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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朱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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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楚依再醒来时,月已挂上了梢头。透过层层叠叠的帘帐,也依稀能看见那明灭的烛火。柳楚依头脑里空了一阵儿,才想起来这是太后的宫殿。只是脑袋里想到了,身子却抬不起来。看来这大病初愈的身体还是虚弱,要好生将养一番。
但现在,确实不是能安心养病的时候。
柳楚依费力地撑起身,手刚刚碰到帘帐,帘帐便自己打开,露出兰儿惊喜的脸来。她长舒一口气,刚想说话,就觉得喉咙火烧一般地疼痛,只能等兰儿系好帘帐,倒了杯温茶给她润喉,才觉得好上许多。
放下茶杯来,她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黎钊:“这些天里,殿下可曾来过?”
兰儿系另一边帘帐的动作一顿,有些犹疑道:“没有……殿下好像,已经离京了。”
柳楚依垂下眼,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却仍不动声色道:“巧儿呢?怎么没见她?”
“她先回府,带着宫中的侍卫们去押那蒙面人了,”兰儿道,“况且府中还有客人要招待,没人总不是个办法,奴婢就擅作主张,让她留在府中打理事物了。”
“你做的很好,”柳楚依将手里见底的茶杯递给她,“也不知道我睡了几日,若府中这么多天没人打理,那真是要乱了套。”
说罢,她腹中响起的声音,便告诉了她答案。
兰儿离她极近,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忙接过她手中的茶杯,端出去道:“娘娘稍等一会儿,奴婢去让小厨房做碗粥来。”
柳楚依的尴尬还没起来,便见兰儿急匆匆地出了门。她做事利落,不一会儿,便有雪白剔透的小粥被端了进来,上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她将柳楚依扶下床来,见着她慢悠悠地吃着粥,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道:“娘娘,您怎么不问问,那和妃怎样了?”
柳楚依抬勺的动作一顿,随即将粥送进嘴里。等那软糯甜香的米粒被咬碎咽入喉中之后,柳楚依才慢悠悠道:“连你都这般沉不住气,看来,和妃娘娘的下场,非同一般啊。”
“……与她的下场无关。她也只是关进冷宫,等待发落罢了,”兰儿压低声音道,“只不过罪名不是下毒,而是陷害明贵妃,祸乱后宫,殃及朝政……半点没提娘娘中毒之事。”
朝政?
柳楚依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此时已是深夜,进殿伺候的只有兰儿一个,其他守夜的宫女都在外面候着,应该听不到什么。
兰儿见她此举,也知宫中耳多口杂,自己行事有些贸然,不由得更低顺了眼。
柳楚依见她如此,摇了摇头道:“不提我正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殿下在外征战,此事也不宜让他知道,令他分心。”
兰儿低声地应了。
柳楚依这碗粥吃完,离天亮的时候也不远了。她又草草休息了一番,算好了时间,去给太后请安——当然,也要谢过太后的收留之情。
太后仍是那般和蔼慈祥的样子,见柳楚依要行跪拜之礼,忙让旁边的嬷嬷搀扶了起来,命人摆了座位,让她上前来坐。
等柳楚依坐好后,她又上下打量了柳楚依好几眼,笑着道:“这几天钊儿又去边关打仗了,应该还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你且住在宁和宫一阵儿,也与哀家做做伴儿吧。”
太后开口,柳楚依自是不会推辞。太后见她那般安静和顺点头的样子,也是叹了口气:“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也是受了委屈。好在那和妃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以后与人交往,要多留着点心。”
柳楚依低声应了。二人正七七八八地说着家常,不一会儿,明贵妃也来了太后殿里请安。
明贵妃看起来甚是担心柳楚依的样子,当着太后的面儿,也直言不讳地说是自己连累了她。柳楚依心里清楚她在说什么,但面上还作出一副茫然。明贵妃也不等她反应,就将她睡去后发生的事一概说出。柳楚依应着她的诉说不断变换表情。等一席话结束,她倒比说了许久的明贵妃更累一点。
所幸明贵妃没呆太久,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离去。太后看着明贵妃明黄色的裙摆慢慢消失在宫殿的尽头,对柳楚依道:“明贵妃也是大家闺秀,自进宫以来一直被皇帝捧在心尖上,除了那次小产,女儿夭折落下病根……这些年也没有其他不顺心的。这一次,也是委屈了她。”
柳楚依听到她提“女儿夭折”,一下子就想到了黎钊曾经说过的,幼时看到的事情。她自知不应多言,但想着黎钊那时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是啊。娘娘如此善良,到现在还说是连累了楚依。在楚依看来,倒是自己连累了娘娘……若楚依听着太后娘娘的话,避着和妃些,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
“也不怪你。别说你,连哀家都没想到,她是冲着明贵妃来的。”太后叹气道,“哀家只想着西北不会如此服软,要做什么事肯定是冲着钊儿。没想到钊儿只是个顶替,在这背后,竟将手伸向了和妃……他们对我大黎的事情,居然知晓得如此清楚。”
柳楚依不解地看向太后:“这是何意?”
