿。她的精神金线下意识地团在她周围，没有伸展哪怕一根手指头的距离。像是警惕，像是克制。
　　“你的力量几乎能与无限宝石媲美。”灭霸用欣赏力量宝石的眼神望着她，像是在看一张精致的音乐会入场券，而他将要在那场音乐会上亲吻他的女神的裙角。“宇宙的奇点，古老的原石，颠覆宇宙的撬点。就像你。”
　　玛缇娅平淡地应了一声，寡淡的面容好像永远缺乏表情，“我当这是夸奖了。但是，我不喜欢紫色。”
　　“这当然是，法师小姐。”丑陋的怪物短促的笑了一声，宽恕了她的冒犯。似乎这短短一天就笑了过去一周的额度。为什么呢？因为一个法师而如此愉悦？因为他的礼物能更快地送给他的爱人，因为这个世界能得到死亡女神的垂怜。他愉快地回答自己。“我原以为要集齐六颗宝石，但现在有了你，我们可以加快它了。”
　　“我也没法镶在你的手套上。”玛缇娅兴致缺缺，雪白长发垂落肩侧，“现在我们要干点儿什么？”比起听长篇大论，她更倾向找点有意思的事做。
　　“现在？”他谨慎地收回手，“介绍我的一位过于聪明的下属给你。”
　　“您的评价令我惶恐，伟大的……灭霸大人。”一个动人的声音滑入玛缇娅的耳朵，音色像轻薄的小提琴曲，声调刻意拉长，显出恰到好处的懒散与尊崇。一个瘦削的身影在拐角处显现，黑色法袍，墨绿纹样，金黄头盔连着一对弯曲从容的长角。青年微微躬身，一手按在胸前行了一礼。“不过是听到，一位无礼破坏您战舰的法师迅速得到您的信任的传闻，一时好奇罢了。请原谅我的冒犯。”他又行了一礼，语气却不带丝毫歉意。
　　他真好看。魔法告诉玛缇娅。
　　黑暗军团的主人没有出声，一位强大的领袖总是要适时宽容下属无聊的试探。
　　“啊，”像是才注意到那位“无礼”的法师小姐也在场，谎言与诡计之神微微一笑，“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洛基……劳菲森，阿斯加德的王子，约顿海姆的合法继承人，九界第一法师，很荣幸结识您，法师小姐。”他的话里掺杂着很难让女性产生恶感的，甚至称得上可爱的挑衅。
　　但玛缇娅没听出来，她一向迟钝——从前人们叫她“迟钝的玛缇娅”（ｔｈｅ　Ｕｎｒｅａｄｙ）。实际上她向来对长相英俊，说话好听的异性应付不来——对半瞎子来说，后者更重要，所以只谨慎地回道：“玛缇娅，一个法师。其实……嗯……”她思考着措辞，“我的幻术不如你。”从这个角度看，她和她的大个儿朋友相处更加自在——无意冒犯。
　　在联想能力丰富的人，比如一开始就充满误解的灭霸眼中，这无疑是对偷窥的小王子不冷不热的嘲弄。洛基的唇边却泄出些许微妙的笑意。洛基是操控语言的高手，谎言和真相在他手中交织成无往不利的凶器，而玛缇娅的反应，在他这样的聪明而狡猾的人眼中，简直是明晃晃的宣告：她对这种武器大概是熟练掌握指甲刀的水准，或者体面点说，正在摸索水果刀。
　　“我尊敬的君王，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希望你的事情办得和你的话语一样漂亮。”灭霸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我记得你有一个精通魔法的母亲，也许这位小姐会有兴趣拜访，我狡猾的朋友？”他在“朋友”二字上咬上并不友好的重音。
　　邪神的反应无懈可击，冰冷恰到好处的流于表面。“那我恐怕玛缇娅小姐无缘拜访一位固守神域的缺乏野心的女性。”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和恼火，“我监测了一个心灵宝石的造物的出生。在科技野蛮粗陋的外壳下，灵魂却闪烁着魔法至高无上的光辉。我打赌一位造诣高深的法师绝对会受其吸引，并为您带来原石的好消息。”
　　“心灵宝石可以创造生命？”玛缇娅饶有兴致，金黄竖瞳熠熠生辉，“那灵魂呢？是凭空捏造一个灵魂，还是夺取其他灵魂？这样创造的灵魂可以融入灵魂流吗？或者……”她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些，收了话头。
　　洛基擅长言语诱导，而诱导一个心思简单的的同行，对他来说就像切牛排一样轻松自然。
