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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秀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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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阮清深吸一口气,看着太子近在咫尺的脸。
“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谢阮清有些愠怒。
梁璜笑了,原本清淡如水墨的五官慢慢涂抹上颜色,锋利逼人。
“太子妃怕什么?”他问。
“殿下过分了——”谢阮清侧过头,被他身上的香气熏得目眩神迷,“殿下未免离得太近!”
“太子妃不喜欢我吗?”梁璜叹一口气,谢阮清躲开他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怎么不听你同我讲这些?”
这是什么理由!谢阮清气急:“殿下离远些,我自然同你讲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想听什么就听什么。”
梁璜微微一笑,把她扶正坐好:“怕什么?不必了——不急于这一时,今后太子妃可以同我慢慢讲。”
谢阮清迅速理好鬓发,正准备冷脸训斥他,梁璜伸手掀开帘子,冲她一笑:“到了。”
谢阮清哑口无言。
“我怎么觉得嫂嫂有些不高兴?”嘉安托着下巴,一双眼睛在谢阮清和梁璜之间怀疑地溜来溜去,“哥哥,你是不是欺负我嫂嫂了?”
梁璜神色冷淡:“没有。”
嘉安不太相信,依然看着,谢阮清冲她笑,又摇摇头,嘉安这才罢休。
天香楼果真来了个新厨子,叫花鸡做得香酥可口,谢阮清吃得开心,决定暂时不去理会太子方才的无理举动——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破坏胃口,谢阮清并不打算让太子毁了自己吃美食的兴致。
至于太子本人,早就在宴席上一半的时候离席,不说自己去哪里,只交代在天香楼等着,去哪里都要记得带侍卫。
谢阮清慢条斯理吃着,突然觉得自己袖口被扯了一下。她看过去,嘉安正期待地看着自己。
“嫂嫂,我们能去吃你说的那家点心吗?”嘉安咽了下口水,“现在刚好吃完这个,能吃小食了!”
谢阮清失笑:“ 也行——走吧,我带你去,同老板讲讲,许是还能卖我个面子,把今晚的玫瑰金丝酥留你一份。”
嘉安眼睛一亮。
谢阮清带着嘉安到秀馆去,嘱咐侍卫在门对面的茶馆等待,自己就在茶馆视线范围内的一个包厢里,有需要会叫人。
嘉安到底如愿吃上了自己想吃的金丝玫瑰酥,满面幸福。
“呦,这是大客——您还想要什么吗?”侍者满面笑容站在一旁,“咱们秀馆不仅吃的一绝,琴乐也是一绝,两位要不要赏赏呀?”
谢阮清道:“找你们秀馆的秀三姑娘来,说故人请她弹一曲《弄清风》。”
侍女眼睛亮了:“您识货!可惜,今日三姑娘让别的客人请去弹琴助兴了,是个大客人,穿一身银白锦袍,那通身的气派,看起来可不像是常人。”
“你们三姑娘不是眼光甚高?”谢阮清打趣,“这是动了春心了?”
侍女摇头:“哪里!三姑娘一向隔着帘子弹琴不见人,心里只有琴。谁出价高、谁先请又懂规矩,三姑娘就去谁那儿呗!客人今日不巧,要不您重新请一位?”
谢阮清摇头,听见侍女说的“银白色锦袍”,心里一动,想起来太子今日出门穿的是什么衣裳,又喊住侍女。
“你方才说请走三姑娘的客人穿银白色锦袍?”谢阮清装作不在意样子问,“盛京最近是流行这衣裳不成,我方才还在街上见着一个。”
“今夜来的就这一个!”侍女笑道,“这位爷的锦袍上是云纹的,同道的还有位爷,穿的黑衣裳,一瞧就是好人家,那身上的玉佩都水色通透,依稀是个什么兽的形状?值不少钱呢!”
侍女自己闷头嘀咕:“最近盛京穿这颜色衣服的不多啊!”
谢阮清把人送出去,这才转过身。
“怎么啦嫂嫂?”嘉安看她神情不对,担心得都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玫瑰金丝酥。
谢阮清爱怜地看她:“你哥哥大概在这儿。”
什么!嘉安手里一用力,金丝酥碎了一半。嘉安一边心疼一边惊呼:“我哥哥不是去办事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嘉安一脸迷茫:“这儿不是听曲子、吃好吃的东西的地方吗?”
