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已是傍晚,斜阳照过半边围墙,已有一半的花草隐没在阴影中,花满楼站在二层阁楼上,看向小院。
斜光向好,余晖散乱地撒向端立的花满楼,满脸遍是金光,夕阳柔和似水,花满楼神情同样柔情似水。
天空渐暗,围墙挡住了所有的余晖,花草已尽数笼罩在黑暗中,花满楼仍是端立着。
对于一个瞎子而言,白天黑夜于他而言,似乎并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花满楼不一样,天边最后一丝光亮隐去的时候,花满楼回到了房间,未听见任何稀疏声,不多会儿,烛火亮起。
披上毛敞大衣,花满楼执上烛火,重新走出来,依然站在二层阁楼上,看向小院的一丛花草。
小院里,种植着很多株兰花,此时正是兰花季,花草繁盛。
花满楼已经站在二层小楼很久了,细细数来,春华秋实,又是一年了。
她依然没有回来。
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记忆回到年前。
已是深夜,花满楼耳廓微动,脚步声稀疏,花满楼从脚步辨认出,来者六人,功夫俱都不低。
衣袖飞起,烛火熄灭,房间顺间回归漆黑。
漆黑中,便是瞎子的主场,一群人登时生了怯意,磨刀霍霍,却是踌躇不前。
总是有人壮胆:“花瞎子,出来受死。”
花满楼敛声屏气,久坐不动,一群人终是忍不住,一人当先冲进来,只一秒,人身飞出,落回原地,众人上前一看,双眼仍然圆睁着,早已断了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不敢上前。
突然一人生出一计:“听说花瞎子最爱的便是这片花园,咱们砸了他,不信他不出来。”
展眼,“乒乒乓乓”的花瓶碎裂声回响在院子中。
果然不出片刻,花满楼便忍耐不住。
“住手!”花满楼自二楼阁楼飞下。
人影错落,五人瞬间将花满楼团团围住。
刀光在寒夜中,透出青色的光芒。
花满楼理都未理,径直便往花丛走去,眼看便要踏上那一排细针。
细针在月色下,更是青得发亮,显然淬有剧毒。
五人目不转睛,只待花满楼踏上,便一拥而上。
黑夜中白光一闪,一位姑娘闪身进来,拦在花满楼身前:“公子勿动。”
花满楼立在当地,只听衣衫微动,一地细针便应声飞了出去。
“用这等阴毒的方法,各位可是太不体面。”女子言语微冷,拔剑出鞘,凝视五人。
瞬间便有三人围上女子,一人恶狠狠的挥刀:“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嘿嘿,你这如花的脸上被划上几道刀痕,怕是不太好看。”
女子不再接话,抛袖挥刀,三人尚未看清出手,便接连着倒地。
登时便只剩下两人,二人心惊不已,更生了退意,区区一个花满楼已是极难对付,不知道这女子又是何等人物,出手如风,显是一等一的高手。
眼神一对,两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院中,展眼只剩下花满楼和女子。
杀气隐退,小风微动,月儿重新探出半边脸盘,花满楼躬身行礼:“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收剑入鞘,微微欠身:“公子不必多礼,小女子阿印。”
夜风渐冷,庭内微有寒气,花满楼微微欠身:“夜风清冷,还请姑娘进屋说话。”
阿印衣袖一挥,盈盈说道:“如此,公子这边请。”
花满楼眼盲,听觉便甚是发达,素来对听声辨形引以为傲,而在此时,花满楼突然无法辨认姑娘所指的方位,不由得踌躇不前。
慌在当地,花满楼嗫嚅:“敢问姑娘,哪里?”
阿印回头细看,花满楼一双眼睛虽是完好,却无光芒闪动,果然如传闻所说,他是一个瞎子。
阿印假意极力压制,言语仍透出三分吃惊:“公子可是不方便?”
花满楼微微点了点头。
阿印没有再言语,轻声走近,一阵兰花香气飘进鼻子,清香淡雅,沁人心脾,让人心情愉悦。
如果花满楼没有这么灵巧的鼻子,察觉到刚刚进屋的行刺那个人,身上便沾着这若即若离的兰花香,他的心情应该会更愉悦。
花满楼不动声色,并没有表现出来,很快,花满楼感受到胳膊被人搀住,女子声音浮起:“公子这边请。”
兰花香气盈脑,花满楼一阵慌乱,脚步不由得微乱。
女子放慢脚步,衣袖轻摆,只一瞬,左手搀上花满楼另一只胳膊。
花满楼周身都被女子笼罩,局促不已,不由得举步不前。
女子上身微微用劲,花满楼顺势垮了出去。
一步一步,走地稳稳当当。
这是花满楼从未体会的感觉,尽管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局,她接近自己,目的可能便是刺杀自己。
走过平地,迈上阶梯,花满楼不知过了几时,女子松开了自己,声音响起:“公子请坐。”
花满楼终于不似初时局促:“姑娘请坐。”
女子却没有告坐,四处张望,花满楼瞬间想起了什么,及时提醒:“烛台在东南方向小几上。”
火石相交,“啪”声起,阿印点亮了蜡烛,烛光瞬间照亮了满间。
女子掌灯走近,花满楼脸上浮起一阵祥和的笑容,站起身,微微伸出手,再次说道:“姑娘请坐。”
阿印放低烛火,坐了下来:“公子这等不便,便不要在江湖间行走。”
察觉到阿印告了坐,花满楼这才坐下:“似乎这江湖,并不是你不找她,便没有人来找你。半只脚踏进江湖之后,再想抽身,可能便是黄土里。”
女子静默一阵,不再吭声,默认了这句话。
“公子你是怎生盲了?”阿印提起话头。
“生来便是这般模样。”
女子微微一笑,声若银铃,轻转话题:“他们是何人,为何与公子这等为难?”
