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魂引》卡卡辛克莱

4、背弃前尘择新途

　　影卫找来或需一炷香时间,此间五族的人已寻来.
　　我在洞内透过洞口错落的枝叶望出,外面约莫十几人,但观其形貌气度、衣着佩剑,个个身份皆不凡,为首的,黑袍男子更是戾气逼人,剑眉星目郁结,周遭空气都变得凝重.
　　“这是商族的人,为首的是百里暝,他是商系族长胞弟,术法修习不亚于其长兄,他,也在找王玉臣书.”赵扶矜轻描淡写地带过.
　　“既然是五族的人,宫商两族同源……”
　　“他比我年长岁余,但若按辈分,我还当唤他一句六叔,”赵扶矜打断我的话,“可亲缘关系在如今的五族内是最为浅薄的东西,何况他对王玉臣书最为痴迷,他为人自负,与我族撕破脸面是早晚的事.”
　　闻言,我特意观察了一番,百里暝与赵扶矜的眉眼确实有几分相似,剑眉星目,不过百里暝面色形容肃杀,由内而外的煞气,赵扶矜气质清贵无暇,皮笑肉不笑,看去是截然不同的.
　　他戏谑的目光使我停止了神游,嗯……这么一直盯着他看,是有些无礼,遂以手揽发,手过之处截断了他的视线,我顺而低眉冥思.可仔细一想我却越发不爽,他一副“干嘛看着我”“我很好看吗”“你要不要多看几眼”的模样,笑意浓浓,我内心涌现无名的窝火.
　　百里暝的声音阻止了我的驳斥,他冲山洞大喊,低哑的嗓音中明显的怒不可遏,即将爆发:“扶矜,既然找到了王玉臣书,便将它交给六叔吧,不必遮遮掩掩.不然六叔便亲自来取了.”
　　这句挑衅火药味十足,言下之意就是,要么,赵扶矜将王玉臣书献给他,要么,他会用抢的方式夺走王玉臣书,霸道外显.
　　百里暝说得不假,他为人肆意,别说是夺走王玉臣书,就算他在此杀了我们,也不无可能.此时影卫尚未赶到,可更让我担心的是等他们赶到了之后.打败这群人不难,之后我就要与赵扶矜一同回璇玑阁.擅自离阁,王玉臣书摔毁,带阁外人入阁……以上种种,无一不触犯阁中大忌,回去定凶多吉少,再说赵扶矜也犯了死罪,阁主不会放过他,我们性命攸关,我不能回去送死,只能暂且逃出去.
　　鬼使神差地,自从跳下萧下崖,我的求生欲疯狂滋长蔓延,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才十八岁,我还没看尽这世界呢.
　　赵扶矜身上软筋散的药性其实已经差不多完全消失,他现下全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不肯对我显露实力,他在等我出手.
　　如果是一个时辰前的薛婳,她会跟他僵持,她沉得住气,一定要逼得他没有退路,只得出手,大不了两个人都是一死,那时,死是我求之不得的.而现在的薛婳则不会,我不敢等下去,我不知道赵扶矜何时会出手,我不知道百里暝是否会要了我们的性命.我不敢赌,赌人性深浅,只因赌注是我的性命.
　　“赵扶矜,”我率先打破僵局,一字一顿认真道,“带我逃出去.”
　　他的眉宇间闪露一丝惊讶:“是吗……逃”
　　“没错,只消我们逃出这里.打斗的事情七十二影卫自会负责,你可以不用出手.我们不回璇玑阁,逃出璇玑境内.”
　　试探性的掌风从从洞外卷入,赵扶矜皱眉:“已经晚了.”
　　百里暝试探一掌后,眨眼间第二掌已撞在洞口,路数生猛,没有太多的变幻,招招噙的都是严实的术法,致命而无回旋余地,结合阁中记载,这便是商家狠辣的穿林掌,掌风穿林打叶,斩石折树.
　　“真是个狠人!”山洞挨他一掌后,洞口到四周皲裂的纹理爬得飞快,山石摇摇欲坠,头上高处的碎石砸落,我狼狈闪过,不禁低咒.
　　“我们走!”赵扶矜拉过我的手,避开又一处滚石.他说得声音似比平时响亮些,洞外应能听闻,他倒是说完后停滞不前,小声开始数数,“三,二,一……”
　　数到零时,洞外涌进的掌风凛冽到极致,齐齐将所有缠绕洞口的枝叶藤蔓都催倒,末了的尾劲扫过我头上斜插的鸢尾银丝拱玉发簪,坚韧的骘山寒玉就这么碎在半空.
　　来不及等我叹气,赵扶矜施了遁云术出山洞,正对上百里暝晴转多云的脸.赵扶矜起初佯装要出去,使他卯足气力一击,愣是全扑了个空,赵扶矜早拉我避在洞内偏僻一角,待掌风尽,众人以为打中我们时,再生生地出现在这群人面前,他们耗力颇久筋疲力竭,我们毫发无损风轻云淡,百里暝要被气死了吧.
