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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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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璜站在她背后,博古架挡住太子殿下身形,方便他优哉游哉地欣赏谢阮清一系列举动。
谢阮清不动声色往后退一步,笑着面向太子,手指握住裙角,绣花与暗纹做得精细,每一点轻微的触感都被她放大,加剧她此刻的波动情绪。
可惜太子妃生来是个妙人,从幼时起被抓住偷懒就会面不改色扯谎没有。太子仔细瞧她,也只能看见眉目如画,昏暗灯光下更显肤色盈盈生辉,看不出她内心有什么风云波动。
太子叹息一声,像是惋惜:“怎么又开始动了?”
谢阮清微笑:“太子殿下吩咐,臣妾哪敢不从?是听见您的话才动的,您反倒不满了。”
“可我言语里意思,是不太希望你动,好让我有借口上前来。”太子道,“太子妃聪慧,怎么这次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听得懂就要按你的意思来?谢阮清低头一笑,梁璜看见她小巧一个下巴垂下去,阴影深进衣裳领子里去,晦暗不明。
“臣妾愚笨,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殿下未免高看臣妾。”谢阮清不着痕迹地把太子话头还回去。
一时无人说话,太子静默地站在那里,像是在思索什么东西。
他不该站在灯光黑暗的地方,谢阮清想。
灯光昏暗,也容易衬得人如同鬼魅,心机阴沉。
他突兀地轻笑,抬眼看向自己的太子妃;后者恰巧在打量他,并没有收回视线,两人在沉默里对视。
“太子妃昨日讨价还价时还聪慧通透,把朝堂局势看得请清楚楚,今日就口称‘臣妾愚笨’了。”梁璜慢悠悠道,“太子妃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
谢阮清冲他彬彬有礼地一笑,太子立刻皱起眉头,觉得她必定要说些他不爱听话来惹他生气。
“殿下不明白?”谢阮清叹息,“臣妾也不明白,不过臣妾知道,臣妾不管是聪明还是愚笨,都比不过太子殿下您啊。”
“您表面上放了假,同太子妃情意绵绵地出门逛街,还在天香楼带着护卫吃了饭,毫不遮掩,众人皆知。”谢阮清仿佛耳语,却字字如利箭命中靶心,“背地里却来了这盛京有名的清倌馆,请了最会弹琴的姑娘,找了个潇洒风流的客人谈风月。”
“好潇洒,好风流,”谢阮清真情实意地看着梁璜,眼睛里满是敬佩,“臣妾自愧不如。盛景城里的人都说殿下是个不通情趣的呆板人,依我看他们都不对——殿下手段高明,怎么会是这种温和良善之辈?未免太污辱殿下了。”
你用我这个太子妃同嘉安当做靶子帮你挡去窥伺目光,可见你不是什么蠢笨人——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太子,这么多年还被盛赞“温和仁爱”,是盛京城里的人都瞎了眼看不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朝堂上混了这么久的老狐狸们都是白混的?
不是。
因为太子从来只对外展露一部分心计——他做出来一副有手腕又不至于太会算计的样子,装成是个有些小聪明的中庸人,性子也温和仁善。
世家的老狐狸们乐意见这种人上台,好掌控容易影响,有小聪明却不至于太聪明,是个能担起来的中兴人选。
能骗过这些人,太子绝不是温和良善之辈。污辱太子?谢阮清言下之意,是讽刺太子配不上这风评。
梁璜一动不动,半晌笑一下。
“太子妃生什么气?”他问,“我不过同人听琴,还是男子,哪里值得你把心里这些话一下子全说了?”
“殿下说笑,”谢阮清笑,“不过是殿下自己不肯说出计划,结果不巧被我撞见而已。我生什么气?殿下玩什么,又是不是聪明人,同我无关。”
黑衣服的浪荡子听了侍卫禀报后挑眉,眼神示意侍卫都退走,自己带着嘉安前往天香楼。
“你是谁?”嘉安歪头看他。
这人轻佻一笑,看向嘉安:“我姓顾。”
“哦,”嘉安满面疑惑,“可你没说你是谁呀。”
顾姓的浪荡子叹气:“我同你哥哥见面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我是谁。”
“可我不是别人啊。”嘉安迷惑更甚,紧接着“哦”一声,陈述道,“你其实就是不想说,另外也不一定能说,是吗?”
浪荡子一顿,看她一眼,嘉安同他对视,眼神纯真。
“是。”浪荡子嘻嘻一笑。
嘉安没有追问,反而开始担忧自己哥哥跟嫂嫂:“我嫂嫂会不会被我哥哥欺负?”
“那要看怎么个欺负法儿了。”浪荡子随意道,“夫妻之间,你担心什么?你哥哥不是能冲动的人,你嫂嫂看起来也够聪明,服个软,脸面过得去,太子能对女子生气?”
嘉安摇头,浪荡子看向她。
“我嫂嫂绝对不会服软,她为什么要对我哥哥服软?”嘉安道,“他们应该不会吵架——可我还是有一点担心。”
她认真想了想,有点沮丧:“不过他们就算吵了架,我也看不出来。”
顾姓的浪荡子笑了,摸摸她的头,嘉安迷惑地摸向自己的脑后,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你很聪明了。”顾姓子温言道,“你放心。你哥哥是发怒了,他人也不算好,可那到底是你嫂嫂——我听说当时选太子妃他在场?还什么都没说?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嘉安懵懵懂懂地点头,跟着他消失在人潮里。
“好——”梁璜温言道,“我的错,别生气。”
等等——那黑衣服的不是说太子发怒了吗?怎么现在能这么好言好语地谈话了?
