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魂引》卡卡辛克莱

3、五魂铃引命交轨

　　缓缓睁开眼睛，所见的不是天庭，亦不是炼狱，天不绝我,这是萧下崖底的春林。冥冥之中似有天数，是我不该轻生的。
　　我记得最后落下崖时，一同的还有那个青衫男子，还有……王玉臣书！
　　既然我都还活着，那人死的几率也应不大。我起身走在林间，脚步越发沉重。我已打好最坏的念头，那男子未死，且已盗走王玉臣书。
　　走到石潭处时，我的心始洞然。青衫男子端坐在石潭一侧，做着扔石子那无聊小儿游戏，偏偏面容整肃，仪态端庄。我的嘴角下意识上扬。
　　“喂，王玉臣书在哪？”我冲他极不友好地喊。但话一出口我便悔了。他若有了王玉臣书，怎还会放我一条生路？还会坐等我上前拼命？
　　他放下石子，一派落落大方，不紧不慢：“王玉臣书，已毁。“
　　“我凭什么相信你，死要见尸，东西在哪里？”这并不是个出乎意料的结果，我尽量冷静，“你有备而来，目的是王玉臣书。这是我璇玑阁的东西，你企图盗窃，现在毁了它，得罪的便是璇玑阁，你不逃走却留在璇玑境内，且等我找到你来找你麻烦……”
　　他闻言后倒也不拐弯抹角，打断道：“不必多想，在下实乃诚心与姑娘商议，不过得换个隐蔽些的地方，要是此时被璇玑阁影卫撞见，想必你我都无法向阁主交代。”
　　我倒抽一口气，这话说的，竟然像是我和他在一条贼船上躲避璇玑阁了吗，但现实如此，信任很脆弱，我不敢在人心上博弈，若真有影卫找来，王玉臣书失踪，我百口莫辩，那口气还是生生被我闷在胸口。在王玉臣书选择我的那一刻，璇玑阁的人都会知道，我曾千百次设想过我被选中后阁主会如何对我改观，如何器重我，而如今却要与外人狗苟蝇营。罢了，这男子醒转得比我早，本可杀了我一了百了，不下杀手必是有所企图，暂时我还不会死。再说我也有诸多不解，比如王玉臣书何去何从，比如我们如何死里逃生。
　　“好，跟我来。”我在前带路，他脚步很慢，也不说话，我们一路沉默着来到极小的一处山洞，洞口掩映着藤蔓与枝叶。
　　我前脚刚进去，便感到后方的凉意——他对我不利！然而我还是慢了一步，尘雾已散漫到我眼前。待我看清这正是我先前对他撒的软筋散，此时此刻，我无比真实地想骂人。
　　却见对方笑得人畜无害：“在下深受软筋散之害，只能请姑娘共享这滋味，也能让在下讨教些解决之道。”
　　阴险！虚伪！小人！我这才想通为何他在石潭边扔小石子，为何走路脚步虚浮，原来是软筋散未散去，只恨适才轻信小人。
　　“你这身体什么素质，正常人遇到这药一个时辰就恢复了。刚才坠崖时下雨，现在天上的云都散尽了，这少说也过了两个时辰，你还不好能怪谁？”不过我转念一想，豁然开朗，语调都拖长不少，“噢，莫不是公子身体有疾，对此类药物敏感，这怕是要等上半天才可恢复气力呀！啧啧啧，这可如何是好…… “
　　自然，要是真这样的话等我气力恢复了他也不见得好，到时候还得受制于我，他身上寒意森森，不得不说，我有点怕他这样，忙就地坐下装死：“别指望我，我出门哪会带解药啊。倒是你这样也好，咱俩都不能动手，公平又和平，多好啊，这才能好好谈话，解决问题。”
　　“也罢。”他倚在石壁上，闭目浅笑。
　　“……“我无语，嫌我话多了？？？笑个鬼…… 他变脸赛过变戏法！
　　察觉到我的反应，他巧妙地转换了话题：“姑娘怎么称呼？”
　　”虚伪！“我翻了个白眼，“你既然猜到王玉臣书会选择我，怎么不知道我是谁？”
　　他也不尴尬，笑声坦然：“薛婳姑娘，你不好奇为何坠崖后你我不死吗？”
　　我抬头看他：“为何？”
　　眼神落在我的袖口：“看看你的手臂上。”
　　我费劲侧过手，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铃铛，红线相连，五颗异色铃铛上雕镂精致，刻的是些象形文字，古朴而华丽，不是一般俗物。我再抬头时恰对上他释然的眼眸，想必我手臂上的这串铃铛证实了他的消息。
