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宅门》妆卿唇

5、雷雨

　　似是察觉到了苏落微的犹豫，陈嬷嬷面露讥诮：“少夫人是不想给大公子擦身子吗？大公子可是少夫人您的夫君，夫君重病昏迷在床，做妻子的，难道不应该妥帖侍候吗？这侍候，可不只是喂喂饭，穿脱衣裳，擦身子……本就是少夫人您的分内之事不是吗？”
　　“我没有不想。”苏落微咬了咬唇，关键不是这擦身子的问题，若是床上这人果真昏迷不醒，那她倒是可以只当做是在给一个木偶人擦洗，可……叶清酌这重病昏迷，压根就是假装的啊！
　　“既然没有不想，那还不赶紧去？时间已经不早了。”
　　苏落微应了一声，拿了盆子打了热水进来，那陈嬷嬷指挥着她找来了替换的里衣，便出了门。
　　苏落微拿着帕子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叶清酌的脸上，忍不住轻轻咬了咬唇，压低了声音小小声道：“我知道你是醒着，你起来自个儿擦洗吧？”
　　“……”
　　没有人应声，叶清酌仍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好似真的失去了意识一般。
　　苏落微咬牙，这人，怎么这样！
　　明明方才还生龙活虎地从她手中抢走了那碗粥调了包，当她是傻子吗？
　　男女授受不亲，谁要给他擦身？
　　正想着，陈嬷嬷却又突然从门外探进了头来：“还不动手，你是要准备等个吉时吗？”
　　苏落微被吓了一跳，忙道：“好，这就开始，这就开始了。”
　　苏落微说着，手中飞快地将叶清酌身上穿着的衣裳给解了开，外袍、中衣、里衣……
　　系带一解，衣裳骤然散了开，露出一片比寻常男子略白一些的胸膛，白皙，却并不瘦弱，险些晃花了苏落微的眼。
　　苏落微连忙移开眼，拧了帕子胡乱擦了擦，随即便又保持着看向一边床帐的姿势，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准备给他擦洗之后换一身衣裳。
　　将叶清酌扶起来，苏落微几乎没有花多少力气，这更让苏落微清清楚楚的知道了，叶清酌现在，定然是醒着的。
　　苏落微咬牙，飞快地将他身上穿着的衣裳脱了，随意擦了擦，就给他换上了里衣。
　　做好这一切，苏落微只觉着自己后背都已经湿透了，将帕子往水盆里面一扔，就要端着盆子离开。
　　“就这样？”
　　床上的人却骤然出了声，声音极轻，却十分清晰。
　　苏落微险些将盆子给扔了出去，转过头，就瞧见叶清酌睁着眼看着她，眼中似是染着几分戏谑。
　　苏落微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眼门口。
　　“没有人。”叶清酌似是知晓苏落微心中担忧，说完便又接上了刚刚的话茬子：“下面呢？都不擦的吗？”
　　苏落微咬了咬唇看向叶清酌，眼底亮着一团火：“叶公子是想要我将你装病诈死的事情说出去吗？”
　　“啧。”叶清酌笑了一声：“原来你是有脾气的啊，先前听那陈嬷嬷对你又打又骂，还各种羞辱，你都一声不吭的，还以为，是个性子温顺的呢。没想到，竟也还会威胁人呢？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若非叶公子非要来逗弄我，我又怎么会这样？至于陈嬷嬷……”苏落微微微顿了顿：“她如何对待我的，我都一一记着呢。如今我初来乍到，还未站稳脚跟，只能隐忍。总有一日，我会将今日所遭受的一切，数倍奉还的。”
　　苏落微说完，径直端起盆子出了门。
　　叶清酌眼中划过一抹兴味，叶守成与王若云给他选的这个妻子，倒是有趣。
　　几道闪电惊雷之后，便开始下起雨来。
　　夜已经很深，苏落微倒完水就瞧见陈嬷嬷站在另一排屋子的廊下看着她：“少夫人刚刚进府，夫人不放心，最近这段时间，奴婢都会和荷香柳绿一同住在这清风院，少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唤我们。”
　　苏落微低低应了声，才回了屋。
　　她作为这府中新进门的大少夫人，自然只能跟叶清酌同住一屋。
　　叶清酌早已经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一动不动，面色也仍旧雪白，将一个病入膏肓昏迷不醒的人扮得入木三分。
　　外面雷雨声阵阵，屋中灯影摇晃，苏落微洗漱出来，在屋中站定，才终于有了空闲打量打量这间屋子。
　　这件寝屋十分简单，一张沉香木做的床，四扇曲屏。苏落微的目光落在那屏风之上，眼中带着几分诧异，许多人家家中陈列的屏风上画着的多是仕女图，亦或者山水画，或梅兰竹菊等。只是屋中那四扇曲屏上面的画，却像是同一幅，画的像是一幅地图。
　　苏落微盯着那图看了半晌，却怎么也辨认不出那画的究竟是哪儿的地图，才又转开了眼。
　　窗下放着一张软塌，软榻一侧摆放着一面书架，书架上放了不少的书，另一边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也散乱地放了四五本书。
