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未笙》闵与二丫

2、如此试科会？

　　这个..”唐仲贤觉得额上有冷汗。“这恐怕不妥啊，仄王，这称呼姓氏可是规矩啊，不能破坏啊。“呵，”苏临渉脸上又恢复了不耐烦的神色“这国都以我为主，一名字头衔而已，怎就算破了规矩！”“放肆，怎么就不破了规矩！”“哎娘娘您不能进去！”就在众人以为又要挨上一顿不明事理的斥骂时，殿门内踱进一人，气息威严，步伐稳重。“拜见太后！”大殿内一片跪拜之声。

　　只见方漾姝忽略旁人，径直走到朝堂中央，面露愠色。苏临渉先是一愣，而后低笑一声“母后怎么来了？后宫女人不涉政，您还不清楚吗？这儿不您该来的地方。您刚从邻国回来，舟车劳顿，还不去歇息？你们这些人怎么伺候的？”闻言的贴身宫女慌忙跪下大大呼知错。“你别给我搞这些虚情假意，我再不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连我这个母亲都不认了！”方漾姝气急，“有人向我报信，我的亲生儿子，淞都之主，品行恶劣，辱骂众臣，不理朝政，甚至..甚至妄图篡名改姓！”
　　苏临渉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母亲。记忆里的方漾姝，一直都是恬淡素净。在霜降的清秋，黄昏的后院，一瓣心香，几段心事，不露悲喜，尽职本分。想着想着，不自觉又想笑，便说“抱歉，是我让您失望了。之前的事情希望您别计较，至于这个名字，母亲，我希望您能理解我。我知道那是父王创下的时代，我姓周无可厚非。可是，”苏临渉叹气“我需要新名字。母后您知道我即将面对一场很大的战役吗，倘若带着周姓，是很不方便的，因为他需要我秘密私访民间，我的面容很多人不认识，但未必不认识我的名字，如果暂且换一个就会很方便。”方漾姝听他这样一番说辞，依旧觉得他不懂事，气不打一处来。“战役？你又是在胡诌了？”旁人一听这话也在窃窃私语，难道年纪尚小的仄王要带兵打仗？可最近没有争端啊，何况他虽聪慧，略懂兵法，可毕竟没有经验，况且还是现在这么一副状态..
　　“母后您别急，我正要说这件事情呢，您先回寝宫歇息，我随后去与您详说。”

　　“阿娘，怎的才回来？”脆生生的音调回荡在庭院内，一个小身影坐在秋千上，水绿色的衣摆被风拂起一个小角，感受到凉意的少年轻轻用手压住翘起的衣服，满意的露出小虎牙。“笙儿快别晃那个秋千了，那么大个人了也不怕压坏，上面还长着瓜蔓呢。”女人微微责备，脸上却看不出生了气。按理说孩子这么大了，作为女人姿态会显庸老，可她的一颦一笑，一挽一站，依旧如少女般玉润温婉。
　　少年吐吐舌头，跳下秋千时还不忘拨弄一下缠上支架的黄花。“你爹呢？”女人摘下背在背上的竹娄问道。“在后院儿练剑呢。要我去叫他吗？”“好叫他歇会儿了，等等我就做晚饭。倒是你啊，几天没用功了，谱子背了吗，技法都学会了？”夏佾笙尴尬的摸摸鼻尖，打着哈哈道“我，我去看看我爹嘿嘿。”“这孩子..”林婉玲笑着摇摇头，起身端起菜盆去洗菜，一不小心一张被柔乱的纸条从衣兜里掉落，她却没注意。

　　后院的竹林里，高大的男人舞弄着一把银剑，剑声划破空气，叶片猎猎作响。夏佾笙正准备唤男人停下，只见一阵剑影刺破眼前阵阵霭光，直奔他而来！夏佾笙心下一惊，立马原地挑起，踏上附近的木枝丫，一手从腰间囊中抽出一缕金丝迅速摆做五谱套与掌中，奏出强音击退近在咫尺的危险。“嗯，不错，反应够快。”男人笑眯眯的说。“我的天，爹你是要谋害亲儿子吗？”夏佾笙拍着胸口平复了一会儿才从枝丫上跳下来。“我的儿子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这要都能伤了你，你就不配做我夏途峰的孩儿。”说着伸手又是猝不及防的一剑，夏佾笙慌忙躲开。“你们干什么呢，还不快进屋。”似是听到了后院的动静，林婉玲跑过来正巧看到刚才一幕。“老夏你要是不小心伤到了笙儿，我和你没完。”边说着边走过来推搡着两人进了屋。
　　淞都的夜晚，夜风习习，微微有凉意，打开窗子偶还有落花被吹进书台，平添雅意，比起在之前还是很寂静只有风声的夜晚，这段时间明显人声音嘈杂了不少。夏佾笙他们住的地方不在都城内，在较远的郊区。按理说之前历经了种种大难，多少都会有点受灾的模样，可由于选址的巧妙，导致这一带的居民都不大有受难，更没有人员伤亡了，所以越来越多的其余方与角的人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暂时定居在这片郊域，这也是为什么最近这片地方热闹了不少。

