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跟爱前传）》镜台尘

9、第 9 章

　　“小枫，你......你醒了......”

　　“爸...小...柚...在...哪....”

　　“小枫，你..你觉得怎么样，你昏迷了好久，现在...还..好么？”

　　“嫣....小...小....柚..快..找..回...他...” 为什么，为什么发不出声音，爸爸，嫣，你，你们快去，谁快去把小柚找回来......心里一急，立刻便有针扎一般的剧痛碾过心口，让他几乎再次痛晕过去。

　　“小枫，小枫，你怎么样，痛的很厉害吗？医生，医生，你快看看他！”

　　不，不是，不是，谁，谁快去，快去，追回，小柚...唔......心里惊急交加，越发痛的他几乎浑身战栗，机器重新发出刺耳的鸣叫...

　　“孩子...，你...你怎么样？小枫...小枫...”

　　“罗先生，孩子的情况还很不稳定，我看你们先不要再和他说话，更不能让他激动，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我不要...我不要...休息...有没有人...听听我的话...请...听听我的话...

　　她看着他的眼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疯狂般焦虑的信号，忽然心头一震，“医生，请等一下。”隐约猜测着他心中的想法：

　　“小枫，你，你是不是要什么，或者，你是有话要说？”

　　耳旁想起嫣温柔安抚的声音，让他的心终于轻轻的松了一松:

　　嫣...我...我......

　　“小枫，你不要急，千万别急，这样，你如果有什么话要说，就轻轻的闭一下眼睛，我就帮你拿下氧气罩，好吗？”

　　轻轻的，他闭了一下眼。

　　嫣万分小心而温柔的取下了他口鼻上的氧气罩，然后极小心极小心的将耳朵凑近他的唇。

　　“小….柚…快…去把…小柚…找回来….”说出口的字轻而模糊，几乎难以听清，她却知道这几乎已经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看着他大口大口急促的喘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立刻轻轻安抚他。

　　“我知道了，你别急，我立刻去把他找来”极其小心的将氧气罩再带回他的脸上，她心痛的看着他辛苦至极的样子，却勉强露了个微笑：“放心，我很快带他过来，你不要着急，千万不要着急，放松一点，知道吗？”轻轻用手指梳了一梳他额上的发，她再度不舍的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出去，临走之前，还是小心翼翼的交代着：“罗叔，小枫想见小柚，我去把他带来，你，小心他…”摇摇头，忍住冲到喉口的酸涩，她快步走出去，小枫，你不要着急，我会马上把小柚带来的，马上，就带来。

　　他怔怔的看着那孩子离去的背影，回过神来，不禁微微的苦笑，自己是小枫的亲生父亲啊，却让一个孩子来提醒他——要，小心自己的孩子......

　　转过头，他深深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痛苦而急促的喘息着的小枫，无法抑制的心疼，小枫，小枫，伸出手，他轻轻用手掌擦着他微微汗湿的前额，尽量让动作显得柔和而小心。但这个动作却似乎仍然触动了小枫，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缩回手：“对不起，孩子，弄痛你了吗？”眼看他微微一惊后张开了双目看着他，而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蕴藏了很深很深的惊异，喜悦，犹疑......最后却化为一抹黯然的悲伤...只是一眼，那孩子便轻轻的回避开了他回视的目光，脸上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这样痛苦的表情和那一眼复杂至极的眼光揪裂了他的心，想起小枫昏迷的这些天，小柚无意识的哭诉般的话语，想起嫣悲愤的指责是他们的漠视和残酷才会害小枫病得这样奄奄一息，想起昏迷中的小枫不断痛苦挣扎的绝望和无助......他真的，真的好恨自己，恨不得，恨不得亲手用棒槌狠狠的敲醒自己，敲醒自己的无知和冥顽不灵......“对不起，小枫，对不起，爸爸什么都知道了，小柚什么都跟我们说了，小枫是好孩子，小枫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是爸妈，错怪你了，爸妈，对不起你。”他难过而又愧疚的再次伸出手，没想到，这一次，小枫却轻轻的偏了偏头，他苍白的脸上明显流露着伤痛，缓缓的，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角不断的滑落下来......

