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梦》公孙重池

6、约定

　　可惜我终究没有办法说出口。
　　飞机撞进大海，从此带走了我十九岁那年最大的期许，也带走了我所有未出口的心事。覃姨在没有遗体的葬礼上哭晕了过去，我一个人撑着伞，仿佛陷入了梦境。
　　梦里那个少年人还是松松垮垮的衣服，漫不经心的神情，忽然微笑，眼里晃出一点天空大海般的蔚蓝色。他说：“阿容，不要哭啊。”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提过什么恋爱。
　　回到学校后我一度一蹶不振，不去社团活动，经常翘课。那个时候祈少谰来找我，告诉我他一个月以后有一场和外校的联赛，我草草地应下去给他加油。或许是错觉吧，他的眼睛微微闪了一下，咳嗽了两声：“那个，不用怎么准备的。你最近好像不太对，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事，人不太舒服。”他低下头， “哦”了一声。那时候我才发现他去剪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但那一场比赛，我终究没有去。那一天中午我开始发烧，直接就去了医院。
　　听闻那一场比赛，祈少谰难得的发挥失常，靠信学长拼命才救了几个球回来，却也没能挽回败局。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也是祈少谰的生日。我从前记过的，却偏偏忘记了这一次。
　　那以后我们很少来往了，见面也不过是些客套话。我也想过和他道个歉，但转念一想，联赛那么多人，他怎么会知道我来没来，不过是随口邀请一下，也就作罢了。
　　大学生活转眼就过去，祈少谰毕业的时候好像已经被一家公司录用，比起周遭忙着写简历的同学要清闲许多。我想着到底师徒一场，就给他写了一张明信片，寥寥三十几个字。
　　结果在图书馆和他碰上了，他们几个哥们在一起拍照。我礼貌地点点头，他却脱离了人群，拉住了我。
　　奇怪，他就这样看着我，不说话。
　　“学长有什么事吗？”
　　他的眼神比从前深了好多，一时有些看不透，他张了张嘴，终于开口：“以后，不要再叫我学长了。”
　　我颇是不解，是因为把他叫老了？还是说他毕业了，所以不用再叫学校里的称呼了？但我还是点了点头。他转头，回到了人群中。
　　以前的祈少谰，说话行事都很明白干脆，笑起来也是清清爽爽。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变得我越来越看不懂。
　　直到后来我毕业，因为找不到工作，每天做着兼职吃着泡面四下游荡。某一天到江少客家里蹭饭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人靠在窗边，一手撑着头，红色的外套分外显眼，只是少了一副金丝眼镜。
　　江少客挑了挑眉：“你们认识吧。”
　　祈少谰抹了抹嘴，咳嗽了两声：“那个，也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我想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是奇妙。

　　“所以。”江少客眼神阴森，“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你们哪里来的约会？”
　　我一时语塞。我不知道哥哥这种生物是一向如此神奇，还是只有我哥是这样。一边觉得我不谈恋爱十分之危险，一边又怕我暗地里和别人搞了小动作不让他知道。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他有过约定。不过半个月以后．．．．．．借着遥远的回忆，好像是他生日来着。
　　当年还在和他学下棋的时候曾经开过玩笑，说要是我毕业后他还找不到女朋友，那一年的生日我就陪他过。他当时摇头晃脑地颇为不屑，说怎么可能我毕业了他还找不到女朋友。现在反而成了我的困惑。
　　这个约定真是年代久远，我回忆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江少客已经无聊到趴在桌上打游戏。
　　我不知道祈少谰提起这个约定的意义在哪里，难道是变相告诉我他还没有女朋友？这不太科学。祈少谰虽然自恋，也还没有到变相暗示我去追他的地步。何况当时我懵懂期的时候他就把我拒绝得很干脆，别说现在我在那方面就是一个老年心态。
　　“原来是这样。”江少客缓缓抬头，“他不就是变相暗示你还有机会吗？”
　　我抽了抽嘴角：“我需要什么机会？”
　　江少客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其实那小子不错的，对你也有点意思，你努力一下说不定就能脱单了。”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先担心你自己吧，把陌姐搞定再说。”
　　陌姐是江少客的女朋友，性格外向跳脱，而且很能打，学过柔道。自从他们交往了以后，江少客常常带伤出现。
　　江少客的动作迟缓了一秒钟，然后开始揉我头发：“小孩子家不要管这些，你哥能搞定。”于是我立马从大龄剩女变成了小孩子。
　　“话说回来，那你去还是不去啊？”
　　我看了一眼窗外，日光静静洒进来，给窗台镀了一层金框。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