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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觉得不行 ...

  •   到达蜀东中部的第一日,温顾辞安排了人圈了块还算坚实的空地,搭了营帐。

      天灰蒙蒙的,似乎随时都会下雨;空气里更是潮湿无比,连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是潮乎乎的,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摸起来黏答答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而温顾辞此时穿着一身藏蓝的劲装,袖子挽到了手肘,一头黑发高而利落地束在脑后,淌着泥水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一身黑色劲装的慕苏南,而跟在慕苏南身后不远处的是五皇子温子衡和随行的十几个士兵。

      温子衡这一路格外地让人省心,既没作妖,也没闹事,更没有主动招惹温顾辞。

      这很不温子衡。

      温顾辞一边把腿从泥里拔\\出来,一边思索着,自从去年秋猎后,温子衡可以说是恨死自己了,这一路上这么安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定是留在长安的温有成交代过他什么,他……

      “四殿下。”

      慕苏南略显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事?”

      “五殿下似乎走不动了,”慕苏南回头看了看:“要不今日就先到这里?”

      温顾辞看了看前面无边的泥泞,又回头看了看已经大汗淋漓,双腿打颤的温子衡,摆了摆手:“你送他回去吧,今日我一定要看看那……湖。”

      “堰塞湖,”慕苏南提醒他,然后回头吩咐手下的人带五殿下先回去:“五殿下,臣先派人带您回去?”

      温子衡一直紧绷的表情松了松,低头想了想,同意了。

      目送他们往回走,温顾辞皱了皱眉毛,抹了把汗:“慕少将不回去么?”

      “臣不累。”

      温顾辞把手搭在眉毛上,遮了遮并不存在的阳光,看似随意地问道:“慕少将就不怕被五殿下误会?”

      慕家掌握楚齐大半的军权,慕苏南作为慕家长子,自小甚少与哪个殿下来往。

      他若是忽然跟哪个皇子走得近了……

      “臣不知五殿下会误会什么。”

      啊,原来这位也是装傻的一把好手。

      温顾辞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迈开步子接着往前走:“走吧。”

      若是温子衡误会自己跟慕苏南走得近,自己也多了两分筹码。

      他一边思考着朝中现在的形势,一边盘算着怎么才能让温子衡彻底误会自己已经得到了慕家的支持,好让他背后的二皇子也误会……

      他没有强大的母族,现在在朝堂上的关系都是这些年一点一点挣来的;皇后常年礼佛,连后宫的事情都很少插手,他也不想拖皇后下水。若想在夺嫡之事上多两分胜算……那就只能从兵权下手了。

      而慕苏南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又往前走了几里地。

      “殿下小心。”

      慕苏南眼疾手快地扶住一脚踩空的温顾辞:“地滑。”

      温顾辞站定,弯腰揉了揉左膝盖,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了颗药丸扔进嘴里嚼着:“慕少将觉得,这堰塞湖有多大?”

      两人此时爬上了一处高地,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水泽,此时无风,水面无波,配上阴沉沉的天空,温顾辞的眉毛都快打结了。

      “长安递的消息说是五十亩。”

      温顾辞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看这像五十亩吗?”

      慕苏南摇头:“不像。”

      堰塞湖的四周就像一个巨大的方碗,现在温顾辞和慕苏南站在碗边上,看不见对岸,也不知道碗有多深。

      温顾辞又往东边走了走,才看见之前蜀东官员报上来的那个所谓“加固过”的临时堤坝。

      二十多棵圆木斜斜地支着已经微微龟裂的山体,还没有水从这边漏出来,可是这“碗身”只有这一处是石质的山体,另外几边可都是土山包,就算现在看着结实,早晚也被这水和成泥。

      温顾辞只觉得头疼。

      这水患比官员报上来的严重了十几倍,光是这堰塞湖就不止五十亩,这周围土地沼泽化也比奏折上说得严重太多。

      这下,二皇子的那些提议,就有些不现实了。

      单靠挖引水渠,应该是来不及了。

      即使他们千人加班加点,算上周围百姓也是来不及的。

      这里囤积了太多的水,要挖相匹配的水渠,这么也要半年的时间。

      而半年……温顾辞看了看脚下的土山包。

      这地方已经被泡了三年了,水位还在往上涨,还坚持得过半年吗……

      揉了揉脸,他再次把脚从泥里拔\\出来:“回去吧。”