　　“我相信你会让我满意的，洛基，请别让我怀疑。”高大的霸主稍稍和缓神色，“克里帝国还有令人生厌的蝼蚁上蹿下跳，我得受累些，为了宇宙的事业。”他没考虑法师小姐是否情愿去弱小的地球，替他夺来心灵宝石，因为他狡猾的下属总能将自己的意愿变成他人的意愿——可惜小王子的意愿不总是、总不是灭霸的意愿。
　　“恭送您，宽博的霸主。”洛基微笑，咬下鲜嫩而肉汁丰沛的一口牛排。“玛缇娅小姐一定中意黄色——尽管它倾宇宙之力也无力与你的双眸争辉。”
　　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金属盔甲的摩擦碰撞声慢慢消失。玛缇娅没有动，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需要和这位富有魅力的异性聊上两句才礼貌，还有贸贸然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会不会很突兀。我需要一门社交常识课。她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黑发的法师走进来，周身是玛缇娅无可企及的游刃有余。“让一位迷人的小小姐站在黑暗肮脏的走廊上可真不礼貌。”他似模似样地抱怨道，“你得有配得上你的，玛缇娅——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他满含深意地说。

　　“好吧，……洛基，”她犹豫地称呼，确认对方承认这个称呼后——她原本叫“劳菲……”，但被异性法师满含冰霜地打断。她晃动银制雕花小勺搅动咖啡上的奶沫，勺柄上银鸟不时清啭鸣叫。雪白眼睫垂下阴影遮住捕食者的金黄竖瞳，这使她和大部分咖啡馆里晃动小勺搅动咖啡上的奶沫的姑娘没有任何不同，除了非主流白发。“你的房间很好看，我在这儿也会有房间吗？我还想要个实验室……”
　　如果灭霸的座舰有什么能令审美正常的人交口称赞的地方，就只能是洛基的房间。而且由于基本上没人来给不讨人喜欢的邪神打扫房间，这间房始终保持着整洁、华贵、高端水准，充溢着内敛的皇室气质。
　　洛基轻轻笑了，银舌头上滑过韵律远比银鸟唇舌更动听：“不，请原谅，但是不。野蛮和鄙陋永无为你提裙角的殊荣。我贫瘠的赞词‘只有你是你’远算不上丰美，魔法高亢的赞歌才有权入你的耳，金苹果的青春坐在这儿也自惭形秽。”
　　倘若洛基想要讨谁的喜欢，那总是非常容易。他只消像现在这样，笑的诚恳又迷人，再用这样抹果酱的细致态度说几句好听话，就足以俘获大把芳心。而且只是抹果酱而已。
　　如果这是本正常的小说，而玛缇娅又是个正常的女主角，那她这时候应当经历受宠若惊、惊喜、羞涩脸红，继而小鹿乱撞、芳心萌动的心路历程。不过很遗憾，她尚未习得诸如此类复杂情感，正专心致志吸咖啡上的奶沫。并思考，她该回以什么样的恭维才符合社交礼仪
　　“谢谢你的款待，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她最后问。
　　“准确的来说，那不能算是为我做些什么。我说过，你得有配得上你的，法师小姐。”这次他的新绿眼眸里露出“一切都在掌握中了”的，不怎么怀好意的的，属于邪神的笑意。
　　显而易见，玛缇娅动心了。能创造灵魂的石头对任何一个主攻精神系的法师都具有非同凡响的诱惑力。

　　一艘小型逃生舱朝向那个精巧脆弱的蓝色星球划过真空，庞大战舰被甩在身后，到底美丽的宇宙景观在窗口生辉。小王子忧郁的叹了口气，“这真算不上愉快的旅程，尤其在你眼不见浩茫宇宙时。”
　　玛缇娅睁大了眼，竖瞳流金璀璨。她向想象力丰富的大个儿朋友递上话头，他却轻而易举的饶过她的秘密，而聪慧者看破她易如反掌。
　　而洛基俏皮地眨了下眼，“你应该不介意晚些详谈吧。”
　　他的身影倏然溃散，是幻象。他本人从未登上过那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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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灭霸：只有在湮灭时，它才值得神灵一眼。
玛缇娅翻译：烟花筒子不好看，炸成烟花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