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若星辰》媚眼如丝

15、第 15 章

　　“林娘娘，林娘娘！”有人唤我。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远远的看到小曼子的身影。
　　“长孙大人要见娘娘。现在正在崇岁宫中侯着呢！”

　　这个人，依旧是用那探究的样子看着我。他忽地站起身来，步向我。
　　“你娘病了。”我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一句。
　　我忽地一惊。抬眼看他。
　　“你娘偶染风寒，再加上身体向来虚，卧床已经好几日了。你得空的话，去见见她罢。”
　　我镇定下来，“谢大人关心，林淡自会照顾好母亲。”你就不必夹杂期间了。这话我没有说出来。
　　“林淡，你果然过的很好，我早就知道，你毕竟是我的女儿。”他突然笑了笑，坐下来。
　　我不语。尽管我心里有着同样的感触，然而我却不愿去承认它。
　　“但是，你却不能不注意张皇后。毕竟这个宫里面，她才是除了皇上外的第二个主人。”
　　他站起身，细细的看了我一会。“你娘现在在丞相府，你若想来看她，就来我那里罢。你好自为之。”

　　我必须去一趟长乐宫。
　　这个时候淑妃娘娘也在。淑妃娘娘，是孙叔鹏孙大人的亲妹子。对于我，淑妃向来有着很深的敌意。然而于我而言，却没什么芥蒂，因为淑妃娘娘是个很真的人。而这个世间，已经很难找到这样的人了。
　　“皇后娘娘吉祥。淑妃娘娘吉祥。”我行了个宫礼。
　　“妹妹起来吧。”皇后笑颜如花。淑妃撇了撇嘴。
　　“其实妾身这次来，是想向娘娘告个假。”
　　“哦？莫非妹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母亲病了，妾身心里很是着急，想回去看一看。”
　　“这样的话，妹妹就去吧。替我向长孙夫人问个好。听说夫人已经搬回了丞相府？”淑妃娘娘闻言却是一怔。
　　“母亲一个人在外面，可能无法照顾好自己。”我只是奇怪淑妃娘娘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去吧，我自然会通知皇上。”
　　“那么臣妾就告退了。”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母亲没有遇到长孙大人，我又会在哪里，母亲又会不会比较幸福。可是转念一想，倘若真的那样的话，恐怕就没有我的存在。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愿不愿意用我的存在来换取母亲的幸福呢，我自己也曾经问过我自己。我的答案是，不会。这个世间上有太多虚无缥缈的东西，母亲的幸福也是一样，谁又能保证，母亲就真的会很幸福呢。所以不如就让我的存在来保证母亲的幸福。
　　我握着母亲的手，母亲侧躺在床上，她总是会有很安详的表情。很久以前，有人曾经看着母亲安详的表情，说过，林毓，你天生就是如水般脆弱的女子，可是，有的时候，你的表情却可以让最坚强的人觉得很安稳。
　　长孙大人将母亲安置在了原来母亲住的西厢，那个房间，居然还和我们离开的时候一样。母亲翻了个身。我站起身来，环视四周。没有了往日的气息，徒留下往日的影子。
　　“淡儿，你来啦。”母亲睁开眼。
　　“娘，你觉得怎么样？”
　　“我只是很想你。你不要怪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来这里。”母亲挣扎着爬起来。
　　“你不要动，躺着就好，你不用自责。其实你病了，我更希望你来这里。毕竟在这里，你可以安稳的休息。”我微笑着。
　　“你在宫里好么？你每次来信都不提这些。”
　　“我很好。你放心。娘，你好好休息。这几天我和宫里告了假，我会在这里多陪你几天。”
　　母亲露出了微笑。“咱们母女是很久没有在一起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话不多，没有你的时候，却总是显得特别的冷清。”
　　我点点头。其实最深厚的感情便就是这么简单。无需巧舌如簧，只有脉脉的朝夕相处。
　　“他，你还没有原谅么？”母亲突然问。
　　我默默无语，只是握着母亲的手。原谅，多么简单的一个词。母亲，你还是不懂。

