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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合欢 ...


  •   太后没说批评十三阿哥的话,脸上也没有怒色,依然端正。可是在座的小辈们都听得出,太后生气了。

      吉布楚贺一听,就知道太后也听说了昨儿晚上的事。

      她不想十三阿哥就这么惹了太后不喜,连忙放下茶碗准备站出去坦白。

      但就在此时,一只柔软却冰凉的手伸了过来,冷不丁将她按住。

      那手腕上的碧玺镯子冰得人一颤。

      太子妃姣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姿态文雅。她一直望着上首的太后,倾耳细听,手上却像多张了双眼睛似的,按住吉布楚贺的腕子,不许她动。

      四公主恪靖坐在对面,看了她们一眼,笑着接过了太后的话:

      “祖母,我看不过是外面以讹传讹,小十三一向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怎么会为了一个宫女做出出格的事来。何况我昨儿才问过他,他对那个宫女根本无意,只是不能见死不救,才出手相帮罢了,可没您说的那么刺激。”

      太后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是吗?”

      五公主又笑道:“不如还是把合欢叫来给祖母看看吧,总归十三弟身边缺个伺候的人不是?找个合他心意的也是好的。”

      “五妹这热心的性子还是一点儿也没改啊。”

      四公主无声地笑了笑。

      几个知道内情的姐妹姑嫂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都没说话。

      五公主的眼神暗了暗,也不再出声。

      她们姊妹自幼不和,而姊妹们年龄越是相近,矛盾就越多,更不要说翊坤宫与永和宫早年本就不睦。

      五公主自打生下来就被太后抚养,一直娇宠有加,是饱受忽视的四公主所比不上的。

      后来,两位公主的婚旨下来了。四公主要抚蒙,五公主却能留在京城,嫁给“佟半朝”家的公子,两位金枝玉叶又分了个高下出来。

      五公主的婚姻生活却不如众人想象中的如意。

      额驸舜安颜彬彬有礼,对着公主恭敬且疏离,两人每次见面都像公事公办似的。他们三分像夫妻,七分像君臣,就是没有半分像爱侣。

      由此,额驸每天在做什么,公主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与安郡王府和八阿哥走得近,劝也劝不来。

      他有了喜欢的女子,又因为尚了公主不能纳妾,只能不上不下地吊着。五公主无话可说,不想将夫妻关系弄僵,竟主动开口让他把那女子留下。

      四公主嘲讽的就是这件事,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自己家的事管好了吗?这就来操心别人?

      太后的脸色沉了沉,二公主荣宪急忙嗔了四公主一眼:“你还不是一样?”

      话没说全,但意思到了。

      四公主脸色十分坦然,知道自己从小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不反对二公主的话。二公主无法,只得岔开话题,对她说:

      “你那儿可有什么合适的姑娘?拿出来说一说。”

      喜欢做媒也算这个时代的已婚妇女的一大爱好,四公主听了眼珠一转,问道:“姐姐说喀尔喀的?”

      “是啊。”

      “我们喀尔喀哪有可人的姑娘。”

      二公主可不信:“谁不知道你是喀尔喀的女大王,说是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也不为过。你们那若有什么优秀的女子,还能瞒得过你去?我可不信真没有。”

      “小十三那么精明,一般女子哪入得了他的眼?我可不乱做媒,讨那个没趣。”

      四公主知道太后偏心五公主,过完这句嘴瘾便就此打住。她吃吃地笑着,对二公主说道:

      “不过二姐,你们巴林的姑娘倒是不错,可以给小十三掌掌眼。”

      二公主同样嫁到了蒙古,而且是一直与皇室有姻亲关系的巴林部。

      最早是昭圣太皇太后,也就是孝庄文皇后的固伦淑慧公主嫁给了巴林辅国公,二公主荣宪嫁的就是这位辅国公的孙子乌.尔衮。

      乌.尔衮是吉布楚贺的堂兄,两人也都是淑慧公主的孙子女,吉布楚贺正是巴林部的多罗格格。

      不过,二公主还当四公主是在开玩笑,根本没往吉布楚贺身上想。

      吉布楚贺就更没往自己身上想了。

      她几次想插嘴,都被太子妃提前识破,用眼神制止住。

      待太后让众人散去,太子妃才拉着她说道:

      “昨儿太子爷也在龙帐,早上临走前特地嘱咐了我,想来十三弟已经在皇阿玛面前顺水推舟,成心把你的事儿给抹掉。现在大家都以为昨天晚上跟十三阿哥出去的是那个合欢,这样岂不正好?你何必白白送上去?”