花满楼眉间毫无忧色,一句话说得风轻云淡:“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与我搏命,听声音素未相识,想来应是新仇。”
“新仇旧恨几时休?”阿印看向花满楼。
“寻仇似乎从来不是都有原因的,要是什么都能找到原因,似乎便不是这混乱的江湖了。”目虽不能视物,花满楼仍是看向女子。
“就似姑娘素未谋面,这般救我,可不也是毫无原因。”
阿印微微一笑:“我恰好经过,见他们五人以多打少,似乎太欺负人,这才出手。”
空气中突然静了下来。
一只镖,直直地向花满楼飞去。
阿印闻声,眼疾手快,衣袖翻飞,青镖转径定在门栏上。
来人也不多留,一着不中,便不再恋战,脚步声渐远:“死瞎子也有人爱,怕是真瞎。”
花满楼眉毛一动,依声辨位,猛地拂袖,青镖斜斜的飞出去。
烛火微动,瞬间回复平息。
“啊!”来人脚步瞬间踉跄,呼吸沉重,拐着走远。
女子脸上现出惊疑,目光在花满楼脸上上下扫动。
花满楼似乎洞悉女子的表情,故意装作不知:“可是中了?”
“公子好准头,正中右腿。”女子言语平缓,不夹杂丝毫情感。
花满楼脸上浮起笑容:“可是不凑巧,这样也好,让他收敛上几天。”
阿印坐回:“既是这样,公子,我便告辞了。”
花满楼脸上现出不舍,一瞬即逝。
饶是这样,女子还是捕捉到了,阿印起身,轻轻服了一服。
花满楼慌忙起身还礼:“姑娘慢走。”
阿印举步下楼,花满楼落座,脸上现出重重的失望。
突然,脚步声再次响起,花满楼脸上现出欣喜,慌忙站起,阿印已经站在大堂中央。
“敢问姑娘?”
阿印也不吭声,执起水桶,起身来到后院。
轱辘轻转,阿印为花满楼打上一桶水。
花满楼执壶走近:“多谢姑娘,姑娘且请慢坐一坐,尝尝这茶。”
阿印打满一桶水,这才将轱辘重新束好,起身提到里间。
茶已轻沸,阿印落座,花满楼添上水。
“姑娘请。”
清茶扑鼻,阿印清酌一口,突然泣不成声:“这可是华顶云雾?”
花满楼慌乱不已:“在下无意,勾起了姑娘伤心事,还望恕罪。”
阿印继续抽噎不止,良久,断断续续说道:“我自小便在天台山长大,父母都是简单的茶农。幼时,父母便将我送到山上跟着师傅学艺。不想前岁,父母在茶山上见到一位奄奄一息的江湖人士,便背回家救治。未曾想到,来人竟是那禽兽之徒,伤愈之后,竟将母亲侮辱,被父亲撞见,恼羞成怒,一刀杀了父亲,夺路而逃。母亲一根白绫,吊死在梁上,临死留下一封画像,务必让我手刃仇人,我这才在江湖上行走。此时陡然见到这茶,便想起了我那惨死的爹娘。”
花满楼无声地叹出一口气,伸手抚上阿印的肩膀:“可有寻到仇敌?”
阿印仍在抽噎,肩膀抖动不止:“未曾,我从南到北,一路打听,那人竟像是消失了一般。”
花满楼一时无法辨认这位女子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只听她突然转了话题:“公子,你今日明知道那花丛处必有陷阱,为何还要执意向前?”
花满楼微微一笑:“我并不知。”
罢了加上一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阿印面露异色,一瞬即逝,轻声笑了笑:“公子太客气。”
街上的梆子一慢两快,撞了三下,已是三更。
夜更浓,女子不再言语,等着花满楼发话。
良久,花满楼轻声说起:“夜已深,姑娘若不嫌弃,今晚便在此处住下。”
阿印站起身,轻轻服了一服:“如此,便叨扰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