      ……

      二人艰难地,一身泥地走回了营地时,春兰已经在温顾辞帐外翘首以盼许久了。

      春兰是温顾辞身边伺候的婢女,她身手极佳,要不是温顾辞要她藏着掖着会武的事情,她也不会晚了三天才跟着物资车队到蜀东。

      一见到温顾辞,春兰迎了上去:“奴婢见过殿下。”

      温顾辞吩咐道:“把五殿下和此番随行的蜀东官员请进来,晚点再送些热水和干净衣物过来。”

      春兰看着温顾辞身上的泥泞,想说要不先送热水和衣服,但看着殿下脸色不太好,便应声退下了。

      温顾辞在帐门口蹭了蹭脚底的泥,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慕苏南跟在他后面,眼神落在了温顾辞的左腿上,黑眸里一闪而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温顾辞又从怀里的瓷瓶里倒了颗药丸扔进嘴里,头也不回地说道:“慕少将,坐啊。”

      说完,他坐在了帐内长桌的主位上,桌上摊开铺着一张蜀东的地图,旁边摆着笔墨纸砚,温顾辞提笔就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又打了几个叉。

      然后他放下笔,低头盯着用绿线标出的引水渠,开始思考如何改进修渠的方案。

      从慕苏南这边看,温顾辞精致的侧脸上还带着些泥印,眉头微蹙,幽黑的眼睛看着桌上的地图,薄唇轻抿,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殿下?”

      “嗯?”

      “殿下的腿……”

      温顾辞敲桌子的手指一顿,抬头,凤眸危险地眯了起来:“我的腿怎么了?”

      慕苏南迎着他的目光,对这个风评心狠手辣的皇子没有半点惧意:“您前不久才受过伤,还是悠着点。”

      温顾辞的目光又转回面前的地图上,声音不带感情:“秋猎的伤早就养好了,劳慕少将挂心了。”

      慕苏南的眼神暗了暗,还想说什么,这时温子衡撩开帐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本地的官员,他只得放下话头,起身行礼:“见过五殿下。”

      “臣弟见过皇兄,”温子衡朝温顾辞拜了拜,然后低头看了看被温顾辞圈起来的地图:“这是什么?”

      温顾辞笑得非常真诚,示意温子衡坐下,然后盯着那几个低着头的小官:“蜀东知县,蜀东知府,蜀东巡抚……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虽笑着,眼里却满是寒意,被点名的三人当即腿肚子就是一哆嗦:“下……下官在……”

      “你们上报给朝廷的,说是堰塞湖面五十亩,离堤边三十丈深。”他顿了顿,继续说:“今日我与慕少将去看了看,湖面明明起码一百五十亩,离堤边也只有区区十余丈深……你们这时谎报灾情,有何居心?”

      温顾辞带人到蜀东之前,当地的官员听说长安派了皇子来,特意打听了一下。

      没想到一打听,把他们自己先吓一跳。

      四皇子对谁都笑眯眯的,脸上笑得有多真诚,手段就有多狠辣。

      而且虽然这个四皇子性子毒辣,睚呲必报;而他现在又深得圣心,荣宠非凡……

      仁平帝的纵容,让人不得不怀疑,陛下是不是有意让这位笑面虎住进东宫。

      又怕又恨又不敢得罪,说的就是这位主了。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这几个小官想起来探子传的消息,仿佛看到了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样子,站都站不住了,啪地跪了下去直磕头:“下官们……传去……京城的消息不敢有半分虚假!想必……想必……”

      “想必什么?”

      温顾辞现在的确很生气。

      这一路上温顾辞的探子传信,查到了其实一开始的水患不过十余亩,当时朝廷也从国库挪了钱,只是下一层剥一层,灾民不得安置,灾情不得处理,这才越滚越大。

      滚了三年,为患一方。

      一想到无辜的百姓要为这些酒囊饭袋的贪婪受苦,温顾辞的火就噌噌噌地往上冒。

      这大概是他狠戾的性子里唯一一点善良。

      温顾辞的生母便是庶民出身,所以不管他和二皇子在朝内因为争储如何斗得你死我活,虽然有可能被二皇子分走功劳,此次他却是心甘情愿来治水灾的。

      所以他现在十分生气。

      慕苏南默默地倒了杯茶,递到了温顾辞手边:“四殿下,消消气。”

      听见慕少将这么一句,下面的人把头磕得更响了。

      四皇子一生气,就从来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殿下恕罪啊!”那蜀东知县跪着往前爬了两步,边磕头边说道:“想必是……一月前又发生了山震,上游的山体又塌了小半里……这……这……”

      温顾辞啜了口茶,心里的火稍微灭了灭,眼神一动:“哦?那你们倒是说说……现在这个局面,该怎么办?”