太后叹了口气:“明贵妃出身朝臣世家顾家,现在的大将军顾见,便是她的表弟。顾家三代都在朝廷为官,如今朝廷的栋梁之臣,几近半数出自顾家,也都对我大黎忠心耿耿。若是因为的挑拨误会了明贵妃,也不知会不会令顾家生出间隙。”
柳楚依皱眉道:“那行军打仗,必会受到影响。”
太后摇了摇头:“顾家虽然三代位极人臣,但也是到了顾见这里,皇帝才下放兵权……也实在是那时,朝中能用的武将甚少。如今人才辈出,看着顾家的意思,也是希望交回兵权,走文臣之路。”
“原来如此,”柳楚依垂眸道,“是楚依孤陋寡闻了。”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若是往日,哀家也能笑着说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今时今日,已有不同。”
柳楚依心中一凛,连忙称是。太后见她这幅样子,也是满意地点点头:“宫里估计只剩这几天清净的日子了,你先好生养着身子。等到铭儿回来,这宫里肯定又被他折腾地不成样子。”
见太后好像乏了的样子,柳楚依又说了几句话,便识趣地告退。
宁和殿也确实宁和,柳楚依每日在这里读书写字,闲时去给太后请安,或与其他娘娘走动,过得也算是轻松自在。
在妃嫔们的口中,她也逐渐认识到那个“与世无争”的二皇子,以及元皇后早已败落的母家。
元皇后本来也出身名门望族,与明贵妃不相上下,皇帝一登基,就被立为皇后。
当时皇帝偏信顾氏一族,因着皇帝的偏心,元皇后一族在与顾氏一族的斗争中落败。前朝连着后宫,再加上皇帝也宠爱明贵妃,皇后虽占着皇后的名头,所行所止上还要让着明贵妃几分。
皇帝宠明贵妃宠到什么地步呢?他甚至下令,若明贵妃先诞下皇子,就将其子直接立为太子。
幸好是元皇后的肚子先有了动静。只是皇帝对元皇后不满意,连带对大皇子也不待见。直到皇后病逝,大皇子被送去给明贵妃抚养,皇帝这才听了那些朝臣们立长立嫡的上奏,将大皇子立为太子。
“这个和妃也真是的,惹谁不好,去惹贵妃娘娘,”与她说了此事的嫔妃摇头道,“本来皇上宠她,她做了什么,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开心。而她偏偏去找贵妃娘娘的麻烦……你说,她不是自己往死路里钻吗?”
见柳楚依面色苍白,那嫔妃也是拍了拍她的手,叹气道:“本宫知道你与和妃素来亲近,你真心对她,她却利用你做陷害明贵妃之事……你若寒心,也是意料之中的。”
柳楚依顿了顿,头低得更深:“多谢娘娘体谅。”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嫔妃语重心长道,“贵妃娘娘素来温婉大方,菩萨心肠,也定不会因此事而怪罪你……你莫要太过自责了。”
听了她安慰的话,柳楚依的面色明显好了一点。那嫔妃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况且算着日子,也到了二皇子回来的时候。皇上嘴上嫌弃,心里喜欢二皇子喜欢得不得了。到时候肯定会为他大摆宴席,咱们也能跟着热闹一番。”
……………
那嫔妃甚是热情,好不容易从她那里脱身回来,残阳已经落了半轮。通红的霞光将御花园里的树木也染得通红。满园的暖色中,穿着冷蓝色的袍子,提着斧头砍树的几个小太监,就被衬得异常醒目。
小太监们见柳楚依路过,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规矩地向她行礼。柳楚依看着他们身后砍了半截的,还开着花的朱槿树,开口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领头的小太监答:“回皇子妃娘娘,奴才奉了皇上的旨意,将这御花园的朱槿树都砍了。”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柳楚依也不便打扰,带着兰儿匆匆离去。半路上,兰儿打量着柳楚依的脸色,见着实不妙,刚想压下要出口的话,就听柳楚依道:“我见你心事重重的,是有什么话要说?”
兰儿摇摇头,一脸关切道:“奴婢只是担心……娘娘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可能是这御花园里颜色艳的花儿多了,才显得我脸白,”柳楚依道,“就像刚刚那被砍得大红色朱槿……就是因着和妃喜欢,皇上种给她的。她那时还满心欢喜地向我炫耀,没想到她前脚进了冷宫,后脚这树就被砍了。”
“说到和妃……”兰儿犹豫了半晌,等柳楚依疑惑地转头,才小心翼翼道,“看管和妃的宫女今儿早上来传话,说和妃在冷宫里闹着要见娘娘一面。不知娘娘……”
“本宫不是与她素来亲厚吗,她要见本宫,本宫自然不会拒绝。”柳楚依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背,低垂下眼,“况且,本宫也有许多不明白的事,还要她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