谢阮清端庄大方地笑,谁知道太子办事怎么办到秀馆来了?听曲儿吃东西,再聊聊正经事——聊的也不一定就是正经事。
太子爷好风雅,自己看错了他,以为他是个正经人,实在不应该。
嘉安嘴唇抿住,颇有义气地对谢阮清道:“不用怕嫂嫂!这是我自己非要拉着你出来玩的,跟你没关系。到时候太子哥哥问起来,你直接说我的名字就好!”
谢阮清看她一脸淡定又严肃的样子,非常想伸手去捏她的脸。
真到了那时候,怎么可能把锅往她身上推?这种小姑娘,谁能不多疼爱她几分?
谢阮清捏捏嘉安的小圆脸,笑意盈盈:“无妨——你哥哥今日惹我生气,他欠我的情。怕他作甚,安心吃着就好。”
“只怕不能好。”门外传来充满笑意的声音,谢阮清警觉转头,见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一双桃花眼,松松垮垮倚在门框上。
“见过嫂嫂。”黑衣男子原本松垮站着,见她转过来立刻收敛了笑意,恭敬行了一礼,谢阮清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阁下就是今日与那位共饮的人?”谢阮清略一猜测,笑道,“我不计较你点了秀馆三娘的琴,扫了我们今日兴致,你也不必横生枝节告诉那位。”
“今日就当做没见过,相安无事,你们去听曲儿便是。”谢阮清暗暗打量周遭,眼角瞥见对面楼上侍卫在走动。
“那怎么行?”男子笑道,“侍卫专程去说的消息,太子那里早就知道了,还得请嫂嫂去一趟。”
谢阮清脸上一僵。
“太子爷似乎心情不太好,脸色嘛,”黑衣男子“啧”一声,转向嘉安,“太子妃应该清楚?太子爷这种脾性,想从他脸上看出来高兴不容易;可发怒,只要他愿意,还是能看出来的。”
谢阮清看着这人,松松笑着,没说话。
“嘉安公主好,多年不见,一如既往。”男子转向嘉安笑道,“我带你从窗口下去——侍卫只说了太子妃来这儿,没提你的名字;再说,他们要吵架,那都是大人情趣,你担心什么?有你在,反而搅局。”
谢阮清正要开口,男子先笑了:“嫂嫂——我不敢带你下去,更不敢碰你,劳烦你一个人对着太子受苦了。”
这人言谈对太子颇了解——谢阮清不得不承认,太子的确就是这么个性子,阴晴不定的,非常讨厌。对太子这样熟悉,还口口声声“他”,又喊自己“嫂嫂”,是哪个这一辈的年轻子弟?仿佛从未见过,言谈举止也不拘束,并不像文人。
“真是有理有据,叫人信服。”谢阮清看着这人笑:“计划周详,阁下好算计,好眼光。”
男子笑而不语,纵身如飞鸟跃下窗台,张开双臂:“不下来吗?”
