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之徒》莫道真

109、第一百零六章 小镇

　　没一会，菜就上来了。
　　安可道了声谢，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服务员。
　　摆好菜，服务员就离开了。

　　阿连娅其实没感觉到饿，也不怎么渴。
　　她来餐馆里，纯粹是看见太阳要落下来，于情于理都觉得到了吃饭休息的时候。
　　摆上来的茶水阿连娅还没喝，但现在饭菜上来了，食物的香味和色泽都让她食指大动。

　　——特别是里面一道脆皮烤乳鸽，表皮烤得焦脆，泛着油光。热气和香气一起扑面而来，同时里面还夹杂着一丝清香，应当是在鸽子的肚子里塞了什么素菜，一同烤了，也不怎么腻人。
　　这鸽子可能生前遨游四方，快乐飞翔，到处咕咕咕，而如今也是一道美味佳肴，算是为她的咕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阿连娅的筷子就要朝这脆皮烤乳鸽伸去，却被安可一下子按住了手。
　　“怎么了？”阿连娅不解地问道。
　　“这些东西，最好都别碰。”安可说着，指了指茶杯，补充道，“这茶水也是。”
　　阿连娅被安可强硬的态度弄得一愣，开口问道：
　　“这食物是有什么不对吗？”
　　安可摇了摇头：
　　“不是食物的问题，是整个地方都不对劲……”

　　安可话还没说完，余光便瞟见窗外路过的两人。
　　那大嗓门的嚷嚷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喂，凯丝大姐，我们在这里逛了多久了，还要逛到什么时候啊——”
　　凯丝伸手给亚米伦脑袋上又是一拳：
　　“说了不要喊大姐。小鬼你是还没吸取教训吧？！”
　　她侧过身，正好和窗内的阿连娅他们来了个面对面。
　　“……”

　　几分钟后。
　　凯丝他们和阿连娅他们坐在了一个餐桌上。
　　气氛一时间有些奇怪。

　　——但是怎么也比不过单独和安可加利亚在一起的时候吧！
　　阿连娅没了心理负担，开口问着：
　　“好巧……你们有看见其他人吗？我们和伙伴走散了，正在寻找他们的下落。”
　　凯丝摇了摇头：
　　“别说你那几个伙伴了，末日黄昏进来这么多人，我到现在也没看见个踪影。”

　　“但是路上有看见加利亚。”亚米伦撇撇嘴，补充道。
　　“啊？什么时候？”凯丝惊讶地问道，她可没记得遇见过加利亚。
　　“那家伙在屋顶上远远看了我们一眼就走了。”亚米伦耸耸肩，“装模作样的家伙。”

　　“这样啊……”阿连娅顿了顿，转头看向安可，继续他们被打断的话题，“对了，安可，你为什么说这里不对劲？”
　　“最开始只是觉得这地方有种违和感，具体又说不上来。”安可敲了敲茶杯，指了指远处的服务员，“——直到我看到有人递给服务员小费。”
　　“递小费有什么不对吗？”凯丝顺着安可的示意，朝那边望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这个行为没什么问题。”安可摇了摇头，“可是货币确有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货币是在末世初，也就是几百年前流行的。而我们生存的时代，早就改版了。”
　　凯丝瞳孔微微一缩，在安可的提示下，她也发现了不对劲。
　　“如果说是这个地区偏远，货币还没来得及全部更换——这也不大可能。”安可十指交叉，淡淡说着，他的动作让阿连娅看见了安泽的影子，“这些人并不觉得这货币有什么奇怪——就像是习以为常一般。不，或者说，整个镇子都不觉得奇怪——”
　　安可抬眼看向凯丝他们：
　　“你们仔细想想一路上看见的，街道的装修风格，路人的服饰，这些不觉得微妙吗？不觉得有一种几百年前复古的感觉吗？”