      太子妃自然是听了太子的安排,故意让吉布楚贺相信十三阿哥已对太子坦白了一切,同时又对康熙有所保留。

      吉布楚贺一听,立刻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十三阿哥敢在御前隐瞒,她若是坦白了,就要害他落个欺君之罪了。

      她低了低头,说道:“吉布楚贺明白了,多谢殿下提点。”

      太子妃欣慰一笑,端庄的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柔美。

      她那套着碧玺镯子的手又挽了上来,继续说道:“那个合欢左右不过是个宫女,过上两天谁还记得她?这件事小事化了,还是容易的。妹妹切莫担心。”

      不错,众人会很快就忘了合欢,但是十三阿哥儿女情长、风流莽撞的名声却被牢牢记住了。

      真是个糊涂蛋,一点儿也不见那个怡亲王的深沉心机。

      吉布楚贺不知道昨晚十三阿哥与她分开后经历了什么。但是四公主、太子和太子妃都这样帮他遮掩,合欢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她被太子妃拉着散了一会步,才晃晃悠悠往合欢那里走。

      走近合欢的帐篷,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哗啦啪啦的,另有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听着很熟悉。

      “好像是乌仁哈沁格格!”豌豆很机灵,马上答道。

      吉布楚贺闻言,事不宜迟,立刻掀了帐帘进去。

      乌仁哈沁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裙,气势汹汹的,挂了一头的珊瑚和水晶,浑身上下发着刺眼的光。

      比她高一个头的合欢气势更不差,正双手抱臂与她对峙。

      吉布楚贺进来的那一刹那,乌仁哈沁已经扬起手臂,眨眼间就要往合欢的脸上扇去!

      “啪——”

      一声脆响,只见合欢的脸还好好的,乌仁哈沁的巴掌也没有落下。

      原是吉布楚贺一把抽下挂在腰间的皮鞭,手腕一卷,那长鞭就牢牢绑在了乌仁哈沁的手腕上,令她动弹不得。

      吉布楚贺娇叱一声:“乌仁哈沁,你在做什么?!”

      乌仁哈沁恼怒地回头,露出一张娇嫩的小脸,惊讶道:“阿姐?!你怎么来了?”

      吉布楚贺收了鞭子走近,朝合欢努了努嘴:“我的马害人家受了惊,差点丢了小命,我当然要来道歉。”

      说完,她深深看了乌仁哈沁一眼,将小姑娘脸上的不服气看褪去几分。

      乌仁哈沁现在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单看相貌如百合花一样纯净娇嫩,只是实在恃宠而骄。

      吉布楚贺才看了不待一秒,面前又窜出个人来。

      “吉布楚贺!你这些天都在哪里?我怎么到处都没有找见你?”

      来者上来就是一口爽朗的蒙古话。

      十六七岁的少年,浓眉精目,长得跟草原上的雏鹰似的。本来是狠厉精明的五官,但他的神态却有点傻气,黝黑的脸上露着一口白牙。

      吉布楚贺被他的热情惊得后退半步,眨着眼睛想了许久,才记起他是谁。

      “原来是查干巴日小贝勒。”她莞尔一笑,直直教查干巴日看得呆了。

      乌仁哈沁最恨自己被忽视,她生气地将查干巴日推到一边去,指着合欢,跳着脚对吉布楚贺叫道:

      “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要你跟她道歉?!”

      她面对着吉布楚贺,又生了气,马上换了蒙语说话,嘴皮子极溜。

      合欢虽然听不懂,却也匪夷所思地瞪大了杏眼,满脸的嘲弄。

      吉布楚贺一听就摇了摇头:“有身份不代表有体面。乌仁哈沁,别本末倒置了。”

      乌仁哈沁年纪还小,哪儿管这些。

      这位蒙古小格格是翁牛特部当仁不让的小公主。因为她自小没了母亲,老郡王才对她多加疼爱。

      现在,她跟着同父异母的兄长仓津长大,娇蛮的性子一点儿没变,仍然记得自己是没有母亲的。仰仗异母兄长的同时,又怕被人轻看了欺负了,最是死守身份啊面子啊之类的东西。

      “她一个宫女,居然敢骂我,我当然要打她!”

      吉布楚贺笑了:“她骂你什么?说来我听听。”

      乌仁哈沁仰着脖子顿住,回想着合欢的汉语用词儿,就记得她骂她不知礼数,是个泼妇。

      可是她这会儿却说不出口,告不了状,不然岂不真如合欢所言,是个泼妇?

      吉布楚贺见乌仁哈沁不答,就知道她是理亏,当下敛了笑意说道:

      “若你真的有错,就算对方只是宫女,你也没有动辄打骂的理由。今天是一个宫女说了你的不是,你敢打她泄愤,明天若是皇上是太后说了你,你也要打他们吗?”

      乌仁哈沁脸上的不服气又回来了:“那怎么能一样!是她以下犯上!我怎么会和她一样!”