　　收回手，他的心痛得仿佛在沸滚的油中煎熬...他的小枫，是从来，没有在他们眼前流过泪的...他的小枫，他的那么懂事，那么乖巧善良的小枫，却被他们这样残忍的忽略，冤枉，甚至是在他拖着这样的病体不顾一切的救了小柚之后，他们还依旧自以为是地狠心对他那么残酷......这孩子，这孩子，真的，是被伤透了心了！

　　“小枫，爸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他低下头忍不住痛苦的呜咽，孩子，我们是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了，只是希望，你能渡过这场灾厄，能够好好的活下去，爸妈......便是心满意足了。而想起医生的话，想起这将是个多么奢侈的愿望，那心底的悲伤愧悔和绝望再也一刻不能放过他的将他彻底淹没......他忍不住将涕泪纵横的脸深深埋进了自己的手掌。

　　恍惚中，却感到有什么轻细柔软的东西正在试图碰触他，他诧异的抬起头，却看到小枫那插着无数根细管的手臂正一点一点费力的微微抬起，试图伸向他...他一愣，立刻伸出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小枫的手，而那只手的瘦削和冰冷，再一次让他伤痛之极的流下了悔恨而自责的泪。

　　“对不起，小枫，对不起...你要好起来，知道吗，你一定要好起来......”

　　小枫轻轻的瑟缩了一下，双眼中那样无法掩饰的赤裸裸的悲伤狠狠的化开了他的心，小枫小枫小枫，你要爸爸妈妈怎么才能补偿你，怎么才能补偿你，小枫啊......

　　那是用尽自己一生的泪和悔，都不能抵偿的过错，是他们亲手，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推开，推到那么绝望的痛苦里，他不过是个孩子，小枫，为什么，他和妻会忘了，小枫，也不过只是个孩子啊...嫣,嫣骂得对......他们实在没有资格请求这孩子的原谅，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他的父母......

　　轻轻的，那双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很轻微的动了动，他下意识的抬起迷蒙的双眼看向自己的孩子，却发现那双曾经那么美丽，而如今却微微涣散暗淡的眼眸，正带着略略的悲伤那样柔和的看着他，柔和的不带有一丝怨怼，却带着一种深深远远的平静温和的安抚。

　　小枫，小枫，泪如决堤般疯涌而出，心里是无法言喻的酸涩痛悔......他牢牢的握住儿子的手贴向自己的面颊，那么善良的小枫，那么体贴的小枫，那么懂事那么宽容的小枫，而这样的体贴宽容，会有...多么的痛...又是，多么的让人心痛......

　　孩子啊，我们真的不求你的原谅，我们只是求，上天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补偿你，照顾你，好好的，爱护你......

　　被他握在手心中的手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微一颤，他立刻恍然从自己的悲伤自责中清醒，看着小枫因为疼痛而再次闭起的双眼，他心痛得无以复加，轻轻的将儿子的手放到床上，仍然用一只手轻轻的握紧，一只手却抚上他的额头，充满怜惜的轻抚着，“小枫，别怕，你休息一下，爸爸在这里守着你，很快，嫣就带小柚来看你，你别急，知道吗？”轻轻的揉着小枫不自觉蹙紧的眉头，他噎住了满腔满目的酸楚，说什么照顾补偿，如今他的小枫是这么无辜的病着，痛着，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小枫在他轻轻的抚拍中似乎渐渐安定了一点，终于慢慢闭上眼睛，轻轻的喘着。

　　他不自觉将手中的力道放得更轻，改而轻轻抚摸着他额边耳际的发，而握住小枫的那只手，他更是一直都没有松开。

　　...孩子，这次说什么，爸爸，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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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主治大夫怔怔的看着面前14岁的少年，这孩子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念头？可是，虽然他说话的语调仍然带着孩童般的稚嫩，却几乎让他隐隐感受到一种带着清冷的威胁感...摇摇头，他嘲笑自己的错觉，试图用善意而和气的方式委婉的开导他：“好孩子，我知道你为你哥哥担心，可是，这是行不通的，好孩子，你的心意，你哥哥一定会知道的......”

　　“医生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在开玩笑，我现在完全知道我自己要做什么。”

　　“哦...?!”