　　百里暝带着一众紧跟过来,他怒喊:“赵扶矜,你这是公然与我商族为敌!”奈何一群人比不得两人轻便,我们与他们的距离被拉开,百里暝语气缓和些许:“扶矜,只要你把薛婳交出来,我便既往不咎,他日,还可让宫商两族和好如初,并扶持你……”
　　不知是否因为恐高,望着云下模糊一片,我的头有些发晕.赵扶矜要是答应他,我落在百里暝手里,估计只有死路一条,不如就此跳下去,倒落得痛快.我这是在想些什么呀……心跳翕然间漏了一拍.
　　“六叔说笑了,扶矜怎么会跟您过不去呢不过不跟王玉臣书过不去罢了.叔父与其担心扶矜,不如想想怎么与璇玑阁为敌的好.”
　　我如释重负,感觉赵扶矜身上突然就被镀了佛光似的,诚不我欺,他还算靠谱.正对上高处他看我的无奈的目光.
　　他很快挑眉,示意我看前方,这是去往璇玑阁的方向,而前面的黑影们,正是七十二影卫.
　　“月鹿!”我唤影卫之首.
　　月鹿很快回应,她以黑纱掩面,望着我所在的方向,目光沉沉,一无既往的波澜不惊.
　　我不禁自嘲,我竟是企图从她的神色里分辨璇玑阁现下对我的态度.但这阁中人,感情早已湮没,生与死只是碎石入海,不过尔尔.
　　像是更坚定了,我对她做了手势,示意她处理后面一众人:“我与赵扶矜赶回璇玑阁,我自当向阁主请罪.”
　　月鹿颔首,指挥影卫摆阵与身后群人斗法.
　　我低声道:“赵扶矜,我们快走,望璇玑阁方向.”
　　赵扶矜又念一咒,速度加快.身后那些,商族的人,璇玑的人,阵法,刀剑,嘈杂,喧闹,寒光,血液……像骤然解开的线团,一缕缕长线以渐长的速度伸向远方,直至在天边凝成一个个独立的小圆点,小圆点也虚化,消失,平静得使我怀疑前一刻究竟是否仅仅幻觉.
　　“你似乎很开心.”赵扶矜慢条斯理道.
　　这不是个问句.
　　我没有否认,只收回视线,低头.
　　他继续说:“七十二影卫纵然能胜过商族人,损失再难避免.”
　　“他们不会纠缠太久,璇玑阁在乾圣境内一直中立自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影卫摆脱商族后,很快就会返回,双方都不会有重伤.”我又想了会,“快到璇玑阁了,不能再靠近了.”
　　赵扶矜领悟得很快,不回璇玑阁,又要避免与七十二影卫返回时撞上,于是只能放弃腾云:“此处下方可是血梅林”
　　他对璇玑阁的了解似乎永远超出我的想象:”此处凶险,你有把握离开“
　　我无奈叹气:“拼死一试.”
　　他平静地看我.
　　这是在否定我的冒险我试图相劝:“别这样,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要是回璇玑阁,凶险更胜血梅林.”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扶矜粲然一笑,一池静水荡漾涟漪,“我只是想,你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什么叫你想象中的我什么叫很不一样
　　“贪生怕死,惜命如金.”
　　“……”
　　我送他一记白眼.
　　“不过,薛婳姑娘有自己的原则,和璇玑阁的人,很不一样.”
　　璇玑阁的人,一言以蔽之,愚忠.是非、生死任凭阁主一句话,妄论原则.
　　“很有原则么,”我嗤笑,手指在掌心绕圈,“我,璇玑阁的叛徒,要原则何用.”
　　“那又何妨,叛徒吗,这是相对于璇玑阁来说.若撇开璇玑阁看,其间是是非非太多,没有纯粹的对错可言.至于孰功孰过,自有后世之人审判.他人相信的不一定对,你信的不一定错,不必妄自菲薄,懂吗”赵扶矜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夹杂温度,顿了顿,他眼中又重归戏谑,遮掩深处情绪,“再说,我做一回五族的叛徒,你做一回璇玑的叛徒,我们都不亏.”
　　他说得极为认真,一本正经,我绕进其中,万物皆远,倒也有些释然.
　　“所言极是.”我应和着笑.
　　天意难解,我怎料到,有一刻,我会对赵扶矜产生惺惺相惜之念.
　　茫茫天地间,换了谁不行,偏偏是这个步步算计我,逼我与他同道之人.
　　我从未看清他的目的.
　　只知他志向遥远,路途险恶,他所做的绝非易事.
　　也对,浊世中没这么多是非可言,这条路可能是注定要走的了.
　　“薛婳,还想什么,快跟上.”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着地.再过三里是血梅林.
　　“来了.”
　　也罢,雾里观花,镜中窥月,或明或暗,且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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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感触颇多,调整了思路,跟原来计划的有点不一样,所以写了新的第四章,延误了一点时间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