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若星辰》媚眼如丝

27、第 27 章

　　长乐宫。
　　“皇上松了妾身的手罢。”我低声说。
　　此时此刻，张皇后笑吟吟的站在前方行礼，身边站着贤妃和淑妃，身后是柳昭仪、王昭容、许充仪，依次下来是兰婕妤、心婕妤、玉美人和何才人。琳眉和胭脂并没有在。冬至大宴是后宫前庭共庆的大事，那些宝林们大略就没有机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仿似没有听到我的话语，仍然紧紧地篡住我的手。我正要试图挣扎，就听的皇后的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
　　“妹妹，你可来了。早上就听得皇上要和妹妹一道过来，姐姐原本正准备要派人去接妹妹过来说几句贴己话，也就只好做了罢。结果这一等，就到了此刻。”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然是一贯的微笑。笑颜如花，本该用来形容这样的女子。
　　“是妹妹的不是，早上风大，妹妹穿得单薄，倒是连累了皇上，步伐也慢了起来。”
　　“这怎会是妹妹的不是，”她走过来，站在皇上的面前，“想是皇上今天兴致来了，非弃轿不坐，要步行。”
　　“倒是朕的不是了？”他笑。
　　“臣妾哪敢说皇上！”她挽住他的胳膊，“走罢，都等着皇上开宴呢！”
　　然而他还紧紧篡住我的手不放。
　　张皇后眼角瞟了一眼，闪过一丝不快，还是很快回头说，“皇上这手该松了，臣妾看林妹妹手都要疼了。”
　　他也不松手，只是说，“皇后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让林修容再在朕身边呆会罢。她早上身体受不住寒，朕倒是有点放心不下。”
　　这话一出，在场妃子脸色皆是一变。
　　张皇后愣了一会，马上接话，“皇上喜欢，臣妾当然没有意见。这是妹妹的福分。”
　　我低头，什么也没有说。

　　贤王爷坐到了长孙大人的一侧，我坐在皇上一侧，远远看到贤王爷的微笑，然后是长孙大人表情严肃的注视。听说母亲最近病情好转，但是似乎，并没有从丞相府搬出的打算。下人们都在说，夫人可能要和老爷重修旧好。这些我都辗转得知。
　　我刻意没有和母亲书信往来。因为此时此刻，我的任何一封书信都可能给母亲带来灾难性的毁灭。大略这也是为什么，近来长孙大人都很少参与朝事，告病在家的缘故。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愿意去承认我曾经拒绝承认的事实。那就是，长孙大人恐怕的的确确是爱着我的母亲，即使他对于我，深恶痛绝。否则他不会扮作掾明长伴我母亲左右，否则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仍然将母亲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母亲固然单纯，也并非盲目的人。多年来对于这个男人的无限眷恋，毕竟是有因，才有果。这样单纯的母亲，怎么会在传言中，成为了那个专心权术的素后呢？
　　是的，我的母亲，就是那个廪素。
　　很简单的事实，我是小郡主，那么我的母亲是谁呢？我在见到廪祜的瞬间，便察觉到了他与母亲容貌的相似。之后获知自己是小郡主，我的第一反应，是我的母亲。她是我真的生母呢，还是数年来养育我的人呢？这个问题，我只花了数分钟就获得了结果。我是我母亲的女儿。否则长孙大人不会仅仅因为我母亲固执的要养育我，而嫌弃我的存在。而我数十年来和母亲的朝夕相处，点滴都在印证这个结果。而小郡主的母亲，只能是廪素。
　　我的第二反应，是皇上。这个男人心思缜密，既然已经洞悉我是小郡主，断然也知道我的母亲，可能就是廪素。我已然知悉无论他表面上对我如何重视，他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一把推开我。所以对于我的母亲的安危，我开始日夜不安。尽管沉默并非最好的办法，但是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试图不要去提起这件事情。他知道了也好，不知道也好。只要他还没有在我面前提，我就当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过。
　　这并非是我惯用的方式，但是这次，是我的母亲，而此时此刻，我没有别的办法。
　　他却始终不放过我。
　　那天，他还是提起了这件事情。我努力让所有的焦点转移到自己对于他无情的不满上，甚至于君哥哥。我当然知道，君哥哥并没有死。
　　丁都统虽然永远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但终究在皇上的下面，还有数个人是他的主子。而其中一个主子，恰好是贤王爷。毕竟，我把弥格格送到了他的手里。你不能总是得到，没有付出，也不可能只是给予，没有收获。君哥哥不过是玩了一个金蝉脱壳而已。虽然彼时，我还未曾和贤王爷取得联系。但贤王爷一早就懂得握住了君哥哥这张牌，以后总有好处，为什么不呢？我说过，他一向山水不露，但并非空白一片。
　　所以我那时，故意在皇上面前，提到了君哥哥，我想用他的愧疚，暂时让他放过我的母亲。然而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泪水，却是真的。他竟然可以那样冷冷的在我面前描述一件足以让我情绪崩溃的事情，全然没有在乎。所以我是真的冷。尽管有他的温度，但我知道，那都是假的。