　　“你不解释一下吗？”
　　“王玉臣书是璇玑阁的至宝，薛婳姑娘定是听过传闻，其为天物，有逆天改命之效。据在下所知，王玉臣书状似九连环，其神效只有解开九连环后才能施展，九连环解得后，方化为五魂铃，才算真正归从其主。这串铃铛便唤作五魂铃。”
　　“你是谁？”我思绪万千，语气里明显的警惕。此人竟然对王玉臣书了解得透彻，连我这个璇玑阁中人都自叹不如。传说乾圣大陆数百年前大乱，人界惶惶。天界派一仙人持灵物王玉臣书重置人界，遂建立乾圣王朝，统治人界，秩序井然。他临走前特设璇玑阁守护王玉臣书，维护人界安宁，并将自己的仙笛五音，宫、商、角、徴、羽化作五人，维护乾圣王朝统治，日久天长，五音繁衍为五大家族，世代守护乾圣皇室，是历朝历代的顶梁柱。有关王玉臣书的消息，除了历代璇玑阁主，就连乾圣王朝的皇帝都不曾明晰，那么，他只可能是五族的人。
　　我的猜想得到证实，他大方承认：“在下宫音赵氏赵扶矜。”
　　纵使璇玑阁与外界隔绝，消息闭塞，我也曾听闻阁主盛赞宫音赵氏嫡长子赵扶矜天纵奇才，百年难遇，才情学识尽是远胜乾圣皇族同辈。
　　“放着锦绣前程不顾，赵大公子来我璇玑作盗实在令人费解。”我最初以为他是江湖门派中人，为追逐名利、权势、至高术法不惜与天下第一阁璇玑阁为敌，这倒说得通。但他是赵扶矜，未来的五族之首，将来几乎能够与璇玑阁主、乾圣皇帝平起平坐，权势、金钱、名利于他不过探囊取物，他又何苦来与我璇玑阁作对，难道是为了打破皇室、五族、璇玑三者的平衡，坐天下第一的高位？
　　他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我不想和你说话绕个九曲十八弯，这么说吧，王玉臣书因为你我坠崖的机缘巧合得解，五魂铃现，此物至灵至性，保住了你我的性命，冥冥中勾连住你我命运。”
　　他这番话说得全然不似适才风度翩翩、不紧不慢，语气与他这仙风道骨的从容也矛盾冲突，偏偏我感觉这语气才是他由心而出。但我不屑，发自内心地认为他这个故事过于牵强，难以使我信服。一句“玩笑话别说大了”还在喉间，便见他以指滑石，最终渗出鲜血的却是我的指尖……
　　“你你你……停！快停！”我自认惜命，见血则慌。不过我还是鼓起勇气在手腕上割了一小口，但赵扶矜的手腕上并无反应，“为什么？”
　　他看着我腕间鲜血漫出，笑得轻蔑：“族中老人说是王玉臣书牵连命运错综复杂如九连环丝丝相扣，全无定数，那老人似是也曾遭遇过王玉臣书的命运交错，愣是记不得详情，只告诉我手指定会相关联，其余的也许会随时间消长莫测。你的戒备心倒是挺重，但性命可贵也别糟蹋。”
　　我欲哭无泪，天意弄人，我挣扎十八年为了自由和解脱，为了自己能决定自己的未来，本以为王玉臣书至，我离成功更进一步，不料却是陷入了万丈深渊，把命运栓在了别人身上，从此万劫不复。
　　裂帛将我拉出苦海，我见赵扶矜自衣帛上撕下白锻递给我：“包扎一下手腕吧。”
　　不得不说我心下莫名感动，从小生活在只有命令与服从的璇玑阁内，没人会顾及他人死活伤痛，第一次接受所谓“关心”，我顿时感慨趟这浑水也值了。
　　理智很快使我重新思考：“进此处才将近一个时辰，你这么快就恢复气力了？”
　　赵扶矜扶额：“你又觉得我骗你？你感觉一下自己恢复气力了么？”
　　的确，手脚可以正常移动了。这……我能活动自如，所以他也如此吗 ……
　　赵扶矜点头示意：“不过我还没恢复完全，仍有危险。”
　　“难道还有除璇玑阁之外的人在找我们？”我感到不妙。
　　赵扶矜挑眉，桃花眼底潋滟风流：“不错。王玉臣书的事情我能知道，五族中的他人不免也会知道。只不过我领先一步，猜对王玉臣书会选择你而已，而他们，迟早会追来。”