　　许是因为一直关着窗的缘故，屋中尚且有淡淡地沉香味道。
　　苏落微已经疲累不堪，只是屋中唯一的那张床上躺着叶清酌，苏落微自也不可能去睡床。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又落到了窗下那张软榻上，想了想，只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在软榻上铺了，随即吹灭了桌子上的琉璃灯盏，只留了一盏床边的小灯。
　　做完这一切，便瘫倒在软榻上。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苏落微至今还有些恍然如梦，以为会睡不着的，却许是太累的缘故，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夜色渐沉，雨却越下越大，一道闪电猛地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屋子。紧接着便是一道惊雷劈了下来，雷声伴着一声尖厉的惊叫声将苏落微从梦中惊醒。
　　苏落微猛地睁开了眼，便又听见雨声夹杂着一声“鬼啊……”的声音传来。
　　鬼？
　　发生什么事了？
　　苏落微下意识低转过头看向屋中的床榻，床榻上被子铺展着，只是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落微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被窝。
　　还微微有些温热，人应当刚刚离开不久。
　　叶清酌去哪儿了？
　　这深更半夜的，是去做什么去了？难不成他就不怕被人发现了吗？
　　还有方才那一声惊叫声，又是从何而来？
　　外面仍旧有女子带着惊恐的呜咽声不停地响起来，苏落微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却骤然想起来，下午的时候在厨房，饺子似乎提醒过她一句，说：“今夜这雨恐怕是不会小，少夫人记得关好门窗，安心呆在公子身边就是。”
　　彼时她还以为，饺子只是随口提一句，如今想来，却似乎透着深意。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饺子知道今天晚上这清风院会出事？所以特意提醒她，让她好好呆在屋中。
　　可是当时饺子是让她好好呆在叶清酌身边，可如今叶清酌却压根不在屋中。苏落微站在门口沉吟了好一会儿，终是摸黑出了卧室。
　　外厅通往院子的门没有关上，苏落微靠在门边往外望去。
　　许是风雨太大，屋檐下的灯笼全都熄灭了，外面一片漆黑。
　　苏落微竖耳细听，才从雨声之中听出了女子的哭声是从右手边的那一排屋子那边传来的。昨儿个她瞧见了陈嬷嬷和那两个丫鬟便在那边屋中，陈嬷嬷说夜里她们会住在这清风阁中。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将整片天空都照亮了。苏落微借着闪电的亮光，便瞧见一个披着丫鬟衣裳的女子蜷缩在那排屋子的墙下，手边有一盏琉璃灯倒在一旁，里面的火已经灭了。
　　苏落微瞧见了那女子的面孔，是白日里跟在陈嬷嬷身旁的一个丫鬟，不知是叫荷香还是柳绿的。她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眼睛瞪得大大的。
　　苏落微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院子中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阵惊雷过后，不一会儿又有一道明晃晃的闪电从天际劈下，在夜幕之中划出一道诡异弯曲的线。苏落微目光盯着院子中，快速在院中扫了一遍，除了雨水滴落形成的雨帘，其它什么都没有。
　　苏落微仔细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叶清酌死了几日，却又骤然死而复生，实在是有些太过邪乎，此事怕早已经在这叶府中闹得沸沸扬扬，想必什么样的传言都有。
　　那丫鬟应当是起夜，兴许是被闪电雷声，兴许是因为风大，将什么吹落了，吓到了她。
　　只是那陈嬷嬷和另一个丫鬟睡得也太沉了一些，连她都被惊醒了，她们屋中竟没有丝毫动静。
　　这样想着，苏落微便欲出门将那丫鬟扶起来，脚刚踏出去一只，脑中突然想起今儿个白日里叶老爷和叶夫人对待叶清酌死而复生的态度，想起叶清酌装病诈死，在棺材里面走了一圈却又回了叶府。
　　这叶府处处透着古怪，她初来乍到，得小心谨慎才是，若是行差就错，只怕叶清酌也并不会保她。
　　她大仇未报，必须要好好地活下去。
　　左右那丫鬟只是吓着了而已，也并无什么大碍，她何必去掺和。
　　苏落微脑中转过无数念头，脚极快地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