谢阮清看着梁璜从暗处走出来,站定自己面前,一双眼睛温和明亮。
“怪不得别人说他宽仁——”谢阮清心想,“他生一张水一样的好皮相,旁人费尽心机装不来的痴傻,他演一分就够三分。”
“今天同我一道那个是顾家子,先前以为顾家绝了后,现在才知道有个被送到外面养的孩子活着。”梁璜道,“请了你想要的秀三,是我不对;不同你讲清楚就出来,也是我不对;利用你跟嘉安遮拦,更是我的错。”
“还生气吗?”梁璜看着她想要逃开的脸,语气温和,“要是还生气,那要怎么哄你才肯高兴起来?”
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谢阮清皱起眉想要往后退一步,至少拉远一些距离。
“臣妾没有生气,”谢阮清故作腼腆地笑,“只是在这里碰见殿下,有些惊异,一时情急口无遮拦了些,还请殿下恕罪则个。”
梁璜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笑一下,自行坐到桌椅上,谢阮清暗暗松一口气。
“不是故意瞒你。”梁璜给自己倒一杯水,神态轻松,“今日你哥哥养伤,又要准备婚事,我只好调他去帮我查些东西。他今日正好回京,就借着这个机会说一些事情。”
顾家在前朝可谓满门忠烈,边疆男儿骨。只可惜是个被污蔑了的忠烈,效命一个浑浑噩噩的帝王,最后被下旨抄了满门,无一逃脱。
任谁提起来,不说顾家可惜可叹。
“我哥哥先前是在江南道,”谢阮清也坐到桌边,低头思索,“他接我哥哥的班,殿下是想查江南道的事?”
梁璜闻言抿一口茶,微微一笑。
顾家遗腹子,谢阮清心想,这么多年没有人想过顾家还有人活着。
江南道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下力气去关注?值得自己哥哥、自己父亲三番五次前去,值得当今跟太子这样看重?
谢阮清看向太子,仿佛并不关心江南道,只温婉地笑:“这些都是朝堂大事,臣妾并不关心。今日时辰不早了,臣妾也有些担心嘉安,殿下要回宫吗?”
梁璜看着她的眼睛笑起来,振袖而起:“好。”
回程马车上谢阮清有些昏昏欲睡,慢慢就没了意识,等再睁开眼,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面嘉安活蹦乱跳地吩咐人送她回宫。
不过,这些不是她没动作的原因。
谢阮请睁着眼睛头脑沉重,花了很久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是谁,在哪儿。
我睡着时是怎么枕在太子身上的?谢阮请眨眨眼睛,混沌地想。
谢阮请一向本分睡觉,毕竟谢妈妈的小竹棍不是摆在那里当菩萨供起来的。家教在这里,按理应当不至于从车内壁滑向太子那里。
是我滑下来了呀?谢阮请迷迷糊糊想着这件事,想要是谢妈妈知道了,自己就要被唠叨了,到时候怎么撒娇耍赖呢?
她想不出来,头痛;也不想知道。
马车里很安静,间或有太子翻书的响动。谢阮清安安静静枕在太子腿上,像是没听见有人在远处云雾飘渺地说“这不对”。
不怪自己——应该怪太子。
“醒了?”梁璜突然问。
谢阮清还不太清醒,只会下意识点头;她却没想到这时候点头,上面的人也看不见。她感觉太子把手放在了自己身上,只轻轻搁在肩膀处,手掌温热有力,没有过多动静。
谢阮清愣愣地看着太子的衣摆。
“起来吗?”太子似乎轻声问了一句。谢阮清迷迷糊糊“嗯”一声,睁大眼睛看着太子,慢慢坐起来。太子的手扶着她,也随之滑到腰际。谢阮清直挺挺坐着,太子伸手顺势把她圈在怀里。
太子看着谢阮清这副神态,慢慢笑起来,五官活色生香。
“原来还在困。”他言语温和,“我是谁?”
谢阮清眨巴眨巴眼睛,歪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刚醒时候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似乎也不怎么想去动脑子想事情。
梁璜记下来,微微一笑。
“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梁璜放缓语气,声音轻柔,“我来问,你来点头或者摇头。你不用说话,很省力气。”
省力气——好呀。谢阮清混沌地计算一遍,觉得这个交易很不错。
她愣愣地点头。
“你生太子的气吗?”他循循善诱,见她点了头,又接着问,“因为他去清倌馆?”
谢阮清眨眨眼,没动。
梁璜接着问:“因为他不跟你说他的计划?”
谢阮清想了想,摇头。
梁璜有一点明白,伸手摸她的头,满是笑意:“不想回答,就是不动?”
谢阮清格外用力地点头,神情认真。
太子挑眉——原来自己在不想回答那一类。
“喜欢——”梁璜原本想逗趣问她一句喜不喜欢自己的新婚丈夫,可心里知道她只是刚醒懒得动心思;等彻底清醒了,自己问过什么话还是一清二楚。
何况不过短短两日,自己太子妃这个脾性,哪里可能轻易动心。
梁璜有些不太想看她回答这问题,便临时改了口:“爱吃什么?今后教小厨房给你备。”
谢阮清脑子里飘过去一堆好吃的好玩的,但是说出来太麻烦了,她眨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太多了,说不完?”梁璜轻声问,谢阮清乖巧点点头。
梁璜忍不住叹一口气。
“阿阮?”他问,“我可以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