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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玉良缘 ...

  •   京城第一支绿芽抽出的时节,临川公主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入降高氏丞相府,上另赐敕造公主府一座,极尽荣华。景岚站在宇文祁身边,看着兄长携公主向上首的帝后叩别,嘴角不自觉扬起。帝后不宜出席,太子宇文祁夫妇奉上意赴高府以示荣宠。黄昏时分二人同乘鸾驾抵达高府。男女分席,景岚下车后一路被引至招待女眷的兰郁汀,于上首落座,倒也不端架子,与一众夫人小姐言笑宴宴,众人见太子妃年轻却极平易近人,便不加拘谨,满堂衣香鬓影笑语频传。酒过三巡,景岚借口不胜酒力,踏出兰郁汀,留下阿峒一人独自回了从前自己居住的云漪台。兄长每每令人洒扫一新,陈列摆设一如她在时的习惯,今日府中大喜,处处热闹,也只有这云漪台清净非常。长裾步步逶迤,空气中只有珠玉碰撞的细碎响声。
      宇文祁与一众世家子正闹得凶,酒一杯杯下肚,高景元也只是微微有些醉意。宇文祁喝了不少酒,头尚有些发晕,出了正院,沿湖边透透酒意。
      阿峒等在云漪台外,只听得景岚一声唤,今日晚风凉,酒意被风一激,倒生几分兴意。阿峒取来阁中玉箫呈上,景岚挥挥手示意她退下。玉箫触手冰凉,一曲霓裳渐起,风起袍袖,火树银花映得一身气韵光华,宛然若欲飞的仙。桓仁眼睛尖,一眼便看到台上景岚:“殿下,你看。”
      宇文祁顺着桓仁的手看过去,怔怔呆在原地。
      幽幽箫声,眼前景象开始有一点模糊,好像又看到陆平川临走时的笑容,温暖又安抚,恍然一笑,原来他已经去了三年。
      “太子妃的萧声甚为悦耳。”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宇文祁眼眶微红,雾蒙蒙看不清脸上神色,乍一看竟有些凌厉,景岚一见眼前人,神色恢复如常,只是温顺道:“幼时父亲亲自教的,未曾会学到父亲之分毫。”宇文祁走近一步,逼近她的脸,淡淡酒气喷在景岚的鼻尖。“为什么与我如此生疏?”
      “殿下说笑了,臣妾是殿下的正妃,夫妻本为一体,何来生疏一说。”
      见她这样,宇文祁微微叹了一口气,“回了宫便免不了规矩,还隔了一个潆潆,这是在你自己的府内,还如此拘束吗?”景岚岔开话题,“殿下怎么到这来了,兄长他们不是在正院喝酒吗?”
      “今日兴起便饮酒多了些,头有些晕,出来走走醒醒酒罢了,看你两颊微红,举止与平时颇有几分异样,想必也饮了不少酒,歇一歇罢,时辰到了咱们就回宫。”景岚随他倚栏坐下,低着头,几缕碎发柔顺地垂在额前,一时间,二人无话。
      高府大门前,新婚夫妇携一众宾客正于门前恭送太子夫妇回宫,等待下人套好车的间隙,临川公主拉着景岚的手低声细语,时不时掩口而笑,高景元在一旁寸步不离护得紧,倒是惹得众人又是艳羡又是打趣。车在府门前停住,太子先上鸾驾,向车下的太子妃伸出手,年轻的太子妃红唇一弯,葱白的手搭上,随后被稳稳牵住拉上车。高府一片灯火辉煌渐渐远去,像是溅落一地的星光。

      裕正街陆府门前

      老管事颤颤巍巍地正差人关上府门,一双破旧的黑靴映入眼中。陆平川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陆家的老管事见着他活着回来,高兴得直掉眼泪,一边往里走一边高喊:“公子,公子没死,公子回来了!快去高府告诉老爷夫人,公子回来了!”自己那一品武靖侯的父亲老泪纵横,母亲也好似老了十岁。堂堂龙骧将军满身褴褛,瘦的不成人形,含泪跪在父母跟前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世人皆以为龙骧将军以少胜多歼敌七万却不幸坠崖,英年早逝,高景元派了高家最得力的手下在崖下寻找了整整一月却丝毫不见他踪影,武靖侯夫妇虽难以接受却也不得不发丧。谁也没想到高相新婚第二日,龙骧将军回京的消息竟传遍了京城。
