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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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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来,元极宫里十分热闹。橙儿时常是被殿外的声音吵醒的。织越总是带着仙娥来此处寻黑鹰,一口一个军师地叫着,语气里掩不住的娇羞和爱慕,有时候一天能来好几趟。一开始,橙儿看到他们二人在院子里研究简谱,她愤怒地将窗狠狠关上,可笑的是,后来黑鹰便遣了别人来给她送药,再未来过
再后来,黑鹰在院子里教织越剑法仙术,橙儿便坐在窗边漠然地看着他们。他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却极有耐心,一招一式地教她。
黑鹰余光经常偷看橙儿,眼见着她从满眼愤怒到毫不在意,其实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他也心痛,没有一刻不心疼她,可,橙儿已为他吃了许多苦,若是不顾天庭和九重天,恐怕东华帝君和王母娘娘都不会同意。他同意与织越结亲,是为了让她死心,也是为了让自己断了念想。
橙儿所幸不待在元极宫,在九重天四处走动,碰到了前来赴会的凤九,许久未见,倒是觉得亲切极了。
凤九也纳闷得很,“我此次来,就是收到了织越结亲的喜帖,这婚事怎的如此紧急,这几日便要办了?以前织越迷恋帝君,赖在太晨宫,我与她也算是老熟人了,就是没想到......”
没想到这织越竟是个如此花痴的人物。别人不过拔拔剑,就将她迷得七荤八素了。不过黑鹰与凤凰那一站确实英勇,能赢也在众人意料之外。凤九觉得,这应该是爱的力量。就像当初帝君来锁妖塔救她时,徒手打败镇塔妖,是一个道理吧。
凤九心疼地安慰她道,“你、你别伤心啊...”
她姑姑也同她说了这天庭和九重天的事,确实让人头疼。这几十万年的规矩,怎么可能说坏就坏呢。若是她或是姑姑遇上这样的事,可能就真的不管不顾了。可偏偏军师和橙儿都是严守规矩的性子,做不到那一步。
橙儿故作大度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左右我不能与他一处,能有个人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眼下我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便准备回去了。”
其实她心里也想开了一丢丢,其他姐妹都经历了些许苦难,也许这便是她的苦难,那个对的人,会在未来等她也说不定。嗯,一定是这样。
司命得知她要走时,随口编了个要帮她拿点药的借口,连忙去通知了黑鹰。
两人匆匆归来时,橙儿已收拾妥当,将床榻上的被子折了又折。
黑鹰目光灼灼,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道,“你还没完全康复。”
橙儿目光越过他,一副让往事随风的淡漠模样,看向司命,“你不是说取药么,药呢。”
黑鹰声音阴沉了几分,“你的伤还没好。”
橙儿猛地看向他,不再压抑,将努力装出来的淡漠全然收起,只一瞬,便已泪眼朦胧。
黑鹰,你太过残忍。你非要让我留在此处,看着你与她完婚,你才满意么?我的心有十分痛了,我已经绝望了,你又何必打这种算盘。我知道你不是黑鹰,你是九重天的军师,你不爱我,你不必用这种方式再告诉我。
她抬手拭了泪,轻声道,“军师,这段日子,我累了,很累,我很想在你这儿休息一会儿。”
此时门外进来几个天兵,抬了几大箱的东西,依次放在院子里,傻子都看得出,这应该是织越的嫁妆。
橙儿收回目光,呼了口气,认真地接着方才的话说道,“但你这里实在不是个能休息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元极宫的,黑鹰在原地站了许久,终是抵不住心痛,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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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浅看到来人时,很是惊讶。
橙儿本想拜托凤九带她去十里桃林讨忘情水,但凤九一看就是个受不住秘密的主儿,搞不好她还没踏出九重天这件事就会人尽皆知了。所以她来找到了白浅上神。
白浅倚在桌边听完她的来意后,欣然同意,她平时最看不得女人被欺负,正巧这段日子在九重天待得无趣,也想去十里桃林讨点桃花酿来喝了。
她看着橙儿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还是告诫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折颜的忘情水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喝下,所有的爱将全部作废,没有退路,你真的愿意么?”
