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搊弹散散仙

3、第 3 章

　　一个月前。她参加完应酬的酒会回到家时已是夜里一点钟。出租车呼啸而去之后，街道清冷得仿佛钥匙在门锁里的转动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声响。关上门，她并不去开前厅的灯，而是摸黑走到最右端打开餐桌上方悬着的茶色吊灯。白色瓷盘里盛着一小份苹果培根生菜沙拉，旁边是两片全麦面包。微波炉里照例有一杯预先放好的牛奶。调好三十秒钟加热，微波炉开始发出呼呼的工作声。她在这种单调的声响中心安理得地吃沙拉。“嘀---”一声长响，牛奶出炉。热流进入胃里，她感觉一天的疲惫从她身体里蒸发出来。那种酒会，除了不停的敬酒和客套，实在无闲暇让人安心吃点踏实东西。面包虽然口感粗糙，但是不甜不腻，是她喜欢的清淡口味。
　　夜凉如水，月光半透过纱绸窗帘上流入室内，在静谧中她隐约闻到缥缈的香气。和食物的甜香不同的是，这味道温润如水，深吸一口即萦绕心头，沁入每一条神经深处。这时她才注意到餐桌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朵白色百合。
　　这个花瓶是她结婚那年和丈夫去旅行的途中带回的，蓝色的玻璃里面绘着各种颜色的鱼小鱼，开裂的水波花纹布满瓶身，精巧可爱。他们去的是一个不远的海岛。那个年代还没有所谓的“蜜月旅行”，只是两人想开开心心地出去游玩一番，作为今后美好生活的序曲。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坐船出海。曾看过无数次的大海，但都是在沙滩上看的，和置身大海中的感觉全然不同。天是蔚蓝，海是蔚蓝，游轮仿佛是在天地间缓缓前行，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她静静站着，白色连衣裙丝带在风中翩跹飞舞。耳前偶掠过海鸥的啼叫，略带腥味的海风吹得人嘴唇发干，舔一舔是淡淡的咸。就这样站了许久，她才发现回去要走一大段距离。但是哪怕移动一小步都会感到晕眩恶心，这时候才后悔爬到甲板上来。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她回头，她的丈夫站在离她三米的甲板上，衣裳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还是用很温和的语调说，“我们回去吧。”
　　六年之后的一天清晨，当她拿好早餐券打开旅馆的房门时，蓦地看到他就站在离门三米的走廊上。不知是刚巧经过，还是在那里等了很久了。昏暗的茶色灯光打在他脸上，显出些许憔悴。“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他仍是用很温和的语调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哪里呢？这个世界不存在任何两个人的共同归宿。逃避孤独的人会被孤独找上门来，等待拯救的人最终在绝望里沉沦。唯有单枪匹马奋勇直前，点燃自身的光芒驱散自身的黑暗。也许那时候在游船上看海的她尚是个懵懂少女，但六年后在旅馆房间门口和他矜持相望的她，已是个洞明坚定的女人了。
　　但年幼的莲华不懂这些，当他眨巴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问自己“爸爸呢？”的时候，她感到内疚。也许正是为了消解心中的内疚，当她偶然发现他抽屉里的志愿填报表时，并没有遵从莲华父亲的意愿劝他报考经济学。她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路，对于行走的人来说，路也许是唯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