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满宫明月梨花白（结局终番外（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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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沈嫃说完，赵昀已然紧紧拥住她，连日来寒凉如霜的神色亦逐渐消弭。
他在她耳边低诉：“我无法恨你，所以我更恨我自己。”
沈嫃微微挣脱他的怀抱，目光流转间，恰似一池春水映衬皎皎梨花，氤氲出凄冷而脆弱的绝美。
“你该恨我。”她恍惚应道。
赵昀伸手将她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温柔理顺，“在这世上，你是我唯一心爱之人。我并不是，只能接受你光辉灿烂的一面。你的明，你的暗，你的全部，我都甘之如饴。”
沈嫃不由抬头望着他，望着眼前执著而强大的男人，他清隽的眉眼，依旧淡然平和。但她怎会不知，在面不改色的背后，他的内心又承受了多少。
她慢慢倚在他肩旁，声音有一瞬难以察觉的颤抖：“我们会遭天谴的。”
赵昀与沈嫃十指相扣，目光悠远而沉静，“若有天谴，我甘愿独自受罚。很久以前，我就在想，倘若你不爱我，无论付出什么，我也一定要让你爱上我。既认定了你，或许这便是我的宿命。”
他说，这是他的宿命。
他为了她，可以负尽生父与生母。
其实，又何谈负与不负，那样的生父生母，原本就都是错的。
父母之生子，多为满足私欲或传承血脉，于子女并无大恩。
唯有悉心养育，慈爱教化，方是真正的、无以为报的恩情。
可他没有慈父慈母，他只有沈嫃，唯有她，将他自黑夜救赎。
沈嫃倏然将头埋在赵昀胸膛，默然哭泣。
她的宿命又是什么呢？
父亲姬妾成群，母亲面首无数，各自风流快活。只有文宗皇帝，她的舅父悉心教导她。
昔年父母一心要她做皇太子妃，她第一次违抗父母，嫁给赵赜。
可是赵赜，却成了她命中的劫数。
十四岁的她曾眼睁睁看着二十岁的赵赜纳妾乃至生下庶子，身为天家女子，她只能认命。
可赵赜说他心中唯一的妻，只能是她，他会爱她护她一辈子。只要她嫁给他，他便不会再纳妾，更不会再生庶子，他会专宠于她，一意待她。
所以十五岁时，她当真不顾一切成为他的郴王妃。
那时，她才十四五岁，满怀天真期盼。直到赵赜亲手为她编织的绮梦无情破碎，她的人生便也开始陷入黑暗。
碧水映天天映水，淡云如幕月如钩。
夤夜漫漫，香雾沉寂。
此时沈嫃再度抬头，只见赵昀的眼眸深邃而坚定，他用温暖的手轻柔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我们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彻骨的哀伤，却很快掩藏，“好，永远在一起。”
时已暮春，永康长公主赵珑佶站在廊下诵读诗书。
沈嫃一边含笑凝望不远处的珑佶，一边亲手做起肚兜来。
忽而一阵强烈的晕眩，她不禁微微蹙眉。坐在一旁的和太妃云谧急道：“娘娘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定是做针线久了，累的慌，快快放下罢。”
沈嫃温和地安抚云谧：“无碍。说来我针线粗陋的很，也只好做做简单的肚兜。”
云谧一把夺过肚兜，微嗔道：“左右日子长得很，娘娘偏在这几日绣这许多肚兜给阿佶做甚？不许做了，仔细熬坏了眼睛。”
沈嫃垂眸掩住悲色，“好，那我便歇一歇。”
云谧莞尔道：“嗯！”
珑佶亦兴冲冲跑过来，“母后，我会背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啦！”
沈嫃摸一摸她头上的小发髻，“知晓何意了吗？”
她微一仰头，笑道：“这个自然！”
珑佶瞅了眼案上搁着的几只肚兜，伸手拿出一只在身上比了比，颇觉奇怪：“这好像大了些，阿佶不合身呢！”
沈嫃强忍晕眩，努力展颜：“大一些可以留着以后穿呀。”
饶是她再如何故作寻常，云谧此时也察觉出了不对，忙扶住她的肩：“娘娘怎么了？分明身体不适为何要强撑呢？”
沈嫃红了眼眶，一手握住云谧，一手握住珑佶。
“阿佶，母后曾经做了错事，所以要承担。这是，母后自己的选择。”
“阿谧，阿佶以后，要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的和阿佶在一块儿。”
珑佶小小的脸上瞬间蓄满泪水：“母后你说什么？阿佶听不懂啊！”
云谧霎时心急如焚，“娘娘为何不肯放过自己？为何啊？若是娘娘有事，陛下该怎么办？”
沈嫃鼻子一酸，紧紧抱住珑佶和云谧：“阿佶，你是极聪慧的孩子，母后知道你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从来不说。阿佶，以后定要孝顺母妃，知道吗？”
珑佶胡乱抹去泪水，“母后，我要请皇兄来，他一定能救你！”
她来不及再拦，珑佶甫一离开视线，沈嫃已然撑不住倒在云谧怀中。
云谧无助地绝望大哭，拼命将沈嫃搂在怀里，“快请太医！快！娘娘，娘娘不能有事啊！我已经失去乌城公主，不能再失去你了！”
是夜，千秋殿。
当沈嫃醒来时，唯余赵昀在旁。
他憔悴担心到了极点，问道：“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一行清泪自眼中流出，她握住他的手抽噎道：“我知道你内心受到怎样的煎熬，我犯下的罪孽，我理应承担。当年江才人一月而亡，如今我亦想一月而死，以偿她命。只要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赵昀轻轻吻去她的泪水，定定地望着她：“你若去了，我也活不成了。”
沈嫃摇摇头，“你还有光华璀璨的来日，你要做明君圣主，你不能为我，为我这样的人……”
“你是怎样的人？你是无可替代的沈嫃，你是我的命。”赵昀沉沉道，“太医们说，你必须好好调养，切忌悬心多思。”
语罢，他唤来画黛画竹，二人旋即端药进来，皆是哭过的模样。
赵昀极有耐心，扶起沈嫃，一勺一勺地将解毒之药喂与她。
喂完药，画黛画竹又急忙接过碗退下。
沈嫃很觉得苦，却又竭力忍耐。
赵昀一看便知她的心思，无奈微叹，拿起腰间悬挂的金缕囊，掏出蜜渍果子给她。
她接过果子，细细咀嚼，甜蜜滋味顿时化开，驱散了苦涩。
窗外，是洁白梨花初带月，内苑海棠半含霜的景致。
赵昀见沈嫃望着窗外，不由会心而笑：“我抱你去瞧。”
廊下，沈嫃与赵昀并肩而坐，长发委地，花香袅袅。
她轻轻靠在赵昀肩上，心中无比安宁。
赵昀伸手揽住她，彼此的衣衫交织在一起，缠绵悠远。
遥见天际明月，辉洒凤阙。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满宫明月梨花白（结局终番外（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