      宇文祁轻手轻脚地从榻上坐起,任桓仁为其更衣束发,锦绣帐内,一身影曼妙而卧,宇文祁侧身坐下,为景岚掖了掖被角,动作极尽温柔,一抚景岚鬓发,仿佛还残留昨夜温存。
      难得安睡,醒来时枕边空空,唤来阿峒,道是太子早已上朝去了。
      高景元很早便已等在殿前,见宇文祁迎面而来,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宇文祁一脸餍足,浑然不知,正在东宫的太子妃早已先他一步听到消息。待众臣启奏完毕,殿外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龙骧将军陆平川觐见!”日光透过殿门照进殿中,一袭朱红朝服,清瘦的身影逆着光缓缓步入殿中。宇文祁回首一望,不是陆平川又是谁!
      宇文祁看着眼前消瘦挺拔的青年,凌厉眉眼,泰然身姿,憔悴仍不减其气势。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昨夜景岚的箫声,悠远凄凉,却隐隐约约气韵开阖,丝丝缕缕的寒意直透心扉。
      龙骧将军大难不死,得胜还朝倒是成了一段佳话,老皇帝龙颜大悦,对陆平川大加赞扬,又赐金珠锦帛若干以示恩宠。宇文祁心神不宁,老皇帝连唤数声皆未应答。恍然抬头,见满朝寂静,鸦雀无声,又见老皇面有愠色,后方景元悄声提示:“皇上问你,对龙骧将军的赏赐可有提议。”老皇帝看出他心不在焉,想是特意给他一个台阶下,开口笑问道:“太子近来政事繁忙,想来是走神了。政务要紧可也注意休息啊。”一番话尽显慈父心肠,在场众臣纷纷称是。宇文祁暗暗松一口气,欣然开口道:“儿臣以为,龙骧将军大难不死,歼敌七万可谓大功一件,父皇光赐金珠锦帛怕是有些少了。儿臣提议,龙骧将军此等忠臣应加官一等,以昭父皇圣德,更使三军同心。”
      高景元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微微加快,他很清楚妹妹与陆平川的关系,高崇奕曾经也动过高陆两家联姻的念头毕竟两个孩子情谊深重,强强联手对高氏满门都有好处,但是皇后高崇英一意将景岚作为太子妃的不二人选,没有什么比将来的帝后宝座更具诱惑力。当年陆平川出事,高陆两家也再未提起这事,如今景岚的事尘埃落定,想来没有太大问题。他唯一担忧的,是妹妹知道后会作何反应。他不由自主地扣起大拇指,指节微微泛白。
      阿峒吃力地扳开景岚的手,玉箫上的莲华纹硌得手生疼,听到陆将军还朝的消息后景岚就再也没说过一个字,脸上神情看不清是喜是悲。“娘娘”,殿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桓仁低眉顺眼地站在门边,“殿下今日邀了陆将军东宫小聚,相爷也来作陪,现下正准备回宫呢,怕娘娘您不及准备,便让奴才早一步来传话,请娘娘稍做准备招待两位大人。”阿峒吓坏了,生怕桓仁看出什么异样让宇文祁起疑心,连忙看向景岚,景岚莞尔,慢慢松开手,柔声应道:“本宫知道了。”
      宇文祁向来给足了她这个太子妃面子,也体贴她打理事务实属不易,便是哪一处出了差错也并不放在心上。李潆潆却是有些日子没再出现过,听阿峒说,宇文祁虽偏宠李潆潆,却也不想让侧妃给自己难看,于是有意敲打,遂仙逸殿这几日皆安生的很。
      景岚将席面布置在了承恩殿后,碧酒玉杯,菜品不多却是景岚亲手操持,以显亲切。阿峒等候在殿门前,宇文祁三人甫至即被引往殿后。景岚原地未动,朝三人微微一欠身以示问候。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得体的笑来:“将军别来无恙。”后者立即拱手回道:“劳太子妃挂念,近来可好?”景岚很想哭,只是一瞬,她发誓只是一瞬而已,她与陆平川对视的那一瞬,彼此都感受到了莫大的悲哀。陆平川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情绪,有无奈,有不甘,甚至是心疼。高景元在一旁提着一颗心生怕两人出什么事,更怕宇文祁......