　　“你，你是说……”阿连娅惊讶地捂住嘴。
　　“如果有人专门把这个地区复古，建上当时风格的建筑，让人按照当时的风俗生活，那这个手笔太大了，并且没有必要。”安可微微摇头，“所以我更偏向于——这个地方停留在几百年前。而至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幻境还是怎么，这就不知道了。”
　　“很有可能是幻境。”凯丝皱着眉说着，“毕竟我们在这里逛了这么久，完全没有感受到饥饿或者困倦——倒是身上的力量不停被吸走。可能力量被抽干，我们就会死去。”
　　“这应当是某个陷阱，想将我们困死在这里。”阿连娅忧心地说着，“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幻境有多大……”
　　——如果它覆盖了整个奥莫拉地区，那就麻烦了。

　　安可深吸了口气，建议到：
　　“先找安泽他们吧，把人集齐了才有办法。”
　　“正好这个小镇我们也探索完了，这地方太过诡异，也没什么新的信息了——等太阳下山我们就往镇外走。”凯丝赞同道。
　　阿连娅这才注意到，太阳已经快要落完，就只剩一小半在外面了。
　　“都这么晚了啊。”阿连娅喃喃着，“这应该过了集合的时间了，加利亚怎么还没来……”
　　“该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凯丝也有些担心。
　　“他遇到危险？！”一直插不上话的亚米伦夸张地喊道，他非常震惊，“你们说清楚，到底是他遇到危险，还是危险遇到他？！”
　　凯丝毫不客气地给亚米伦头上又是一拳：
　　“小鬼，别阴阳怪气的——都是一个队的怎么说话呢？！”

　　安可盯着那盘烤乳鸽没有说话。
　　他没有在想这鸽子是不是几百年前因为咕咕咕就死了，也不在意这鸽子现在还能不能吃。
　　他只是在想……
　　——他们等会怎么付钱？
　　——用几百年后的货币，告诉服务员，到他的曾曾曾曾孙子那辈就能用了吗？
　　安可沉痛地闭上眼，再睁开，和阿连娅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要不，还是跑路吧？

　　安可和阿连娅并没提醒凯丝他们。
　　曾经，他们也是文明守纪的人，在认识安泽后，他们悟了一个道理。
　　——吃饭没带钱不是问题，不要担心被抓，只要跑得过队友，队友会被留下来洗盘子的。

　　在安可和阿连娅实施行动之前，太阳最后一丝光辉也消失了。
　　整个天都暗了下来。
　　而他们——也不用再考虑怎么付钱的问题了。
　　因为，整个小镇的居民们，都在那一瞬间消失干净。
　　刚刚还有些嘈杂的餐馆，转瞬就只剩下他们四个。
　　连着窗外的街道也是，安静得好像从未有人来过。

　　在气氛沉寂下来的那一瞬，安可他们就本能性觉得不好，他们警惕着四周，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有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安可面无表情地拿刀划开桌上的烤乳鸽，外皮依然是烤的香脆，还泛着油光。
　　可切开之后，看见的内部却早已腐烂，扑面而来的是股地底下的泥腥味混杂腐朽的恶臭。

　　“幸好没吃……”阿连娅后怕地说着。
　　她看见水杯里也有虫子腐烂的尸体，不由得一抖。
　　——她怕是在这幻境里，什么东西都不敢吃了。

　　“走，我们出去看看。”凯丝皱着眉，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打开门走出去，路上也是空无一人的寂静。
　　除了路边灯火微亮着忽闪忽灭，整个小镇都像沉入黑暗一般。
　　连带着虫鸣声，鸟叫声都不闻得分毫。

　　阿连娅只觉得有种说不上的窒息感，就仿佛整个人笼罩在极其恐怖而巨大的阴影中。

　　“……那边……好像有人？”安可皱着眉说着，在这奇怪的氛围下，他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极低。
　　不只是他，凯丝他们也听见了远处极为细碎轻微的窸窣声。
　　他们转过了目光，凝望着那里。

　　路边的灯光极其微弱，凯丝他们眯着眼盯了好一会，才认出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看起来极其瘦弱，佝偻着背，在灯光下缓缓行走着。
　　她走得慢，走路姿势也极其古怪，就像是双脚无力支撑，却依然拖着身体踉跄着行走。
　　而她整个脑袋低垂着，随着每一步耸拉着摇晃，无法让人看清她的面容。