　　“医生，我是认真的，你明白吗？再认真不过。”

　　“这...这是不可能的...你...你还那么小,很多事你不明白，其实......”

　　“不可能？我只是要求你救救我哥哥，你为什么说不可能？”

　　“这...心脏移植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操作的...”为什么对着这样一个孩子，他会有种仿佛被穿透的犀利感，这，他的错觉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哦，你是说，我必须先处于某种意外的事故下，经由脑死亡的宣判，才可以成为器官移植的提供者么？”

　　“这...这...这事情...不是...”天啊，这孩子，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这种事情，你父母是绝对不会希望看到的，而你的哥哥更加不会希望看到。”他微微加重了一点语气，这孩子，真是认真的？！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意外的事情，谁知道呢，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意外的，医生。”轻轻柔柔的语气，仿佛还有些爱娇的样子，却是，让他的心重重的一沉。

　　“我只是想问你，以我哥现在的状况，能不能接受得了心脏移植术。”

　　“我也实话实说，以你哥哥现在的身体状况，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手术的过程本身对他的负担就过大，他很可能完成不了这样的大手术。”

　　“可是如果不做手术，他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是吗？”声音依旧是那样平缓青嫩，却透着淡淡的绝望凄切，听得人不由自主地心酸。

　　“这...也不是完全..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医生，我要听实话。”

　　“真的...医学上没有绝对的事情...”他并不算说谎。

　　“......，那么如果我换了我哥的心，也一样未必会死的，不是吗？”

　　“这个，这个......”谁来，解救他吧！

　　“小柚，小柚”门外忽然传来清亮的女声，却令男孩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下。

　　“嫣，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哥他...”

　　他冲出门紧紧抓住了她，因被心里的恐惧瞬间淹没而焦急地问着。

　　“小柚，你哥醒了，他急着找你，你快跟我回去。”

　　“哥...哥醒了？！”

　　“嗯，快走吧，小枫，等急了...不好。”

　　他转身急急得向前奔去，女孩立刻也跟着他跑了。

　　医生轻轻的嘘了一口气，忽然，却又看到奔跑中的女孩回头望他深深地看了一眼。

　　全是古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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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到转角处，小柚却忽然停了下来。静静的转回头看着嫣。

　　“嫣，我不管你听到多少，我只是要警告你，这件事，你一个字，也不许跟哥提起。”

　　转过身，他继续向前疾跑，不再理会她。

　　她在他背后看着他很快跑过了转角，消失在长廊的另一头......

　　淡淡的，无可奈何而又酸酸的滋味：小柚，你以为...你以为...,小柚啊小柚，小枫比你所想的，要敏感得多了！

　　天，为什么，总是阴沉沉下不停雨?她最近眼睛里的雾气,真是，太多了些，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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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的微微有些急了，他几乎晕的再次有些踉跄。

　　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略带一丝犹豫的伸出手......

　　心跳的几乎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急跑，还是因为此刻的紧张。
　　轻轻的推开门，他几乎，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

　　哥...你真的...醒了吗？

　　却看到父亲在他推开门的瞬间，抬起头，轻轻的对他摇了摇头，用手指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微微有些僵硬，心情起伏不定的忐忑，混合着一种焦躁的恐惧。

　　他听到父亲轻轻的说着：“小枫，你别紧张，小柚来了，你放松一点，我这就带他过来。”

　　哥...哥真的..醒了!不知道是酸涩还是欢喜，他看着父亲轻轻的走过来，示意他轻轻的接近床畔,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几乎连呼吸都不敢透重了一口。

　　小枫依旧是那么苍白的躺在那里，微弱的呼吸着，他的眉端依然皱得紧紧的。

　　然而，他却终于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眸缓缓缓缓的睁开，那双虽然微微涣散暗淡，却依然黑雾迷蒙的异常温柔的眼眸，静静的望住了他。

　　“哥...哥...”不自觉的脚下一软，他几乎跪到地上，身后的父亲轻轻托住了他，他没有时间回头，只是深深的，贪婪的回望那双微微迷蒙了却在他看来越加美丽的眼。

　　“哥”轻轻的唤着，轻轻的伸出手，如同着了魔般的抚向那张苍白却同样美丽的脸...

　　...仿佛，仿佛等他睁开眼，他已经等了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