      宇文祁其实已经明白了大半,种种迹象都昭示着太子妃与陆平川的感情,他是何等警觉之人如何能看不出来。他不动声色地牵起景岚的手拉她入席,五指相扣,转头朝二臣笑道:“你二人也赶紧坐下吧,孤的东宫不拘这么多礼数。”席间宇文祁频频关照景岚,席罢竟也只是陪同景岚送二人至承恩殿前。长长的月白披帛染上了夕阳的金色,漫卷如飞,陆平川回头深深一眼,宇文祁微笑者揽过景岚的肩,那是拥有者的姿态。
      长长的宫道间洒满夕阳,琉璃瓦,朱红墙,微风和畅,两人并未乘轿,而是相约步行出宫。高景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平川,三年未见,眉间多了一枚细长的刀疤,身形消瘦的可怕,相比三年前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内敛。高景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平川,你若是没出事便好了。”见陆平川沉默,又开口道:“你出事那年,我父亲便已经支撑不住了,还没等姑姑求皇上赐婚,父亲便仙逝了,临走前还是嘱托景岚嫁与太子为妃。景岚只好答应。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怎么会想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原想父亲丧期有三年,赐婚旨意也迟迟未下,原想等你得胜回京再行向皇上求娶,怎料传回的却是你坠崖身死的消息。造化弄人啊。”沉默,还是沉默。良久,陆平川艰涩的开口:“川昀,她过得开心吗?”后者以一种同情又悲悯的眼神看着他,“再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并不是对你有愧,更不是让你再去纠缠景岚,我是要告诉你,既然已经错过,既然景岚已经选择成为高家所出的下一任皇后,那么就不应该再纠结这些儿女私情。你也一样,宇文祁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既然你武靖侯府选择站在太子左右辅佐他,那就不应该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你以后身边不会缺各种各样的女子,但唯独不会是景岚。你可明白?”陆平川停下脚步,高景元也不等他,言语间恢复他一贯的慵懒散漫,“初儿还在家里等我呢,我说过的话,你自己好好斟酌。”陆平川怔怔呆在原地,再看时,高景元已走远了。
      自那天以后,景岚再也没有见过陆平川,宇文祁对待自己仍是温存,李潆潆处也能一碗水端平,东宫正侧二妃,平分秋色。
      宫里着实热闹了一阵,太子册妃,公主赐降,临川与高景元回宫叩谢帝后那一日可真是热闹极了,各宫妃嫔,世族贵眷,高景元携着临川公主见完帝后刚到御花园便被众星捧月般团团围住,高景元素日最是厌烦这等应酬恭维,今日也耐心地陪着临川一一回应。宇文祁携景岚姗姗来迟,临川公主一回头,惊喜地呼道:“川昀姐姐!”立时扔下一众贵眷,拉着高景元走到宇文祁与景岚跟前。景岚敲了她一记,“都是为人妻子了,怎的还如此毛躁?”临川见景岚嗔她,立即爱娇地挽住景岚的手,景岚回头唤阿峒,后者捧上一个素雅的檀木盒子,景岚看一眼临川,示意她打开。临川公主掀开盒盖,一只镯子静静地躺在正中,一只凤凰盘卷在镂空的镯面,尾羽上缀着五色明珠,煞是光彩夺目。高景元认出来,“这是母亲的嫁妆,天下仅此一只,是母亲留给你的。”