　　阿连娅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这小镇里除他们以外的能活动的物体。
　　——没有一个人上前，也没有一个人发声。
　　甚至阿连娅和安可还默不作声悄悄移到了凯丝和亚米伦的身后，做好了第一时间跑路的准备。

　　——当然，全心全意戒备着那个奇怪女人的凯丝并没发现他们的这些小动作。
　　事实上她也没想到会有队友已经存了开溜的想法。

　　凯丝皱着眉看着那个女人。
　　她并没从那人身上感受到杀气，就像这人只是纯粹的路过一般。
　　可这出现的时机，这古怪的气氛，没法不让凯丝多想。
　　——凯丝不敢掉以轻心。

　　凯丝侧头看了眼亚米伦，示意他察觉到这女人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出手。
　　好歹也是一起出过几次任务的交情，亚米伦立马意会到凯丝的意思，当下福至心灵——冲着那女人大声嚷嚷着：
　　“喂！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
　　凯丝被亚米伦这一嗓子吓得不轻。
　　要不是时间不对，她指不定又一拳头糊上亚米伦脑袋了。
　　因此凯丝仅仅是眼神飘忽了那么一瞬，又回到了那女人身上。

　　“喂喂！喊了这么久，你倒是回个话啊！”
　　见着自己没有被凯丝揍，亚米伦自觉自己充分悟了凯丝的想法，更加有恃无恐地继续叫喊着。

　　那女人依然没什么反应，一步又一步缓慢地走着，只是嘴里似乎喃喃着什么。
　　凯丝皱了皱眉，她隔得有些远，听不大清楚。

　　“她好像是在找孩子。”阿连娅说着，“一直喃喃着什么‘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之类的话。”
　　阿连娅其实听觉并不敏锐，但和拉斯蒂娜待久了，也依葫芦画瓢似的，对自己的泡泡有了新的用法。
　　她把泡泡变得极小分散到四周各处，也能通过泡泡听到声音，感知到动静。

　　凯丝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还有人这么用技能。
　　因此她不自觉地转过身，看了阿连娅一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不得了了——
　　阿连娅和安可正呆在大型泡泡里，离着凯丝他们起码五十米远。
　　大有一幅有什么不对劲，立马坐着泡泡飘走的架势。

　　凯丝哪见过这样的队友，僵在了那里一时间失去了动静。
　　亚米伦疑惑地转过了头，看着阿连娅和安可的举动也惊得不行，不由得喊道：
　　“……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无耻吗？！”

　　——？
　　回答他的是安可和阿连娅一个比一个迷茫的表情。

　　在亚米伦正被安可他们举动惊到时，阿连娅突然盯着他身后大喊到：
　　“快走！那个女人到你身后了！”

　　“哈？说什么呢？”亚米伦漫不经心地转过头，“那女人走路这么慢，怎么可能这么快到我这里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和那女人来了个面对面，他的眼睛直直撞进那女人全是眼白的眼睛里。
　　这么近的距离，他才看清，这女人脸上像是浮了一层死灰色的人皮一般，皱巴巴的，毫无血色。那嘴唇也是泛着青白。
　　亚米伦的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下。

　　就看见那女人咧开嘴，脸几乎要贴到他脸上，说着：
　　“你看见了我的孩子吗……”

　　“凯，凯丝大姐……”亚米伦心中有点发虚，喊了几声自己的队长。
　　虽然亚米伦总是对凯丝没大没小，但是心底还是把这位姐姐当做依靠。
　　只是他这几声呼唤，并没人回应。

　　亚米伦疑惑地转过头。
　　就看见远处两个飘远的泡泡——
　　还有一个毫不犹豫飞速狂奔快要消失的身影。

　　亚米伦沉痛地闭上眼，就算身后是那不人不鬼的家伙，他还是忍不住拼上最后力气，冲着那几个飞速逃离的身影大吼着：
　　“你们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