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悬命》今里

5、AV 床

　　抬起红肿的眼皮，布满血丝泪汪汪的眼前，弓腰站着一位笑眯眯的日本阿姨。从衣着来看，像是保洁。

　　见陈麦一脸茫然，日本阿姨又说了一遍，“打扰一下”
　　“啊，你好。”
　　听出陈麦是外国人的阿姨用极其标准和缓慢的语速继续说道
　　“你是外国人吗？没有地方去吗？带你去找警察吗？”
　　只听懂了“外国人吗”和“警察”的陈麦会出了意思。
　　“好。”
　　陈麦开始收拾披在身上的床单，一阵雨后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到了警察局阿姨帮忙说明了情况便走了。

　　接下来在交流中陈麦发现，警察说的日语好像跟课本上学的以及刚才阿姨说的不太一样，大多都听不懂。
　　不过好歹有那张记录了学校电话和地址的纸条在。
　　警察打电话的时候陈麦瞄了一眼墙上的表，早上6点。

　　心想，这个时间学校不会有人接听电话的。
　　然而几经周折之后，警察竟然打通了。陈麦不知道警察联系的是谁，只是被告知：“1小时之内有人来接，请安心”，并被递来一杯热水。

　　半个多小时后，一个个头不高，身材偏瘦，肤色黝黑，中田英寿发型的中国人到了警察局，跟警察寒暄几句后，用发音有些奇怪的中文说
　　“你是来MARCY的陈麦是吧，跟我走。”

　　帮陈麦拖着行李，带上了一辆丰田商务车。
　　“我是中国人，我叫贡嘎绒布”
　　看到坐在副驾驶的陈麦过于老实，贡嘎绒布主动开口了。
　　“贡...贡...”
　　面对正在开车的这个日语比中文说得好，同时又有一个从没听说过，重复不出来的名字的中国人，陈麦一脸茫然。

　　“实在抱歉啊，昨天你的飞机晚点了，很多航班都取消了，我以为你昨天不会来了，所以没接上你。”
　　“就这么单纯的认为我不来了？我的天！也不问问我昨晚在哪睡的吗...”
　　陈麦气愤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学校还要过几天才开学，我现在把你送到布施的寮，然后等通知，你可以先去办一部手机。我是四川的少数民族，来日本两年了，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看你疲惫的很，你先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布施？寮？这都是些什么鬼。手机？学生可以用手机吗？”
　　对于在国内只知道学习，定位自己还是个高中生的陈麦来说，云里雾里。
　　此时疲惫不堪的陈麦，对于初踏发达国家的第二大城市，顾不上任何沿路的风景，两眼一闭睡死过去。

　　“醒醒，到了”

　　陈麦下车的时候，贡嘎绒布已经把行李推到了眼前，二话没说便被带着进入电梯间，坐上电梯，来到9楼，敲开房门，确认核对，新人交接，开车走人。手法专业，流程熟练，一气呵成，整个过程陈麦连愣神的功夫都没有，感觉自己像被买卖了一样。

　　开房门的人穿着白色短袖T恤和短裤，短发黑色自来卷，圆脸略带婴儿肥，特意留长小胡子，身材不瘦也不胖，脚踏人字形拖鞋，满脸微笑喜相迎。
　　陈麦对这位热情的大哥第一印象是：
　　“这个人说的中文怎么也有点别扭？”

　　进门先是玄关，脱鞋直走经过1米多的过道后，屋子右手边一个矮桌子上放着一台古老的箱式黑色电视机，电视正对的右边半间屋子空着，屋子左半边先是摞在一起几个放杂物和衣服的大盒子，紧挨着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同款白T恤，黄家驹发型面容消瘦的大哥半躺在床垫上。整个屋子地面都是铺的地板纸，面积也就只有9平方米大。

　　“那半边是你的，你先收拾东西，我们把这个看完啊。”
　　话音刚落，电视里便传出不可描述的声音。身倚角落，坐在地上的陈麦定睛一看，电视上竟然在播放AV！在国内只听说过但从来没有亲眼看过的陈麦这一定睛就是一个小时。

