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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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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花满楼醒来,已是卯时三刻。
院里传来剑声,花满楼拿起扇子,下楼。
阿印正在练剑,花满楼没有出声,站在一侧。
阿印气息很稳,并没有任何喘气,剑法利落干脆,剑划开风的声音,便清脆悦耳,霎是动听。
突然,剑便沾了杀气,冲花满楼面目而来。
花满楼仍是站在当地,悠然摇着扇子,并不移动片刻,就像是没有看到,也没有察觉到。
剑在一尺之外,骤然变了方向,杀气瞬间遁去,那剑便绵绵无力,转而去挑动花满楼耳边一缕发丝。
“公子还不出手?”阿印声音近在咫尺。
花满楼身子略侧,那剑便偏了发丝,扇子一合,抬扇弹起了剑端。
阿印身子略歪,在空中腾挪了一下,便稳稳当当落了地:“花公子好身手,看来昨天倒是我多事了。”
花满楼重新将扇子摇开,弯下了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昨日若非姑娘提醒,花某今日便看不见这兰花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他的兰花,花满楼快步向花丛走去。
阿印冷眼瞧着,花满楼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并不需任何人搀扶,竟像是生了眼睛。
花满楼放低扇子,一一扶起地下歪歪倒倒的兰花,眉间越来越皱。
终于将所有的兰花整理到一处,这才起身,来到后院,抱出一摞花盆。
花满楼拿上花锄,自顾自地重新施土,添肥,种下兰花。
阿印看了好一阵,这才放下剑,过来帮手。
“滋……”
听到阿印的声音,花满楼转过身:“姑娘,可是受伤了?”
原来阿印一双眼像是生在花满楼身上,全程在观察花满楼的动静,心不在焉,不妨便被那新抽的兰剑将手指划开。
“裂了一个小口而已,我本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不妨什么。”
花满楼依然找出了医药包。
阿印便任他去,花满楼仔细清理手上的尘土,手背便倒在花满楼手心里,温热、柔软。
很长时间过去,突然,花满楼身子停顿了,这样纤细的手心,却生了重重一层剑茧。
阿印迅速抽出手,缠上了纱布。
花满楼端来躺椅,扶阿印在院里坐下:“这等粗活,还是我来的好。”
阿印倒不好意思了,不再说什么。
半天无话,花满楼醉心于花园的重建,阿印坐在一侧,看着花满楼将兰花扶起,种下,重复的动作做了一趟又一趟。
动作不慌不忙,带着总有一天会做完的那种悠然。
阿印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
一觉无梦,醒来已是黄昏,阿印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小毯。
她好久没有睡得这样香甜了,且是在白天。
这两年来,她树敌无数,江湖上到处是要自己命的人,现下,她看着一位瞎子种花,竟然睡了三个时辰,而这个瞎子,正是自己要杀的人。
她开始寻找花满楼的身影,花满楼却不在小院中。
兰花已经悉数回归花盆,地上没有一点碎片,收拾地甚是干净,干净地让人甚至忘记了他是一个瞎子。
阿印跳下躺椅,刚一动弹,肚子便响亮地叫出了声。
真是机灵的肚子,知道主人醒来,赶紧提醒她来喂饱自己。
风却适时地带着一阵香味飘近阿印。
阿印闻着香味来到后院,灶台上正在煲一锅汤,她听到水开的“咕噜”声。
花满楼却不在此处。
阿印走近,从袖间摸出药粉,这是最好的时刻。
待打开锅盖,一只鸽子正在翻滚,阿印却又迟疑了,肚子同时非常应景地呼叫了一声。
正在迟疑间,花满楼进来了。
“你醒了?”
“恩。”阿印不动声色地将药粉收回去,“闻着香味便醒了。”
花满楼笑了笑,将背篓放下,阿印看去,背篓里竟是青翠的茶叶,原来他是去采茶。
“这里如何有茶?”
“我在后山种植了一片,此时正是茶季,你若喜欢,明日我便带你去看看。”
天已微暗,花满楼一边端出饭菜一边道:“还请姑娘去楼上将烛火拿来。”
阿印来到二层小楼,点上烛火。
回来时,花满楼已经将饭菜摆好,阿印将烛火放在饭桌中央,花满楼坐下,盯着烛火,久久未将目光挪开,竟像是在看入了迷。
阿印注意到了:“公子可是觉得这烛火有异?”
花满楼微微一笑:“见这烛火亮了,便知这小楼里不止一人。”
阿印侧了头:“公子一个人的时候不点灯?”