　　我把自己交给他，是我计划中的事情。我只能，选择用最古老和愚蠢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去牵制住他。这是一个赌注。筹码是他心中对我哪怕是一点点地留恋。
　　长孙大人还是注视着我。我于是嘴角上扬，微微的一点头。
　　我终于可以不再恨他，至少，他守护着我的母亲。而我，总不能要求一个男人连自己女人和其他人生的孩子也去爱。
　　在他表情转到惊异的瞬间，我扭过头去看皇上。
　　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皇上看什么？”我问。
　　“林，”他说，“你一直在朕身边，朕却永远看不清楚你的心。”
　　“是么？”我说，“皇上的心，妾身也一直都揣摸不到呢！”我伸手放在他胸口。只要，他的心肯为我踉跄一下。

　　今日的大宴，有一个特殊之处，就是月氏所献的十二名女子。
　　这十二名女子，是月氏为了显示和我大奉重修旧好的决心所贡献出的。自从末叶大军从边境退去，月氏就数次派人与我互通有无，意欲重修旧好。真也好，假也好，他总是乐得一时清静，而且真的可以变作假的，同样的，有接触的机会的话，假的也可以变作真的。所以对于月氏的好意，他默不作声的收下。
　　包括这十二名女子。
　　摇曳身姿，顾盼生辉。
　　我猜他今日大约要从中选取一个封个妃子，毕竟两国交往，你一来，我总要一往。应该所有的在场的人，都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所以十二女子舞动的时候，大家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
　　异族的女子当然是有着独特的味道。浓密的睫毛，乌黑的眼珠，赛雪的肌肤。
　　一舞舞毕，女子们都垂首站在中间。他微笑着，凑在我耳边，“林，你说，哪一个好？”
　　我随手一指左起第二个。她的眼眸闪烁着温暖的光泽，就像我的母亲。

　　“好！”他起身，顺手拉我起来，走到那女子的面前，说，“林修容说你好。你抬起头让林修容仔细瞧瞧！”
　　然后他放手，转身又去唤皇后，“不知皇后觉得如何？”
　　张皇后脸色如常，“妹妹向来眼光独到，要臣妾看，也是她最好。”
　　他伸手抬起那女子的面容，“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婢名唤红骈。”她眼角带笑。
　　“红骈，朕赐你一个美人作怎么样？”
　　“谢皇上。”她显然是喜上眉梢。
　　张皇后笑盈盈的，上前去握了握她的手，“妹妹以后当心伺候着，自然是福气享不尽。”
　　“林妹妹，”她转身冲我说，“你说对不对？”
　　我微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却突如其来一阵晕眩，踉跄了两步，幸好红骈一个箭步扶住了我，“娘娘小心！”
　　他伸手托起我，“怎么了？不舒服？”
　　“妹妹当是早上受了凉。”皇后说，“皇上龙体甚佳，妹妹身子却虚的很。下次雪中漫步，还是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