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临》战戈风华

3、戏上相逢

　　她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活下来的，又怎么进得京，但是见到她时，叶穿庭仍旧有些高兴。
　　那天他闲散在家里，遛狗的小厮突然跑回来报林将军牵走了他的招财，他正要上门要狗，却在半道儿上见了家草台班子搭戏台，他正准备绕着走，细瞧那吊嗓子的女旦眼熟的紧。
　　他叫来班主，问那女旦是哪里人。
　　班主是个戴圆皮帽的瘦老头，圆滑得很，见他穿着不凡便三两下就全招了，说是他在难民堆里捡来的。
　　班主说那小丫头本来不在册子上，不知卯着什么劲，非要给他唱上一段，跟了一路磕了一路，看着可怜又唱得不错就留下来当个角儿。
　　“她会唱戏？”
　　“唱的好哇，教都不用教，张嘴就能唱。”
　　“嗯。”叶穿庭摘了钱袋扔过去：“麻烦班主转交，班主是个聪明人，什么该昧什么不该昧，脖子上少不得要吃点亏。”
　　“明白明白。”
　　班主忙不迭地点头，他才离开。
　　耽搁了一会儿到底是迟了，去了那儿捞了个空，问什么非说狗在肚子里。
　　林铮然吃了他三条狗，奇怪的是，这次叶穿庭并没怎么生气。他把人打了一顿，牵走了林铮然养在院里的小白羊，让下人找个农户卖了，又买了只烤羊腿送到林铮然跟前。
　　他又去狗市里买了条土狗，取名叫“林铮然”，拴在门口看门才罢休。
　　过了一段时日，林铮然让人捎了口信，说西街口搭的戏台子开台了，问他去不去。
　　南腔戏在京城这边意外地受欢迎，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咿咿呀呀的东西，本想拒绝，脑子里却晃过一支百灵衔花的簪子，竟答应了。
　　不过他走的时候也没忘去牵那只开门的土狗。
　　福满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正好对着下面的台子。看戏的人不少，拥挤着乌泱泱的人头，叶穿庭跟着小二上了三楼，临着窗坐下，正好能看见台子，狗子在他脚下卧着，乖得很。
　　“哟，来得这么早？”一只小白羊冒出楼梯口，蹦着跳着就往叶穿庭跟前凑，他的主人也跟着上来，一身青布衫，倒像是个书生。
　　见叶穿庭脚边的土狗一下子就乐了：“诶？这么快就养了新的狗？不错啊，这狗听接地气儿的。”
　　“名字也接地气，”叶穿庭冷笑一声，踢了一脚卧在地上的土狗：“林铮然，打个滚。”
　　土狗依言打了个滚。
　　来人脸一黑：“巧了，我这小白羊也有个好名字。”
　　“不感兴趣。”叶穿庭十分光棍地耸肩捂住耳朵，恶劣地扯着嘴角，仿佛报了什么大仇一样。
　　林铮然气的要打他，突然一阵锣鼓响，叶穿庭趁机喊道：“开场了，坐下。”
　　土狗跟林铮然一道坐下，气的林铮然踹了土狗一脚。
　　“诶你这个人，凭什么踹我家林铮然。”
　　“叶穿庭，你再多嘴，我拔了你一嘴牙！”
　　“哈哈哈你拔，拔完了我就参你一本儿!”
　　两人又骂了几句，下面也开场了。叶穿庭听不懂这咿咿呀呀的调子，干脆盯着上面的女旦看，时间久了，眼睛都要眯到一块儿去了。
　　直到他听到吵吵嚷嚷的声响，睁眼才看到有人找麻烦，班主在一旁劝着，剩下的人使劲起哄往上冲。推搡间那女旦几乎到了台边，差一脚就能落到地上。
　　“还是个草台班子，比不上园里。”
　　叶穿庭才不管林铮然说什么，他翻身从窗口往下跳，踩着下面的人往台上赶。被踩的人认出最近得宠的上将军，骂了两声也就作罢。
　　和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不同，叶穿庭刚站稳就把那小姑娘生生撞下台，叶穿庭看着那小姑娘摔进人堆里，呼啦啦倒了一片，招起底下一片骂骂咧咧，小姑娘反而没什么大碍。
　　这一下成功的让场面尴尬下来，不少人认出了叶穿庭，也不敢吭声，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还是班主过来连连赔罪。
　　知道自己闯祸了，叶穿庭也不敢受这礼，摆了摆手扔了块碎银给班主：“赔罪倒不至于，这小姑娘我买下了，不够去我府上找账房要便是。”
　　他行事张扬，从未考虑过在京城里落了个什么名声，这小姑娘又会怎样被人谈论，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分毫没有顾忌，更别提为他人着想。
　　楼上林铮然摇了摇头，心想他的好友大概是要栽了。
　　可没等他幸灾乐祸，就听楼下那没脑子的冲他喊：“讨厌鬼!记得帮我把林铮然带回去!”
　　脚边的土狗十分配合得冲他“汪”了一声，尾巴摇成一串。
　　“讨厌鬼”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狠狠地骂了声：“蠢货。”
　　“噗嗤。”
　　林铮然猛地回头，却见一绯色华服的女子立在楼梯口，步摇斜插，眉眼带着未掩下去的笑意。见他回看过来，那女子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红着脸向他行了一礼，便匆匆下楼离去。
　　“我和她本身跨了千里之远，却能在戏上相逢，不知是缘分，还是我跟她本身，就是一场戏，哭过笑过，便是下一场，怎么都该演下去。”
　　“人生晃晃，本就如戏一场，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学到该学会的，放下该放下的。”
　　椅子上的老人，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到如今日薄西山垂垂老矣，沧桑下是生活的平静和悲凉。
　　“林铮然也在戏里，碰见了他的归宿，后来直到他被抄了家，我才明白，失去和放下，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