　　我留在了西厢，作为省亲的妃子，西厢重新布置了一番。每天，我都在母亲的房间里面绣着我的东西。偶尔听母亲说说绣坊的事情。这样平静的日子，其实很像我入宫前的日子。每天，我都会穿过丞相府里面的那条长廊，一路看着忙碌的侍女和家奴，他们现在已经不敢再抬头看我了。我记得很久以前，每个人都可以抬着他们高高的头，眼睛斜斜的瞄着我和母亲。尽管他们那个时候都要开口唤我小姐。
　　东厢。曾经住着我的父亲最爱的女人，也就是焉的母亲。长孙大人，向来是冷漠的人。然而那个弥格格对于他而言却显然和其他人不同。我记得那时候，长孙大人成日留在东厢，他对她有着出奇的耐性。东厢房摆满了他从各个地方搜刮来的宝物。弥格格却很难露出欢颜。我想得不到的往往就是最好的。这是天下男人的通病。他忘却了长廊的尽头还有一个西厢，住着他的女儿和原配。
　　后来她却死了。在一个很安静的夜晚。
　　其实说起来，母亲的身体更加虚弱。可是最后先去的却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李颦。侍女说那天夜里，长孙大人照例来到东厢，早上，弥格格却没有照例睁开眼。欧阳太医说弥格格的心律向来不齐，可能是那晚的风过于凉爽。
　　她被他葬在了丞相府内。他坚持要留她的魂魄在丞相府，尽管他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但是我想他很伤心。所以焉成了他最爱的女儿。东厢从此被禁止闲人入内，除了他经常会进去缅怀。
　　现在我站在东厢的门口，门口站着几个家奴。我只是想进去看看那个女人住的地方。
　　“林娘娘，请回罢。”其中一个家奴挡住了我。这几个人都很面生。至少是我在丞相府的时候，他们还不在。
　　“你们敢拦娘娘么？”小曼子在我身后喝道。
　　“林娘娘恕罪，丞相大人吩咐，这个府中，除了东厢，娘娘尽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只有这里，娘娘万万不可入内。”
　　“哦，是么？”我挑了一下眉。
　　“请娘娘不要为难小的。”
　　“倘若我一定要入内呢？”

　　“林淡，你又何必为难他们呢？”我听到了长孙大人的声音。
　　我转过身，行了个礼。
　　“长孙大人来得正是时候，林淡想进东厢房一探，莫不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 只有这里，你不能来。”他停顿了一会，“林淡，宫里的刘内侍带了口谕前来，在前堂候着你。”

　　“林修容，皇上要我传个口谕，皇上说，林，你该回来了。”数日不见，看到刘公公居然会有怀念的感觉。
　　“林淡知道了。谢公公。”我行了个宫礼。
　　我起身看着刘公公，“宫里近日好么？”我问着。
　　“倒是平静的很，林修容看起来气色也不错，皇上的话，我传到了，娘娘自己斟酌斟酌罢。”
　　其实我想问那日皇上有没有去长乐宫，只是这样的话实在不适合在这样的时候问这样的人。
　　“没什么事情的话，老奴就先行告退了。”刘公公一甩袖，转身离去。
　　“公公慢走。”长孙大人在身后道了一句。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林淡，你娘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皇上既然都派人来催你，那么你自己也掂量着，该回去了。”
　　“皇恩浩荡，林淡自是不敢怠慢。大人不必操心。若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林淡就回房了。”
　　我转身要走，他突然说，“你，不去看看焉和易之么？”
　　我僵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离开。
　　焉和君哥哥，现在住在君哥哥的监察御史府里面，离丞相府，倒是不远。我不是没有过去看他，只是这样的时候，即使见到了，除了徒增伤感，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是不想向他对我说的那样和他离开，我也并不在乎焉，只是我还有我的母亲。很多事情，不是说放，就可以放下。那么，我宁可不要见到。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想君哥哥对我的意义，他大概是知道，只是现在这样问我，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两个女儿中，他早就选择了焉，不是么？

　　再有两日，我便要回宫了。这几日，我都守在母亲的身边。母亲已经好了很多，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回想我小时候的日子。痛苦的回忆总是要伴着一丝丝的甜蜜来映衬。
　　“我的淡儿，你真的是长大了。”她总是看着我，然后轻轻的叹息。本来父母面对长大的孩子，应该欣慰才是，她却总怀着伤感。
　　我的母亲，这个世上我最重要的人。
　　母亲偶尔会和我在花园里散步，那个人，一次也没出现在母亲的西厢房里。花园里面并没有太多的花草，可能是因为他天性就不喜欢太过于热情的东西，所以就连花园里面，也只是冷冰冰的竖着几棵松树，横着几颗假石。
　　每当走到长廊，母亲总是会出神的看着长廊那头的东厢怔怔的发呆。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有些到嘴边的问，我总是又吞了下去。
　　我很想问母亲，这一阵子的东厢房，有没有什么人出入。

　　东厢房，我最后还是进去了。就在刘公公来的那天夜里。那天夜里守卫东厢的，是一个叫御风的人，我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只是见到过他，眉清目秀的脸，总是很腼腆的样子。他之所以放我进去，倒不是因为收了我什么好处，小翠，曾经和他很要好。我说曾经，是因为后来小翠便随我搬到了绣坊，然后便是入宫，我想纵然是有千言万语，他可能都没来得及说。更何况小翠，提到他的时候，总是很随意。
　　我是扮成家奴进去的。
　　东厢最奇怪的，是有变化。和西厢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西厢保持着母亲离去的那一刻的样子。而东厢，却不是弥格格离开时候的样子。一个人，住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会变成这个人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早年丧妻的人坚持要保持房间的原状。对于他最爱的女人，我想他理应保持着她离去时的那一刻的样子。后来长孙大人经常独自去东厢，我以为，他是去缅怀逝去的爱人。可是东厢却不是那时的样子。
　　不是为了缅怀，他经常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我自己问我自己。
　　其实，那一天，我之所以坚持要进东厢，是因为我发现厨房做的菜除了送到西厢以外，还有一部份是送到东厢。
　　东厢，还住着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