临川轻叹:“这做工真是精巧,太珍贵了,明章姑姑留给姐姐的,姐姐自己留着罢。”景岚笑着摇摇头,拿出镯子为临川戴上“你与哥哥新婚,这是皇兄与皇嫂送给你的新婚礼物,愿你以后和哥哥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临川得了镯子,心情大好,拉着景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李潆潆一直随在二人身后,见贵眷皆到,悄悄扯了扯宇文祁的袖子,细声说:“妾的娘亲嫂嫂也入宫了,妾去同她们们说说话。”宇文祁点头。李潆潆退开,看着她的背影,临川与景岚咬耳朵“李家两个儿子的夫人都随左相夫人入宫来了,看她们这左右逢源的样子,真是不舒服。”景岚笑而不语。
      左相夫人正伸着脖子盼女儿,两个儿媳妇忙着应付贵眷们,眼瞧着女儿过来,母女二人立马就不知道什么地方说体己话去了。
      皇后也想念女儿得紧,不多时传了四人去朝阳宫,看着下首四个孩子如此和美,心中甚慰。前日听闻陆平川回宫,还有些担心,便有意提及此事,看景岚神色如常便也放下心来。说着说着,便提到春猎一事,“本宫原同太子妃商量,临川的婚事要操办,本宫走不开,太子妃替本宫准备春猎事宜。也不知进度如何了。现下离春猎越来越近,可要抓紧了,可不能出纰漏啊。”景岚垂首答是。宇文祁在一旁帮腔:“太子妃日日去库房清点仪仗用具,至晚方归,午膳也不用,很是勤勉。”临川也帮着景岚说话,“皇兄说的极是,昀姐姐都不陪儿臣玩了。”皇后略有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伸出手示意景岚过来,景岚温顺地走过去,皇后拉她坐下,一双保养得宜的手将景岚的手合在掌心,“春猎固然紧要,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你是将母后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跟你哥哥一个脾气,忙起来什么都忘了,身子熬坏了怎么办。现在初儿的事也告一段落了,春猎筹备我亲来教你,一日三餐祁儿来监督你,一定要按时用。”景岚连忙谢过,宇文祁嘴角抿起一条线,一点笑意漾开。
      明池边,李潆潆搀着左相夫人,母女二人慢慢沿池水踱步,“太子待你可好?”李潆潆得意道:“殿下待我极好,虽然承恩殿那位在位分上压我一头,但是殿下待她也只是相敬如宾而已,情分上于我却是多有偏袒。”扶了扶髻上的芍药步摇,伸出手臂来,“娘亲你看,这也是殿下赠我的,当日皇后赐了一只极贵重的凤钗给高景岚,太子特特送来为我亲自簪戴上,论价值虽不能越过承恩殿那位,但是这份情意可是东宫独一份。”
      拍了拍女儿的手,李夫人肃道:“如今你紧要的就是生下长子,母凭子贵,殿下现在虽宠爱你,没有孩子最后你拿什么去跟太子妃去争,别忘了,高家这座靠山可是大得很。”
      “女儿记住了。”
      池边假山后,一袭月白身影挑唇暗暗嗤笑。待母女二人渐渐走远,男子收了折扇,从假山后缓步而出。身后德忠迟疑开口:“爷,咱们才刚从滇南回来就这么偷听人墙角不太好吧?”宇文裕笑得不怀好意,“早听大哥说过这侧妃,李丞相家的千金嘛,如今一见果然是过人。得,不为难你了,回来还未见过母后呢,皇兄皇嫂想必还在母后那,皇妹今日随景元一同回宫来,此刻定在朝阳宫里,走吧,去朝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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