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梦》公孙重池

5、心动

　　我刚认识祈少谰那会儿，他还没有现在那么阴阳怪气。
　　作为围棋社的副社长，又是篮球队的前锋，他那时候人气颇旺，在我们学校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还有人自发组了个后援团，男女都有，每次他打球赛都会组织去看。
　　篮球这种运动，明说是看技术，对于大部分女生来说，还是脸比较重要。睡我上铺的白束是个花痴少女，也是那个神奇后援团之一，整天对着我叨叨各大学院的校草。
　　我不太看篮球，当初阿川还在的时候倒是看过几场他的比赛，可惜，投三分从来没进过。因此围棋社副社长这个身份比较吸引我一点。按白束的话说：“下围棋的话，除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社长，还没谁下得过祈少谰。”
　　我不会下围棋。因此一脸镇定地走进围棋社的面试大厅时，内心还是颤抖了一下。祈少谰就坐在那里，那时候他还很骚气，喜欢穿红的外套，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抬头看了我一眼：“下一个是你吗？”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讲了些什么，只知道当我非常坦诚地告诉他我不会下棋的时候，他的眼皮跳了三跳。但他忍住了：“没事，你有没有什么其他技能？”
　　我想起高中的时候乒乓球社招不到人时候的宣传口号，不会乒乓没关系，我们还需要很多管理人员。
　　于是我说：“我可以当管理人员。”祈少谰的眼皮，又非常愉快地跳了两跳。然后他忽然顿住，我僵在当场。他甩了甩笔：“我靠，没墨了。”
　　这场面试结束地异常草率，回去以后我没有抱任何希望，只有白束在我边上眼睛放光地跳来跳去。“帅不帅？帅不帅？我靠，就是衣冠禽兽啊哈哈哈．．．．．．”
　　嗯？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结果我竟然成功地被招进去了，从此开始了跟着祈少谰招摇撞骗的宣传生涯。
　　说实话我虽然不会下围棋，还是一直对这门技术保持着崇高的兴趣。曾经在网上自己下载过教程，虽然并没有看懂并在最后因为内存不足给卸载了。
　　社长大人常年看不到人，于是我琢磨着找个人教我下下棋。我锁定了祈少谰。此后每次他下棋，我都会在旁边非常虔诚地看着他，不时插嘴：“这一步为什么要这样走？”他不胜其烦，终于有一天摘下了他的眼镜放在桌上：“你到底想干嘛？”
　　我愉快地举手：“我想学下棋。”那个时候我还很蠢，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以后我雀跃了半天。后来才知道，祈大爷的人气很高，找他学棋的数不胜数，他向来来者不拒。
　　但是，是有学费的。此后我被迫代替他四处奔波，连宣传海报都成了我的工作。偶尔还要去篮球队帮他们搬个水什么的。我不知道别人学得怎样，我除了变成一个全劳力之外，并没有什么进步。
　　我出手向来不果断，一定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因而确实会出现祈大爷在我面前睡着的窘况。我戳醒他，他就打个哈欠继续。
　　不过也多亏了他，大一适应的那一年，我过得十分之丰富。竟然还有了自己的人气。
　　处的时间长了，竟然觉得他那个貌似冷漠其实很二缺的性格十分之可爱。我自己估摸着不太对，会不会是情窦初开，于是请教了白束。
　　白束经过深思熟虑，判定我是日久生情，很积极地为我策划表白。
　　据她的分析，我最大的情敌是篮球队的信学长，因为这两个人整日里黏黏糊糊ｇａｙ里ｇａｙ气的，同喝一瓶水，同睡一张床都是常有的事。
　　我经过细致的观察，觉得祈大爷是个ｇａｙ的可能性不小。于是进行了第一轮的试探。
　　某天我给他狗腿地扇扇子的时候开始旁敲侧击，聊一些高中的美好回忆。“学长有没有恋爱史啊？”我非常小心地发问。
　　祈少谰掀开盖在脸上的书，侧头看了我一眼，好像还在犯困：“啊，以前高二的时候，暗恋过一个女生，没表白，后来就吹了。”
　　我好奇心大起，又不好意思多问，只能叹了口气：“这样啊。”
　　祈少谰撇了撇嘴角，忽然弯了弯眼睛：“哎，江少容，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我扇扇子的手，停了几秒钟。
　　我这个人向来有点迟钝，小学到高中和阿川他们勾肩搭背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就在那一恍惚之间，眼前似乎闪过一个画面。少年人的眼睛一弯，恍惚映出了天空大海的颜色，柔软的头发在日光中泛起金色，他说：“喂，阿容，我要走了。”
　　只是一瞬而已，我甩了甩头：“没有。”
　　祈少谰重新盖上了书：“真无趣啊。”
　　不过至少我证实了他不是个ｇａｙ，起码曾经不是。
　　此后为了所谓可能动心的事实，我跑去看他每一场的篮球赛。不得不说，祈少谰的运球和上篮是有技术性的，而且动作相当之潇洒。每次投中三分都会有一群粉丝在边上尖叫，我想着反正他也听不出来，一般只张嘴不发声。
　　我有时候思绪会飘远，想到另一个人，曾经跟人家输了球赛磕破了脸，坐在操场上一声不吭的那个人。我想起自己怎样一边无语一边给他贴创口贴。那个投三分永远不进的人。
　　不过身边的尖叫会很快把我拉回来，祈少谰站在赛场上，和众人击掌。最耀眼的样子。他有时候忽然会回头，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
　　那一年圣诞节，我送了祈少谰一盒千纸鹤，最老土的那种，不过他竟然收下了，还了我一盒糖。我大是振奋，于是约他一起吃饭，五秒钟之内就被拒绝了。
　　我终于没有表白。因为某一天某一次，祈少谰和我下完一盘棋之后，揉了揉眼睛，非常草率地回答了我的疑问：“你不要打什么歪主意了，我不喜欢女的。”
　　我大是震惊，又有点莫名的兴奋：“啊，原来你跟信学长是真的啊？”他一口可乐呛在了喉咙里：“什么东西？”
　　我难过吗？或许有一点吧。但仔细想想，这么大一学校，喜欢他的多了去了，我大概不是唯一一个被拒绝的，也就很快释然。重新回到了祈大爷的小弟身份。
　　那一年放年假的时候，祈少谰随口问了一句我家在哪儿，当知道我家到学校也就三个小时车程的时候他大感人生不公平。我目送着他去赶他的春运。
　　那一年年末，我在家里坐吃等死的时候，收到了阿川的短信。
　　“阿容，这次回来，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不知怎么，我就那样呆住了。后来江少客说，我那一天在客厅里一动不动，电视上是最无厘头的脑残剧，女主角哭得像个傻子。
　　他，要和我说什么呢？
　　那一天我忽然福至心灵，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大约是在犯傻。我好像很早以前，就在等着他这一句话了。
　　什么日久生情，不过是白束毫无根据的臆测。我心里，其实早有答案。
　　这整整一年，我总是无意识地想起那个在大洋彼岸的人。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一刻，就像是花苞忽然绽放，露珠滴进池塘，山川忽然有春色，世事忽然通晓。
　　我默默捂住了脸，有些微微发烫。
　　谢临川，我也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