      吉布楚贺低头看着乌仁哈沁倔强的小脸儿,细眉展了又蹙:

      “什么才叫以下犯上?如果你德行皆善,无可指摘,令人心悦诚服,你要处置下人,谁都不会说什么。但如果主人专横残暴,难道还不许下人反抗了吗?

      “你今天若非得处置合欢,要打要骂,谁也管不了。但是,你乌仁哈沁究竟是以理服人,还是以权压人,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她念及乌仁哈沁使了小伎俩利用云朵,又害得合欢坠马,口吻也重了些:

      “乌仁哈沁,仗势欺人谁都会,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这一番话如同鞭子似的抽在乌仁哈沁身上,小姑娘眼里的泪摇摇欲坠,只是仍不服气。

      她愤恨又委屈地瞪着吉布楚贺,大喊一声“我给你出气!你还来骂我!”就跑了出去。

      吉布楚贺讶然回头,帐帘却早就落下了,边角来回晃动两下,耀眼的日光在地上荡来荡去。

      果然还是个孩子。

      她望着无人的帐口,眼里的明光沉淀下来,褐色的眼眸如同陈年琥珀,再也不像个十四岁的少女。

      她还在出神,查干巴日又黏了上来,六七尺高的汉子扭扭捏捏的:“吉布楚贺,你刚刚说的是不是重了点儿?乌仁哈沁也是想和你亲近……”

      吉布楚贺不便对他说乌仁哈沁之前的所作所为,只得摇摇头。

      “查干巴日小贝勒,我这么说自有我的道理。”

      既然乌仁哈沁这么看重她,她就更得把她教好。

      查干巴日见吉布楚贺蹙了蹙眉,立刻见风使舵,改口道:“对,你肯定有你的道理,我信你。”

      “那查干巴日小贝勒可否帮我一个忙?”

      查干巴日双眼一亮:“什么忙?你说!”

      吉布楚贺笑道:“去帮我看看乌仁哈沁,她一个人那样跑出去,我怕她又有什么任性的举动。”

      查干巴日闻言又不好反悔,被吉布楚贺支开也只有认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帐子。

      等他走了,吉布楚贺才对合欢说道:“乌仁哈沁娇蛮莽撞,我代她跟你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合欢别扭了一会儿,语气也软了不少:“无妨,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倒是我还要多谢格格方才出手相助。”

      吉布楚贺笑笑,一看合欢眼底一片青黑,不由问道:“怎么了这是?没休息好?”

      合欢低了低头,抻了抻浮肿发黑的眼袋,遮掩道:“天儿热的,没什么。”

      昨晚,她被十三阿哥撇下后,到底不甘心,心里又好奇。

      她鬼鬼祟祟地跟着他追了上去,正正撞见他搂着吉布楚贺同乘一骑。

      少年眼里温柔的笑意在黑暗中也十分明亮,跟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可不一样。

      合欢回到帐中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了一夜,总算想明白了:不管十三阿哥让她远着吉布楚贺是几个意思,总归他对自己是没那个意思的。

      可是别的清穿女穿越都是为了一场命中注定的旷世之恋,怎么她的初恋就这么短暂呢?

      难受想哭。

      合欢还没从失恋的沮丧中缓过来,低着头恹恹的,说话也无精打采。

      吉布楚贺一瞧她这模样,抿了抿唇。

      她这闷闷不乐的样子让太后瞧见了,必然没有个好结果。

      宫里的人都流传,太后因为年轻时经历了顺治帝和董鄂妃的事儿,十分不喜像董妃那样娇柔善感的女子,且说得煞有介事。

      所有人到了太后跟前不是端庄持重,就是喜笑开颜,谁也不敢面露愁容。

      吉布楚贺陪伴太后多年,倒是清楚太后不是心小之人,不会随便迁怒。

      不过,有一点倒是说得不错。太后的确不喜皇室子弟为了女子做一些出格的事儿,最看重规矩,十三阿哥这两日的行为就是出了格的。

      合欢的模样确实娇美出色,如果她表现得端庄大气,懂规矩知进退,又有五公主在一旁美言,说不定能让太后放下先入为主的成见,封她个皇子侧福晋什么的。

      可是吉布楚贺知道,这对合欢来说太难了。

      她从前世起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知道数百后的未来和现在不一样,所以她才能看出合欢不属于这个时代。

      因为生长的时代不同,合欢这样生在几百年后的女子和她们有着不一样的性情,不一样的观念。

      吉布楚贺想,自己虽然是草原儿女,有着与生俱来的随性,可在宫中生活,除了顾虑着明文上的规矩,还得学习约定俗成的世故。

      这么多年,她说不上循规蹈矩,但是走一步想三步,似乎不如后人开明有胆色。

      她总是将预知的未来理解为“书写好的命运”,从没想过要逆天改命,从没想过……自己有能力决定以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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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坑先婚后爱《金昭玉粹》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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