　　这会儿一家仨人正吃着晚饭开始闲聊，夏途峰突然想到最近即将要来的一件大事，“那个什么‘招贤科会’，这个月末要开始第一次预选了吧？笙儿有没有想参加？”“我..”“我不会让他去的。”林婉玲放下碗筷正色道。“我，阿娘我想去。”夏佾笙扯了扯对方的袖摆，请求道。“别和我谈条件，这次的科会不比平常。据说被选去，是为了出征做准备，我不能让笙儿去冒这个险。”林婉玲拨开还在摇摆着自己衣袖的手，起身去收拾饭菜。“爹，你快劝劝我娘。”夏佾笙只好换人求助。这个机会，他等了很久。

　　打从夏佾笙有记忆起他们一家似就生活在这一方小院，远山如黛，翠竹萧萧。他只知道他的母亲是都城有名的才女，跟着一个满脑子舞刀弄棒的父亲。其实夏途峰本也是朝中一官，过着人人艳羡的生活，不过他性格豪爽开怀，觉得宫中过于是非压抑，在打满十场胜仗后毅然辞官，和小才女去宫外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夏佾笙的体质似是随了她母亲，像个小书生，眉眼生的不惊艳，却干净耐看。看着单纯，事实上有个舞刀弄影的大侠梦。可这个梦想在夏佾笙幼时被打破了，原因在于夏途峰发现这孩子力气太小，太白净，提不起木剑，更别提以后的真刀实棒了。可小小的夏佾笙不乐意了，哭的鼻子都酸了，说要当大侠，这可愁坏了他的爹娘。

　　后来有一天，夏佾笙在玩织布的尼龙线，一不小心割伤了自己。换做别的小孩可能要哇哇大哭，夏佾笙没有，他反倒拿去做试验，这可是很轻巧的伤人利器啊。林婉玲察觉倪端是因为她发现家里的尼龙线越用越快，还有放在褥子下面的备用材料线都不见了，总不会是耗子吧？起了疑心后在房间里翻找，居然让她在孩子的房间里找出了一个大箱子，打开后是一堆线绳，上面有血污，泥土，树叶还有绒毛，这些都是夏佾笙自己偷偷练习的成果，最成功的一次是勾到了几只麻雀儿，他在这件事情上发现了自己的天赋。此事最终的结果就是在一番商讨之后，夏佾笙爹娘决定教他独特的练武方法，他们二人一人教乐理形体，一人教武功兵法，合二者为一，并命人打造了伤人于无形的丝线，教他练的炉火纯青。不过林婉玲嘱咐过一遍又一遍，这个小巧的玩意儿只能用来自保，切不可轻易使用，跟别提上战场去和敌人一板一眼対招了，夏佾笙也一直听着母亲的教诲，平常在外头，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憨孩子，到了自家院子里才悄悄刻苦。
　　话虽如此，夏佾笙心里还是有点小不服气的，咱有本领难道要一直藏着掖着？可他到现在为止也只用丝线捉过野雀罢了，感觉无法成就武侠大业。再后来，他听说了都城每隔几年会有科会，会招各式人才进入中央效力。夏佾笙对这个有星点兴趣，不巧的是他错过了，于是又等四年，谁知又赶上大灾大难。本以为今年肯定没有了，没想到当今天子依旧发出昭文，说照常不变，嘿，正符合他心意。
　　可是现在，刚刚吃晚饭时娘亲的态度很坚决。夏佾笙知道她的性子，说一不二的那种。于是他现在转去和阿爹讨个说法，没想到夏途峰叹了一口气说道“笙儿，你知道的我是随你母亲的。我也觉得很可惜，觉得这是个试炼的好机会。可，咱们毕竟还是担心你的安全。你要真有那份心思，还是念念书吧。”说罢也离开了，独留他一人在桌边发呆。

　　参加科会是需要填报名信的，这样东西是挨家挨户发，每家一封，也有规定日子，科会开始前七日若没有登记在案，则取消资格。想到这儿夏佾笙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们家没有收到？
　　“别想了，东西我来的路上别人就塞给我了，我给你丢掉了。笙儿，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的。”林婉玲一眼看出了夏佾笙的心思，直接泼给他一桶冷水。“没什么事儿就去背背谱子，干干家务活也成，别闲在那儿。” “诶知道了。”夏佾笙弱弱的回应着，看来这次的机会又要泡汤了。