“我原是用不着点灯的。”
阿印注意到自己失言,尝了一口汤,果然极鲜,笑颜道:“公子好手艺,不仅负有绝世神功,还有一身厨艺。”
花满楼笑了笑,她声称与自己素未谋面,却又知道自己身负绝世神功,可见,要伪装,第一忌讳,便是话多。
言多必失。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只是轻轻笑了笑:“姑娘若喜欢,那便多住些时日。”
阿印再喝一口汤:“我倒是很喜欢这里,远离杀戮,难得清闲。”
花满楼不再接话,也开始喝汤,昨日才有四人葬身于此,她这么快便忘了。
不过花满楼开始思考:“这世上真的有远离杀戮之地吗?或许并没有。”
饭毕,阿印请缨收拾碗筷,花满楼没有拒绝。
花满楼执上火折子,在小院四周的烛台里,皆添上了烛火。
阿印出来时,楼内灯火通明,花满楼正手执烛火,在点最后一座烛台。
阿印走近:“公子,实在不必如此,已是透亮了。”
花满楼仍将最后一只烛点燃,这才将手里的火折子熄灭:“无妨,它们甚久不曾燃烧,烧一烧也好。”
今夜,并没有人来打扰,宁静的夜里,星星铺满墨兰的天空,花满楼端来两把椅子。
阿印捡一把坐下:“公子怎么独自一人居住在此?”
“我自幼便无拘无束惯了,在家里,反而不方便。”
“我倒是想回去,却再也回不去了。”
花满楼知道勾起了阿印的伤心事,匆忙拿话引开:“姑娘所学的剑法,甚是轻灵,敢问尊师是?”
“师父乃是云雾山的薛定,人称作华顶老怪的便是。”
“原来是薛老先生的弟子,久仰久仰。”
又是短暂的无话。
西北风,带着阿印身上的兰花香一缕缕地飘进花满楼的鼻孔,花满楼不禁心神荡漾:“自己这么爱兰花,偏偏来了这么一个浑身散发着兰花香味的人,要不是仇人,该有多好。”
“要是被她杀死,倒也罢了。”想到此处,花满楼无声地笑了。
阿印捕捉到了:“公子怎生叹气?”
花满楼一时哑言,顿了一顿,侧过脸,看向阿印:“人死了,不过化作一抔黄土,只是可惜了我的兰花无人照料。”
黑色幽暗,花满楼墨蓝的眼睛里,竟像是泛起了泪光。
阿印匆忙侧过脸:“夜已深,阿印先回屋了,公子也请早些回屋歇下。”
躺在床上,阿印却睡不着。
阿□□里很乱,她是杀手,杀手便要杀人不眨眼,只要心里有其他感情,便成不了冷血的杀手。
可是她现在集中不了精神,闭上眼睛,眼里便全是他的影子。
她取下发簪,重重扎在自己大腿上,疼痛袭来,心里乱遭遭的东西终于消散了。
阿印重重地喘气,掩上药粉,扯碎床单,开始为自己包扎。
包扎完毕,已是出了一身汗,终于重重躺下,逐渐睡去。
花满楼并没有回屋,他听到了阿印翻身的声音,随后化为喘息声,并伴随着疼痛呻吟声。
他数次动了动腿,究竟还是坐着未动。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房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花满楼起身,将躺椅搬回里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院内,烛火随着风的方向,斑驳地摇着。
阿印依然起的很早,在小院内练剑。
花满楼还是站在一侧,一言不发地听着阿印练剑。
还是一样,阿印突然出手,剑风一般地向花满楼袭来。
今日却在二尺之外,便变了方向,且径直侧向一旁。
落地时,阿印右脚重重着地,左脚紧接着落地,略有不稳,虽然很细微,花满楼还是捕捉到了,他知道,她伤的是左腿。
“公子还是不愿意和我动手?”
花满楼依然展开了扇子:“我知道,姑娘并不想跟我动手。”
阿印收剑回鞘,转身上了楼。
房门口摆着一床崭新的床单,阿印嘴角扯了扯,顺手抱进了房。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花满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今日去看看那茶山吧。”
阿印提起剑,出了门。
花满楼一身素衣,背上背篓,带了一顶草帽,此时正站在门前,宛若田农。
见到阿印开门,遂递过一顶草帽。
阿印见惯了翩翩公子的花满楼,不禁笑道:“公子哥扮做老农的装扮,还是公子哥,一点都不像的!”
花满楼局促一笑:“姑娘惯会取笑在下。”
茶山离此地不过二里,二人说笑着便到了。
茶山里,岩坡而上,皆种满了茶树,宛如一片绿海,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地发着光。
阿印欣喜异常的同时,却涌起一丝悲叹:“可惜,这么好看的景色,他竟然看不到。”
不禁侧头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正低着头,从那茶心处掐出茶尖,动作之迅疾准确,非名目之人所能及。
阿印正出神,突然,一阵镜子的反光射了过来,阿印顺着光亮看去,远山处,果然站着一人。
阿□□里一惊:“该来的迟早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