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亡》落年青染

6、渐知

　　“三哥何必大动干戈，我这不是来了！”
　　慕卿文话音未落，慕辰已轻飘飘的从墙垣之上落了下来，笑嘻嘻的坐在回廊短墙上。

　　影卫早已知趣的隐入暗处，下人也早就在慕卿文训斥暗影的时候溜之大吉，此刻空空荡荡的院落只剩下慕氏两兄弟。

　　“他人呢？”慕卿文强压怒气。

　　“我很好奇，三哥为什么不愿钟统领离开？如果三哥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给我，我立刻带你去找他。”

　　“我凭什么给你理由！”

　　“不给也行，我已经上奏父皇，要了钟翎做我外宠。”慕辰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的这位三哥，“论相貌咱们兄弟倒有三分相似之处，保不齐他跟我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你不要，偏我还稀罕他一两分。”

　　慕卿文咬牙切齿的问了一句，“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答不答应有用吗？父皇已经恩准了，钟翎他也同意跟我走，况且三哥你当年娶陆荷音的时候，可是承诺过自己只认她一人的，既然看不上人家男儿身，干嘛强行留在身边，徒增烦扰……”慕辰说话向来一针见血，句句点在慕卿文的痛处。

　　慕卿文突然沉默下来，拳心半晌之后才松开一些，指尖发白。

　　“三哥你说说看，钟翎留在你身边的理由，是什么？”

　　慕卿文沉声回道：“……他是本王的……影卫统领……”

　　“你确定现在还是？”慕辰挑眉。

　　慕卿文突然发现，之前有千百个理由可以让钟翎留在自己身边，现如今，竟然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由头羁绊住他。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必须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

　　“既然三哥没有留他在身边的觉悟，不如就随他去，反正他余生也没剩多少日子了……”

　　慕卿文大惊，“余生没剩多少日子是什么意思？！”

　　“三哥，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就是你到底对当年兰锡国突袭事件了解多少？”慕辰问。

　　“那件事跟钟翎有何关系？”

　　慕辰一看慕卿文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瞬间恍然大悟：“果然！我就说当年你突然说要娶陆荷音，难不成是得了失心疯了，钟翎也不拦着你，这么看来，钟翎也一直以为你对当年的事全部都了解，即便你那样对他，他也执意一直留在你身边。”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卿文被慕辰说的一头雾水，心里更加烦躁，他此刻只想知道钟翎的生死安危，然而迟迟没有得到慕辰的答案。

　　“我只提示你几点，你自己仔细揣摩一下就明白了：
　　当年钟老将军离世你我都知道不是因为区区恶疾，更何况老将军的唯一嫡子？那三哥有没有想过钟翎为何没有追查此事？兰锡国为何会在景王叔刚宾天便出兵陷我们南起于危难？而恰好此时父皇器重陆安嗣兄妹二人，陆安嗣何等骁勇之人，怎么会在前线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非要让父皇派出我国皇子前去安抚士气？我是不知当年沙场如何惨状，但钟翎是随你一起去的，可回来的时候，你可曾注意到身边人还是不是他钟翎？”
　　慕辰难得正儿八经的说这么一长段话，末了还又补充了一句：“三哥，你就从来不好奇为何我跟素未谋面的钟翎何时交往密切的吗？”

　　“……”
　　慕辰所问的这些慕卿文全然不知，所以他此刻被问的哑口无言。
　　钟翎当年陪他一起带着他父皇的诏书去前线鼓舞士气，只不过还没赶到驻扎的军营，便收到陆安嗣的急书，说是敌军突袭，需要兵分三路才能保证不会腹背受敌，所以他和钟翎各自拿了一枚调遣军队的将印符，分别往南北两个方向前去支援。但是慕卿文之前并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很快便被敌方打的溃败，险些被俘，他只记得当时是陆安嗣跟陆荷音前来支援，在自己昏迷之际，陆荷音为救自己断了一臂……至于当时钟翎到底在何处，受伤与否又是如何回京的，他竟全都没了印象！

　　“父皇过两日应该就差不多回宫了，你若是实在信不过我说的，不妨等他回京之后，去讨个印证，我确实是要了钟翎留在我身边的。”慕辰望了一眼失神的慕卿文，“钟翎说之前已经得到你的应允，可以离开这里，三哥一直是一言九鼎的，想必不会耍赖……”

　　“……”慕卿文终于抬眼去看对面的慕辰，但是却满面的疑惑无法破解，阴沉沉的一语不发。

　　“好了，话已带到，该解释的我也都解释过了，三哥好自为之——”

　　“我不许！我没有亲手放开他，就不许他离开这里！”
　　慕卿文突然打断慕辰，没头没脑的说起别的。

　　“他少年时意气风发、风采卓然，非要听信父皇劝说当什么影卫统领，又不知脑袋坏了还是怎地，说什么非我不可！这世间哪有什么非彼不可以的浑话！他空有一身武功满腹经纶，一不关心封侯进爵，二不在乎权贵地位，偏偏对不该上心的上了心！还好端端的非要要挟我做选择，我怎么选？！我不明白，回到从前有什么不好，做同檐而居同塌而的眠兄弟怎么就不行，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一定要让我承认了我也非他不可，他宁愿被我打死也不肯遂了我的愿，当年健硕俊朗一身功力，现在残破消瘦，甚至他人稍微用力一点就可能把他捻死，他这个人从来就不想遂我的愿……他从前是不愿离开我，我怎么打骂他都不曾丢下我，如今我都把自己给他了，到底他还是一个甩手，稍不留神就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连亲口扯个谎都不愿扯给我，一个口信还是你给他编的……我以为……我一直都觉得他该找一个温柔娴雅的女人配他的，为什么他偏偏就不肯遂了……”

　　“三哥既然什么都明白，我便不再多费口舌。”慕辰瞧着慕卿文发了一通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对他说了几句，这才从石椅上起身准备离开。
　　“这世间的事哪有一直如愿的，既然不能两全，何苦互相拉扯，非要闹到最后彼此心力交瘁，两相生厌才罢休？三哥向来最会权衡利害，如今临到自己了，怎么反倒……”

　　慕卿文痴愣了半晌，面色难看极了，等慕辰要离开的时候才抿着嘴唇问，“他的蛊毒解了吗？”

　　“你知道？！”
　　慕辰有些吃惊，他原以为他这位脑回路有些短的三哥，会以为前几日跟钟翎行了房事就解蛊了！

　　“若是解了蛊毒，他不会联动别人诓骗我，要走也会知会一声。”

　　“也是，钟翎向来以你为重。”慕辰不能再同意慕卿文这句话。

　　“……”

　　趁没有惹怒慕卿文，慕辰干咳一声，接着开口：“三哥不必费心找他，蛊毒是要费些时日，但暂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另外，他让我转告你，既然之前都已经彼此坦然，三哥也已经为他做到所能做的最好，不必留憾，此后你过好自己的神仙缱绻生活，不辜负福晋情深一片才好……对了，他还说，你与他现在，算是两清了。”

　　“他会让你跟我说这些？”慕卿文终于恢复如常，冷眼瞧着信口胡说的慕辰。

　　“他是不会托人交代三哥这些琐碎事，但两清这句我没诓你！”
　　慕辰说完便跃身逃离自己这位转瞬黑脸的三哥身边，消失在一片竹林中。

　　等沉沉暮色来临，慕卿文才挪步进了刚被自己破坏的那间碎烂不堪的房间，屋内黑漆漆的，桌上还放着前些日子他给钟翎换药的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