　　眼看科会的日子越逼越近，夏佾笙的期待也在一点一点被磨没。他这段时间没少在家中殷勤，练功麻利，家务也麻利，林婉玲也夸他，可就是不松口同意，理由是报名的那张纸她早就丢了，去了也白去。明天就是最后期限，过了明天，他又要等四年。

　　今晚的淞都下了点小雨，这片村庄最后一批进都试会的人也坐着最后一批马车走了，明天就是赶路的一天。

　　“笙儿，去把外面的衣服收进来，有雨了。”夏佾笙伸伸懒腰打着哈欠去院子里，算了吧，睡一觉就什么都不想了。就在他收完最后一件衬衣时，他看见本来绿油油的草地上有黄黄的东西，不会是什么没见过的蛾子吧？好奇宝宝夏佾笙走过去给它捏在手里一看，怎么是一张纸？没多想把他揣在口袋里。
　　在入睡前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白白错过了一个机会实属可惜。忽的他想起了前面在草地上找到的纸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下床去掏口袋。举着纸凑近油灯，小脸凑过去一看，惊得他捂着嘴没叫出来，上面，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报名信”....

　　“还有没有，还有没有了，没有我合本子了啊！”熙熙攘攘的闹市，只见一个官邸门前摆了几张大桌，几个官员模样的人在门前登记。“今年的人还真不少，啧啧啧，果然想去送死拦也拦不住。”官员甲儿双手环抱胸前打趣道。“那可不，咱天子都摆明了说了，这次科会，若是被选去出征，可是要和妖魔鬼怪斗咯。”官员乙儿坐在一边抠抠指甲表情也是乐呵呵的。

　　那日的早朝，苏临渉向所有人解释了一番四度为何会频有异象。在一些人们看不见的角落，一些邪魔妖祟已开始偷偷行动。按照“巫卜阁”的“巫老”所言，四度已被四个邪祟所占据，当初封印鬼怪的“灵渡塔”已被损坏。塔印被损，邪祟被贼人放出，民间称之为“毕”。邪祟封居四度，占领四方，封做“魑魅魍魉”，更有童谣传唱“煜乾福兮，安之祸兮。魑魅魍魉，民尽散凉。叹这世间，无人能降。”若放纵其不管，必将酿成大祸。出征之举，刻不容缓！而此举又不能大张旗鼓，必须经过层层筛选选出一名能人可靠之士全程伴君左右，其余人员待命随时出动。
　　侍君左右，想想都美滋滋啊，何况听说淞都现任君王还是一位青年才俊。也难怪，百姓们哪接触过这位性格难猜的天子，唯一知道的就是“淞都神曙”这样的褒奖之词吧。所以，明知这回有风险，也有人愿意冒险一试。
　　“诶收工了收工了，逾期不候了啊。”甲儿和乙儿还有默默收拾的丙儿准备打道回府整理名单去了。“等等，等等！”又是一阵脆脆的音调。“这儿，这儿还有呢！”夏佾笙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交了一张脏兮兮的报名信上去。
　　甲儿乙儿均表示不想伸手去接，丙儿见状连忙拿过“我来登记就好，小兄弟快在附近找个客栈歇下吧，明天就要进淞都中央了。”夏佾笙连忙道谢，顺带松了一口气。“装什么烂好人，那种人一看就挺不过复试。”“就是，早淘汰晚淘汰都一样。某丙活该一辈子爬不上官，心眼儿大！”甲乙把刚才看在眼里又开始小声嘀咕，夏佾笙假装没听见，反正去试一试，又不吃亏。回忆着自己连夜赶路总算是赶上了，不枉自己冒着雨一路奔波。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来得及和爹娘打声招呼，草草留了书信就收拾了衣物和盘缠，翻了个窗就赶路了。

　　“你不去追吗？”夏途峰问盯着书信发呆的妻子。其实作为习武之人，警惕性一直很高。翻窗这种事，动静太大了。而且他敢肯定，林婉玲一宿没睡。可二人都没起身，像是默许了什么。一早起来，看着书信，又是那么的不真实。心理终究是空落落的，自己一手看大的孩子，功夫的进步之大，多少本领知道的一清二楚，生怕...
　　“不了。”林婉玲浅笑。“别忘了，他可是我们的孩子。他姓夏，他父亲也姓夏。他父亲多勇敢，他也会很勇敢的。他既然选择这条路，就放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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