      水渠肯定是要修的,只不过不能按照之前温有成提议的路线修了,要更快更宽,想必要牺牲一部分耕田,重新安置不少灾民。

      此时他这么问,只是想敲打敲打面前这几个人。

      是,天高皇帝远,贪污腐败的问题也不是一日就能纠正过来的,但他起码要吓唬吓唬这些人,至少要能吓得他们管住自己的手到安置好灾民。

      “这个……这个……”豆大的汗珠从那蜀东知县的额头上滑落:“殿下恕罪,下官无能……下官……下官……”

      “无能?朝廷年年给你发放俸禄就是听你说你无能的?”温顾辞一个茶碗砸过去,吓得下面跪着的人又是一阵猛磕头:“今日之内给我想出办法来,现在滚出去!”

      温顾辞生气是一个原因,发火却是另一个原因。

      因生气蜀东之行功劳大半都算是二皇子的,所以借机向下面的人发火。

      这是他是做给温子衡看的。

      “皇兄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温子衡果然上钩了,笑吟吟地开口:“可别因着几个没脑子的奴才气坏了身子。”

      装腔作势。温顾辞在腹诽,面上却也笑了:“哦?五弟有何高见?”

      温有成这些年走得一直都是翩翩公子的路子,知书达理得在朝中十分吃得开。

      温子衡便有样学样,这几年也收敛着性子,走到哪里都摇着把折扇什么的,说话也尽量文绉绉的。

      虽说温子衡在京城的公子哥里也算是比较俊秀的,但他眉毛偏细,颧骨又高,整个人乍看之下略显刻薄,再加上他实在是没有温有成的……智慧,所以他模仿温有成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臣弟认为,四皇兄尽管按照二皇兄的法子做就是。”温子衡果然掏出了扇子,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做好了,你我二人也好早日回京。”

      温顾辞余光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慕苏南,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五弟是听不懂皇兄说的话吗?他的法子用不了了。”

      温子衡一僵,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怨毒,又立刻恢复了笑容:“臣弟觉得,即使灾情严重,二哥的法子也是可行的。”

      “我觉得非常不行。”温顾辞几乎是认真地在嘲讽温子衡:“五弟也许是没好好读蜀东知府递过来的折子,皇兄就跟你说一下。灾情比温有成想象的严重了十几倍,难道五弟还觉得二皇兄的法子能用吗?”

      “修水渠,迁灾民,这些下面的人都已着手去干了。”温子衡又摇了摇扇子,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按照父皇的旨意做,总该没错。难不成,四皇兄觉得父皇错了?”

      温顾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五弟这是哪儿的话?父皇既派你我二人前来治灾……自然已把方方面面都考量到了。五弟若是坚持……那便听五弟的吧。还要劳烦五弟去吩咐一下,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五弟了。”

      温子衡几乎藏不住脸上的欣喜,强作镇定道:“那五弟就不客气了。”

      言罢,他又行了礼,才从温顾辞帐内退出去。

      “二皇子的法子不实用。”一直没开口的慕苏南终于说话了:“殿下为何不拦着他?”

      温顾辞摇摇头:“圣旨上确实明明白白写着了,要我和五弟按照二皇兄的法子治灾,五弟此时坚持,也没有错。”

      慕苏南还想说什么,温顾辞却提高声音喊道:“春兰!”

      春兰应声进来:“殿下,是要现在沐浴更衣吗?”

      “嗯,”温顾辞点点头:“现在。”

      春兰得令,便出去吩咐人把烧好的热水搬进来。

      “目前不少灾民被安置在堰塞湖下方五六里处,那里虽是一处相对干燥的空旷之地,却也是一处洼地。”慕苏南看着温顾辞,认真说道:“若不及时另寻他法泄洪引流,恐会有更多灾民……”

      “慕少将,”温顾辞打断他的话:“五弟说的对,早日按二皇兄的法子挖好引水渠,我们便可早日回京。”

      “会有更多的百姓死在这里。”

      上钩了,温顾辞白皙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地图,垂下的眼睑挡住了眼底不易察觉的狡黠:“那就要看慕少将肯不肯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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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觉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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