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刺》孤寒星

12、玉蜂劫

　　楼下就是赌场，掷骰子的、推牌九的、猜单双的，赌大小的，每一桌都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人——有老的、有年青的、有粗俗的，也有举止高雅的。
　　赌场里一般女人都比较少，就算有，大多也是陪那些有钱大爷的，绝少有自己下注来赌的。但此时赌场里的女人一来不少，二来也绝不是陪那些有钱大爷的。因为以她们的出手，许多有钱大爷也只配给她们提鞋。并且她们都很美，甚至可以用沉鱼落雁来形容了。
　　乔飞倒背着手站在二楼甬道的一个飞廊上，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
　　他一向都有这个习惯，他习惯在这个高度看这里的一切，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或夺走他的所有。而这个高度恰巧能让他将下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当然，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血鹰。如果血本鹰需要，他可以将这一切，甚至他的生命都给血鹰。因为他之所以有今天，也全是因为血鹰。没有血鹰，十年前，他就已是一个死人。
　　乔飞以往在这个时候，脸上通常都有一种得意、满足的笑容，但今天他的脸上却是能得一见的深沉、凝重，和一丝隐隐的不安。因为今天在这个场子里的人大多数看上去虽然赌得很凶，但却不是真正的赌徒。平时那些他都熟识的赌客今天反而只有小部分在赌，大多数的都在一边观望。
　　赌钱的不是赌徒，赌徒却反而不赌钱了，你说怪不怪？不怪，一点都不怪，因为不是赌徒也可以偶尔赌上一两回。赌钱并非赌徒的专利，谁也没有规定，要什么样的人才能赌钱。既然没有，开着场子，那任何人都可以来赌。
　　这些人虽然在赌，但乔飞知道，他们绝不是为了赌钱来的。而且这些人也不是同一路的。
　　这些人虽然在几天前就已来到这快活集，但却是在血鹰来到他这极乐赌坊后才集中到这里的。这里虽然也可以宿客和吃饭，但除了那些赌徒和一些老顾客外，一般是没有其它人来的。
　　这里虽然叫快活集，却只是小部分人快乐的地方。许多不知情的人来到这里之后，有时最后甚至连骨头也找不到一根。乔飞虽然在尽力保护着偶尔经过这里的人，但他的能力毕竟有限。久而久之，这里成了许多客商和路人谈之色变的地方。所以，这里是寻常人绝不敢来的地方，更不要说逗留数日。当然，也有不少人敢来这里，这些人要么有着绝对的能力经过这里，要么同这里的某些人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但这些人乔飞大多认识。而现在的这些人，乔飞却一个也不认识。
　　那么这些人就必定同血鹰有着某种不可知的关系，乔飞虽然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早已决定，无论是谁，如果想要对付血鹰，唯一的就方法就是踩着自己的尸体过去。
　　琴仁和胡杨也在看，他们是倒背着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胡杨本不喜欢这种地方的，因为他不喜欢赌。他总觉得一个人总是想去不劳而获是一件极其可耻的事情。
　　琴仁转过头来望着胡杨的表情，说道：“你其实有一个很好的去处，根本用不着陪我在这里瞎逛的。”
　　胡杨道：“哦，我怎么不知道呢？”
　　琴仁道：“这个地方我本来也想去的，可是……”
　　琴仁没有把话说完，他的眼中突然看起来已是一片迷雾，迷雾中夹着丝丝缕缕的痴迷，就像如同看到了一个站在极目所至的云天深处的刻骨铭心的情人，如此的浓烈、如此的深遂……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声音大喊道：“豹子，通杀。”
　　所有的声音突然断绝，周围空气的温度骤然间下降、凝结。浓烈的、腥膻膻的血腥味慢慢笼罩整个空间，人物在特定的空间中定了格。喧嚣嘈杂的场所突然间似变成了冰冻万年的地狱。
　　所有的这一切就这样在乔飞的眼皮底下发生了，虽然仅是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但他几乎已瞧见了所有过程的整个细节。因为他不但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江湖中滚爬了很多年，他本身也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
　　一个手拿骰盅、满脸胳腮胡子，头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髻，横插着一根玉簪，一身淡紫色元宝图织锦长袍的中年汉子高喊“豹子，通杀”之后，就有十四个人，十四个各式各样的人同时伸手入怀，但这十四个人的手尚未离怀，已有十四道淡淡的光一闪而逝。
　　很淡很淡的光，淡如秋之晨月。
　　光很淡，根本无法同绚烂的彩霞和璀璨的流星相比，但这十四道很淡很淡的光却在瞬间夺去了十四个鲜活的生命。
　　十四道淡淡的光来自十四个人，十四个娇美如花的女人。
　　在十四个人伸手入怀的时候，这上道光就是从这十四个娇美如花的女人手中发出的。鲜血自那十四个人的咽喉间旗花火箭般喷出时，尸体尚未倒下，但血腥味已弥漫整个空间。
　　骰盅在手中，手在空中，身穿淡紫色织锦长袍的中年男子全身的肌肉似已僵硬，汗珠却已从他满脸的胡茬子中浸出。
　　“扑扑扑”尸体终于倒地。
　　已有十来个人夺门而出，乔飞知道仓惶而去的这些人本都是他的常客。他的这些常客都本非善人，可当他们看到还有比他们更凶、更可怕的人时，他们的行为却变得恁般的可笑。
　　八个一身青衣，像幽灵一样的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乔飞身后，其中一个道：“大哥……”
　　乔飞摇头打断道：“这件事我们什么也不必做，看看热闹就行了。”
　　八个人又无声无息的消失。
　　乔飞的其它伙计没有乔飞的命令是绝不会动作的，所以，人们又开始下注、吆喝。那十四具尸体、那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你的兄弟都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你还在留恋什么呢？你们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想，他们现在一定在呼唤着他们的大哥。”
　　说话的声音本来清丽圆润、煞是好听，但听在这个织锦长袍的中年汉子的耳里，竟是异常的寒凛生涩、阴森恐怖。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这十四个兄弟了，他们每一个都身经百战的好手，每一个都是在无数的刀光剑影中挣扎生存下来的硬汉，对于这样的人，无论谁想要他们的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他们却在无声无息中被人宰杀，竟然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难道说这计划早已被泄露出去，难道别人早就准备好了怎么对付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死也不相信。
　　所以他真的就死了。
　　没有比死更真实的事了，因为就在这个人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点银光就射进了他的口中，然后他的脖子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将他拖向那个最阴森黑暗的地方。
　　杀人的人走了，被杀的人也不见了。因为杀人的人将她们杀的人也一起带走了。
　　乔飞不能不让她们走，因为这些仙子般美丽的杀人者虽然在他的场子里杀了人，但临走时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夸他沉着冷静、又赞他大肚能容。更何况，乔飞已知道这些被杀的人竟是江湖上人所不耻的十五只“玉蜂”。
　　蜂是采集花粉的，所以这十五只“玉蜂”就是十五只采花贼。
　　无论什么样的“花”，只要被这十五只“蜂”采过，就必定凋落。
　　因为无论什么样的花都无法经受这十五只“蜂”的轮翻蹂躏。
　　这样一群人，无论是谁杀了他们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所以乔飞不但大声为她喝彩，甚至还大力挽留，欲请上一顿，以尽地主之谊。只可惜美人去意匆匆，他也只能笑送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