　　“你们到底想要用五魂铃来干什么？”五族里的人皆师出名门，术法玄妙且世代相传，个个身手不凡，被他们盯上，处境实在堪忧。我见他缄默难言，着急道，“赵扶矜，你和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既然已经卷入这场纷争，你就没有权利把我当傻子，我也要知道因果，才能帮你。”换句话说，既然王玉臣书选定了我，我就有责任去保护好它，这是璇玑阁人心之所向，同时又义不容辞。
　　他缓缓开口：“五魂铃，正如其名，集齐五个人的魂魄后，便能发挥逆天改命之效。”
　　“那五人可是大奸大恶之人？”
　　“难说大奸大恶，只道命中注定。”
　　“荒谬！若是那五人无恶无罪，良善正直，也要沦为他人争权夺利的祭品吗？五魂铃竟是如此霸道无理，冷冰冰地选定活生生的人命，一概而论，强取豪夺。“
　　“薛婳，有些事情并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业障因果，那是世世代代积累沉淀的，三言两语怎能道尽？”
　　我的价值观遭到冲击，那些高位者根本不懂生存的艰辛：“赵扶矜，有些事情也并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有多少人为了生存付出气力、鲜血甚至自由，世间沉浮苟且不易，却要生生地被宣判命数已绝，不也太过残酷吗？”
　　我能够想象自己激动的模样有几分可怕，赵扶矜凝视着我，良久，到我的怒气几近平静。
　　他的声音重归平静，不紧不慢，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你需要冷静一下，你只需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保护那五人，为了让五魂铃被居心叵测者利用，为了乾圣王朝的安定，不是吗？”
　　我的第六感很准，纵使相处不到一日，一见他说话这副谦逊有礼的作派，我便知他在说谎。我腹诽我怎知你不是那居心叵测者？终是化作一句：
　　“那就好，我也希望是这样。”
　　我此刻尚不可与他翻脸。
　　“不好，五族内的人追来了。”赵扶矜施了一个招式繁复的术法，“宫商角徴羽五音同源，族系之间可相互找寻到彼此，他们也能感应到我，此处定是藏不住了。”
　　“你不能杀出重围？”想起他说气力尚未完全恢复，我饶有兴致幻想。
　　他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还有心思开玩笑？璇玑境内，召唤七十二影卫定保你我无虞。”
　　我的额头像拂过青羽，酥酥麻麻，我想我耳根定已红透，本想调笑一句，却被反将一军：“七十二影卫一来，你我定要回璇玑阁的，璇玑阁不接客。”
　　“你有办法，不是吗？”赵扶矜转身叹气，“薛婳，不要再企图试探我了，我对璇玑阁的了解远不止七十二影卫，我愿意坦诚，你也就不要不断怀疑了。你记住，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不可否认我怀疑他、试探他，但打量指尖之伤，或许吧，真的，我们现在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闷闷低头，给七十二影卫发出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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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大致的背景交代之类的
还有一些伏笔
下一章要出现新的人物啦
期待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