橙儿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睡一觉就能变好的问题了,这份伤心会永远跟着我,我为什么不赶在被世界抛弃之前先抛弃世界呢?我虽然还能再厚着脸皮继续留在此处,但我不愿意了,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伤心呢?至于黑鹰,他恐怕好得很,日后也有的是女人心甘情愿上他的当!我是很感谢他曾经爱过我,教会我什么叫爱。感谢你来过,现在感谢完了,快滚吧。
她握拳坚定道,“嗯。我愿意。”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一趟九重天之行中,她的心彻底死了,不再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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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儿走后不久,织越便来找黑鹰了。满脸要做新娘子的喜悦,满眼都幸福溢出。
她道:“天君爷爷说我们的婚事还要筹备几日,我们先去女娲面前,将我俩录入婚媒薄子罢。”
黑鹰失了魂般,望了望那个空无一人的窗,仿佛累极了般,不愿多言,“你定就好。”
织越低头扯了扯他的衣摆,“日后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罢。”
黑鹰整个人心不在焉,浑浑噩噩就被她哄骗来了女娲大殿。走到门口,看着这庄严的宫殿,头脑过电般清醒。若是真在婚媒薄子上登记了,就真的板上钉钉,无力回天了。
织越难掩内心的激动,郑重其事道,“军师,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喜欢一个人,虽然我的年纪比你小上许多,但我一定会学着做一个好妻子,以后的千秋万岁,我都会在你身旁。”
黑鹰闭了闭眼,成吨的回忆涌入脑海,他曾发过誓,要爱护她,保护她,她是他承认过的夫人。他的妻,只有一个,并且永远不会变。
他问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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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对他悔婚这桩事情似乎并不意外,意外地好说话,还十分仁慈地告诉他橙儿去了十里桃林,还为他指了指去十里桃林的路。
黑鹰到十里桃林时,白浅正与折颜白真喝酒,一片安乐。这个地方一向如此,充斥着桃花香,给人一种幸福的错觉。
白浅头都未抬,淡淡道了句,来了。
黑鹰微微颔首,“三位上神,我前来是想问——”
“不必问了,她确实来过了。是本上神带她来的。”白浅很少动怒,很少如此面色冷峻,此时与他摆着脸色,必是觉得这件事,是他处理错了。
她灌了一大口酒,摆出一副讲故事的架势。果然,她道,“军师,我给你讲点事情吧。”
“七万年前,我偷偷藏了我师父墨渊上神的躯体,用心头血养了七万年,他最终是回到了我们身边。后来我知道,在我费尽心思养着师父仙体的时候,他也在努力汇聚元神。看上去无意义的事,不对的事,被众人所不理解的事,我一坚持,就是七万年。”
“三万年前,夜华生祭了那东皇钟,他被葬在了无妄海。我虽没能留住他的躯体,但我为他立了个衣冠冢,我坚信他总有一日会回来。后来我真的将他等来了。”
“当年小九那丫头爱上了东华帝君,甘愿放弃尊贵的身份在他宫里头当个宫娥,听闻东华帝君在三生石上抹去了自己的名字,小九断了条狐尾也要去为他刻上名字。这虽是件傻事,也并未成功,他们二人没能在一起。但四海八荒的人都知道,帝君腰间佩戴了一个小物件,那便是凤九的红狐尾。即便是帝君这样的人,尚且能被感动,你当真是个木头么?”
“即便天庭和九重天有天大的仇,你为什么不能为了这份爱去努力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凡你懂点事都应该明白,你们之间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以东华帝君的性子才懒得管这档子闲事儿,他不说什么,天君更不可能说什么了。至于天庭,你们二人还不能对抗试试么?你非要守着自己的那点原则,错失一切,追悔莫及你才甘心么!”
“喔,你也许不知道,之前我在昆仑虚学艺时,与那翼君离镜曾有过一段情,后来他与玄女结亲,我便不要他了,即便这其中有误会,他也有苦衷,但我定是不会去接受他了。所以你明白么,为什么你要与织越结亲时,橙儿便求我来讨了忘情水。你自认为为你们好的法子,不过是个烂透了的下下策罢了。你也许觉得你是为了她好,但在她看来,你不过就是一个伤透她心、已经不再爱她的绝情人罢了。”
黑鹰整个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他唇色苍白,嗓门干涩,怔道,“你说,她...已经讨了忘情水...”
终究是没赶上么?
她这是要将他给彻底忘了么。
终究是他醒悟的太晚了。
白浅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若是有机会,他定不会再放开她的手,他定会好好保护她不再受一点伤,定会向她好好认个错,定会与她一同承担所有,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其实站在女娲殿前时他便明白了,他今生今世,无论如何,都是要与橙儿在一处的。
可天地偌大,该到何处去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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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儿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在自己的闺房中。这些年来,她总感觉心里头空落落的,可又着实想不起来是为什么。
她依稀记得,四百年前,黑鹰死后消失不见,她未寻得着他的踪迹,不了了之。看着姐妹成双成对,若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她也不再对此事执着,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这四百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比如七妹生产险些丧命,母后和大姐带着七妹去遥远的九重天找东华帝君,她担忧七妹,也想一同去,但被母后拒绝了。橙儿记得,她有幸见过东华帝君几面,那还是为了五妹,她才偶然去了趟九重天。
比如母后生辰时,九重天的太子夜华竟带着贺礼来参加宴会,他的妻子白浅上神还亲切地问候了她几句,橙儿告诉她一切都好,她才放心点了点头。
比如九重天与南荒魔族开战,魔族寻着蛛丝马迹摸到了天庭,母后大怒,那九重天的帝君为了护天庭安宁,不牵连无辜的性命,便派了位十分厉害的战神来,据说是东华帝君座下的军师,英勇善战,英姿勃发。不过那时橙儿正在凡间游历,并未一睹这战神的尊容。
橙儿不禁觉得,在前几万年的生命中,从未听说过什么九重天,这短短百年,却交际得如此之频繁。这未免有些太过古怪。不过她想,也许是母后与她的哥哥东华,在以这种方式向对方服软罢。都正在仙家,又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