嘉安眯起眼怀疑地看向底下的人:“你不能带着我一起下去?话本里就是这么写的,功夫高的人会轻功,带我下去应该可以的。”
男子摊手:“小公主以为我练的是武功还是仙功?话本子是谁买的?得罚,尽是骗人的鬼话,不靠谱。”
嘉安皱起眉头,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话本子确实太神仙了;可带个人下去好像也还能做到——又不是让他飞来飞去地打架,只是带个人下去而已,也没什么。
至于罚买话本子的人这种话,嘉安选择性忽略。买回来的话本子,不论谁写的,都是这样;可见不是买的人的问题,还是话本子自己的问题。
她私心觉得底下这人功夫还是不够高,不能带自己下去,对他能不能接稳自己产生一些应有的焦虑。
嘉安犹豫一下,转身看看自己嫂嫂抱着双臂悠然自得看笑话的模样,最终咬咬牙跺跺脚跳了下去,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落进一个颇坚实的怀抱里去。
“好像还挺稳的……”嘉安想,看来他功夫虽然不太高,基础功却很扎实。这样想,嘉安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怜悯。
好可怜,没天赋,只好苦练基本功。
嘉安睁开眼,迎面瞧见那张浪荡不羁的笑脸,眉毛要飞到天边去,仿佛永远也学不会怎样正正经经地笑,总要一个嘴角高高翘起。
“你看,”浪荡子桃花眼风流倜傥,轻飘飘安在他被楼外灯笼照亮的脸上,一半晦暗一半明亮,“我说过会接住你。”
嘉安愣愣地看着他,小姑娘的脸被灯笼照得粉扑扑;浪荡子抱着她,露出一口白牙任她看。
还好接住了。谢阮清松一口气,凝神看向底下,先放下心来。
不过这小子怎么抱着就不松手了?谢阮清眯起眼看着楼下那穿黑锦袍的小子,桃花眼,看上去挺风流,长得差强人意,此刻抱着嘉安没松手,咧着嘴笑。
怎么看着有点儿傻?谢阮清皱皱眉,随即不再管这个问题。
方才对那小子说了,让他带着护卫跟嘉安在茶楼等着,即便被太子问起来,说是在那里听说书、喝杯茶,也能混的过去。
嘉安现今已经脱身免得迎面相对尴尬,自己还在这儿绊着呢。万一被逮到,新婚夫妇在清倌馆相遇,还是太子跟太子妃这种身份,这场面委实太尴尬。谢阮清想象一下,觉得还是别碰上了。
何况马车那次谢阮清还在心悸,莫名不想同太子见面。
她迅速推开门,先透过缝隙往四周瞄了一眼自己在哪个位置,再迅速规划好脱身路线。这秀馆设计太不合理,正对门一个楼梯摆在那儿,上上下下一目了然,仿佛怕来喝酒的客人拖欠酒钱一般,人都从那一处走,看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这里生意比不过燕子坊!谢阮清暗自咬牙,燕子坊哪里不是暗道?能走的地方多了,谈事情不比这里方便许多!
这可怎么办?谢阮清一身男装打扮,站定在门后小心翼翼观察,目光紧紧盯着方才那黑衣服的人给出来的太子所在,瞧见那门口的护卫动了,随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银白色云纹衣服的人。秀馆的灯光昏暗,他衣服上隐隐有光影流动,熠熠生辉。
好奢华富贵。谢阮清啧啧称叹,怪不得那个上点心的侍女说这位不是常人。
走了!谢阮清抿住嘴唇躲在门后,趁着那条缝隙看到那人背影上楼,进了自己对面那间屋子。
这是做什么?谢阮清惊讶,这是又约了人?她有些惊讶太子爷的酒局之多,也不由感叹太子爷是个会玩也爱玩的,自己错看了他,这位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位正不正经,马车上我不就知道了?”谢阮清又想,“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爱玩也好——谢阮清光明正大从屋子里走出去,趁护卫转身空隙躲进最近的一个房间;她扫一眼确定没有人后,长出一口气,准备偷偷换身衣裳,拿了扇子遮面下楼。
也是正巧,这里有一间没人的屋子。谢阮清瘫在椅子上沉沉呼出一口气,暗自打算今后绝不这么没计划就去玩乐。哪怕小姑娘再可爱再想捏想抱,也绝对要打听好附近有什么人,一定要计划周全,把脱身的法子都想好。
不过这青楼衣服……谢阮清拿着两件大红大绿的衣服叹气。这间屋子主人怕不是孔雀成精,衣服花里胡哨堪比孔雀羽毛,穿到身上简直是强迫她自己。
何必如此狼狈?谢阮清有些懊恼。自己根本不必躲他,光明正大走出去,省的在这里纠结,一面怕见了人尴尬,另一面废了功夫不舍得废弃,还要穿这种衣服——谢阮清两手各挑起来一件,皱着眉头看那孔雀尾羽一样五彩斑斓的颜色,实在不忍心让自己换上。说到底,太子值得让自己这么穿吗?
“右手那件不错,还算衬你。”背后有人。
这声音干净,许是喝了酒,听起来也带上一点脸红心跳的味道,浮在空气里飘来一点清甜的酒味。
谢阮清也像是醉了酒,耳尖开始蔓延出点染的红色,丹砂一样缀在耳尖。
“咦?怎么不动?”身后声音染上笑意,“你不动,我就要动了。”
谢阮清蓦的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