　　没想到陈麦这张白纸，来到日本后接触的第一种染料竟然是黄色。

　　“呵呵，眼都直了啊，你整个眼都看直了，我去，哈哈哈哈”
　　这时眼睛还直勾勾看着片尾彩蛋的陈麦才缓过神来。
　　“你以前从来没有看过吧？在国内没看过吧？”
　　“没有”
　　也许是看陈麦眼睛拔不出来，大哥随即关掉了电视。

　　“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跟陈麦住一起的大哥叫朴哲，他旁边的朋友叫朴真焕，都是21岁，都是朝鲜族，都来自吉林省延吉市，都刚来日本1年，都爱看AV。

　　原来，在日本很少有像国内那种专门的学生宿舍，高中生大学生不住校，全部自己租房子住，所谓的日语学校宿舍，被称作学生寮，是学校帮学生集体租的民间公寓，两个人住一间。前面贡嘎绒布提到的“布施”是现在寮所在的市、区的下一级的区域名，因为便宜，所以位置最偏，已经属于东大阪市了，但却是东大阪市最繁华的地方，距离接近大阪市中心的学校坐近铁3站，骑自行车至少要50分钟。

　　另陈麦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
　　“刚来大阪千万不要一个人坐近铁，会迷路，这是真的，不是吓唬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坐近铁！”

　　“近铁是什么？”
　　“咱们大阪不是属于近畿地区吗，近铁就是近畿铁路，日本最大的私营铁路，跟地铁差不多。你在国内坐过地铁吗？”
　　“没有...”

　　陈麦心里泛起了嘀咕
　　“你们又说办手机，又说不要一个人坐近铁的，没人教没人带，我自己不会干，也干不了这些事啊...”

　　“咚咚咚”
　　“我老婆来了。”
　　朴真焕边说边起身去开门。
　　一个穿着朴素，个头很矮，胖乎乎的女生映入眼帘。

　　三人计划着要出门的时候，朴哲看陈麦并没有一丝收拾东西的迹象，
　　“来之前交的学费里面，买学校的被褥了吗？”
　　陈麦父母出于价格考虑，没有买，所以行李箱里才塞的那么肿胀。但毕竟容积有限，垫的东西只带了一条毛毯。

　　“你这样睡地上不行，用我的床垫子，我好几床被子可以垫下面，垫子我再捡。我现在这个也是捡来的。”
　　“其实我之前跟中介说，来到大阪后是让学校安排我跟国内的一个朋友一起住的，他叫邢睿，因为有点手续还没办完，所以晚几天到，中介说来了之后跟学校说就能调换。”

　　朴哲楞了一下，
　　“那没事，这垫子你先用着，你朋友来了再说。”
　　热情的朴哲边说边极力将床垫拖给了陈麦。
　　“电视里的录像带你要喜欢看就再看一遍，日本的自来水是可以直接喝的，你渴了就接自来水。”
　　给陈麦扔下一把家门钥匙后，三人便走了。

　　铺好被褥，拿出闹钟摆在床头，把行李箱里面重新整理后，已到中午，饥困交加的陈麦拿出保温杯，接了杯自来水，吃了点火腿和面包，便倒头就睡。
　　脑海里闪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祖国可真大，来到日本见到的中国人竟然全是没听说过的少数民族，一个汉族都没见到...”

　　再睁眼，天已黑，晚上8点，朴哲还没有回来，全身像被打过一顿的陈麦，懒了半个小时才起床。穿上大棉服，打开房门，趴在走廊栏杆向远处望去，高楼寥寥，阴云密布的天空让人压抑，安静湿漉的街道不见人烟，阵阵凉风中弥漫着陌生的气味，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顿时无限的伤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右边传来一声嗲嗲的中文，
　　“Hi~，你是新来的吗~？”

　　“不会吧...这位又是哪个民族哪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