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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卿相 ...

  •   夜已黑透,任府门前的一条长街沐在凉凉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

      均匀的马车轮子‘辘辘’声由远及近,随着一声嘶鸣长啸,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任府门口。

      先是随从送了两盏四角犀骨灯上前,将暗昧的路照亮,而后放下锦阶搀着文旌从马车上下来。

      他容颜俊美,五官若是最娴熟的匠人精细雕琢出来的,肌肤冰瓷玉凝,在烛光的映照下隐隐浮动着浅光。

      因是回家,特意换了一身便服。

      白衣翩翩,广袖曳地,上面以银线钩绣出繁复的麒麟纹饰,外罩一层绡纱,飘逸出尘之中平添了几分雍容。

      金明池在一旁调笑:“丞相大人真是貌美,这长安城里的大小美人加起来都及不上您绝色,当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

      他及时住了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因为看见任府大门敞开,仆人们齐齐涌出来,分列两侧,而白天见过的任瑾扶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南弦,南弦……”人未看清,这殷切充满挂怀的声音先飘了过来。

      文旌快步上前,撩起前袂跪在了任广贤的身前。

      “义父。”

      任广贤忙把他搀扶起来,视线细细划过他的眉眼,如看失而复得的珍宝,双目噙泪。

      文旌又冲他拜了拜,转向任瑾,端袖揖礼,道:“兄长。”

      任瑾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挚情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去,咱们回家再说……”

      他一手搀着父亲,一手挽着文旌正要进府,走了几步,停住了。

      任遥被曾曦半劝半推地跟在他们后面,这一转头,三人正好与她打了个对面。

      一阵静默,任瑾放开了文旌的手,把任遥拉到近前,道:“阿遥,南弦回来了,你不与他打招呼,在这儿愣着做什么?”

      任遥与文旌近在咫尺之间,她却低垂了眉目,不敢正视他。

      只潦草地敛衽,轻声道了一声:“二哥。”这两个字如蚊呐萤鸣,落在夜风潇潇里,几乎是轻不可闻的。

      文旌垂眸凝睇着她的脸,沉默了片刻,道:“阿遥。”

      这两个字过后,便再无余音。

      任瑾的视线在他们之间逡巡了一番,道:“外面冷,还是快进去吧。”

      正是晚饭的时辰,前堂的饭桌早已布置妥当,珍馐佳馈,羹汤肉糜,淅淅沥沥的摆了满桌,任瑾却仍是叹息:“你说你要回来也不提前给家里送个信,家里没个准备,席面如此潦草,真是不成样儿……”说罢,让曾曦吩咐厨房再添置些菜肴。

      金明池、江怜和扶风望了一眼那在他们看来已极尽奢侈的席面,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心情颇为复杂。

      本以为这丞相大人是衣锦还乡,他们几个也是有功名在身,入这商贾之家是绰绰有余、不失体面的,没成想,倒像是乡巴佬进了城,连话都说不出来,唯有暗自惊叹这任家如此财大气粗的份儿。

      他们在这边转过无数心思,那边文旌只清清淡淡的一句。

      “兄长,我又不是外人,何必费如此大的周折?再说天色已晚,再去做已来不及了。”

      任瑾本是坚持的,可听文旌说了一句‘我又不是外人’,如被这几个字刺了一下,登时一僵,道:“也好,也好。”

      这一家四口总算入了席各自坐下。

      期间任瑾让下人将文旌带来的几个人带出去好好招待,他们起先站着不走,见文旌背对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才跟着下人出去。

      这一番安排,偌大的前堂也只剩下他们四人还有一个随侍在侧的管家曾曦。

      也不知是久别重逢,一时情绪涌上心头反倒难以成言,两旬酒过后,反倒都沉默了。

      任遥拿着筷箸,将那盘红烧凤爪戳过来,戳过去,忽听曾曦笑道:“二公子这些年虽不在长安,但却是盛名在外,关于您的传言一点都没断了……”

      曾曦见这些人都不说话,本意是想挑开话头热闹一下气氛,可说完了,却发觉这话头挑得有些尴尬……

      盛名是在外,传言也不少,可这盛名、传言未免有点太……一言难尽了。

      传闻文丞相杀人不眨眼,且手段极其残忍,削人四肢,剥皮抽骨都不在话下,特别是他随身配一柄银色长剑,刃如雪锋,削铁如泥,据说连吃饭、就寝时都不放下。曾经有叛将试图在他安睡时袭击他,被他一剑砍去了右臂,等护卫闻声赶来时,只听那叛将撕心裂肺的嚎叫和一只咕噜噜滚出来的断臂。

      从前,曾曦对这些传言是嗤之以鼻的。

      他看着文旌长大,早先的不论,只说任家发迹之后,那文旌可是堆金填银的娇养起来的,素来知书识礼、谦逊礼让。耳听着好好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矝贵公子被妖魔成这样,他心里很是愤懑。

      可是今夜,他亲眼看着文旌在吃饭时仍旧不离身的一柄银剑,突然打了个颤,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任瑾扫了一眼曾曦,便将他都看透了,只得出来打圆场:“是呀,外面都说这文丞相未及弱冠之年便已拜相,大权独揽,颇是传奇。”

      文旌听着,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清润一笑:“兄长,曾叔,你们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不说我也知道,这几年我在外面的名声,恐怕跟那夜吞生人的恶兽没什么两样了。”

      他这一调侃,大家反倒将心放了下来。

      从他进门就一直别别扭扭的任遥也放松了许多,拿胳膊肘轻轻地拐了拐他,眨巴着一双莹莹亮的眼睛,小声问:“他们说你睡着都能把人的胳膊削掉,削完了溅自己一身血还能没事人似得接着睡,真的假的啊?”

      “任遥!”任广贤疾言厉色,“你胡说什么!”

      被父亲大人这么一吼,任遥怯怯地把探出去的脑袋缩了回来。

      文旌抬头看看三缄其言的父亲和兄长,又看看不停拿余光瞟自己,好像是有些怕了他的任遥,向来不怎么看重名声的他突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二。

      他道:“传言有误,没有那么夸张。”

      三人齐刷刷抬头看他,曾曦在一旁笑道:“是吧,我就知道,咱们家二公子这么一个斯文人,哪能像传言似得那么吓人。”

      文旌朝着曾曦点了点头,俊美的容颜之上满是无辜:“我又不是神人,怎能在睡梦中砍断人的胳膊?不过是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察觉到有人摸进我的卧房,慌乱之中拔剑御敌,谁知那人离我太近,而我剑又拔得太快,拔|出来时不小心把他的胳膊削掉了。”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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