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漫步者》枏木

6、第 6 章

　　先是满目的碧蓝，再是雪白的云浪、无垠的大海、破败的城市、满地的灰烬。
　　背对耀眼的太阳，被地球引力所捕获——
　　他们到家了。
　　疯狂的颠簸没持续太久时间，冲破大气后，护卫舰和南河号一起实施了减速下降，最终还算平稳地落在了海洋中，随着波浪起伏晃动着。
　　云星呼出一口气，缓慢收回打捞力场，断开了精神连接，疲惫地闭上眼向后靠。
　　成功了。
　　护卫舰内没有南河号那样安静。徐旭和尼诺正一脸惊魂未定地不停碎碎念，瓦莉安和古萝则是同时打开了终端去扫描各自的队友，张默和克里斯特退出精神网的同时还不忘拉出精疲力尽的楚天狼。
　　相对来看，云一尘和他身边的童江曼倒安静的有些突出了。
　　“现在是降落于深海区海面，”张默缓过神来，转身对大家说道，“大家可以起身活动活动，靠着洋流，我们大概十三个小时后就到陆地了。”
　　“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比较安全了。”克里斯特也回过头去。
　　楚天狼心里挂念着云星，想站起来却被一阵眩晕摁在了座位里。坐在他身后的瓦莉安注意到了，连忙伸手按住他：“现在别动了。”
　　“不行，”楚天狼急促地呼吸着，挣扎着又要站起来，“我……”
　　“我去看看云星。”最后排的云一尘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的固定带，此时冲张默微微一点头就冲向了驾驶舱外。
　　“一尘！”童江曼瞪大双眼，踌躇几秒，也解开了固定带，跟着云一尘跑出了舱门。
　　楚天狼怔愣着看他们快速向外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瓦莉安和她抓来的尼诺一起摁住，强行检查了一遍身体情况，只好放弃去南河号的打算。
　　海浪敲在南河号上，溅起的泡沫粉身碎骨，稀稀拉拉地摔回海洋，又被卷起来拍在南河号上，没完没了。
　　云星的纳米头盔在进入南河号的那瞬间就解除了。她闭着眼摘下耳朵里的耳机，靠在座椅上听着隔着南河号有些闷重的浪来浪走“哗哗”声，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
　　鼻血不再流了，她懒得抬手去擦，只觉得疲倦包裹了她整个人，干脆就挂着两道鼻血闭目养神。
　　“……云星！云星！”
　　云一尘站在护卫舰破破烂烂的尾部，看着不远处的南河号大声地对着通讯器呼喊，没听见云星的回应，急得想直接解除头盔，被赶上来的童江曼拽住手腕：“干什么？！疯了你？这是新星际吗你就解除头盔！”
　　云一尘头一回被童江曼这么急赤白脸地吼，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童江曼说不出话。
　　童江曼见云一尘不再想着解除头盔，松了口气，打开通讯器去问驾驶舱内的人：“有人能帮忙用打捞力场把南河号捞上护卫舰吗？”
　　“有，”张默回答他，“你们稍微退回来一点，别被撞到。”
　　海浪扑面而来，打在无人的护卫舰打捞舱口，将摇摇欲坠的舱门打得更岌岌可危，幸好被捞上护卫舰的南河号压在身底，改变了直接在海中沉底的结局。
　　南河号里陷入睡梦的云星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隐约觉得有双并不暖和的宽大手掌小心翼翼地扫过她的脸侧，接着就真真正正的什么都感知不到，沉沉睡了过去。
　　云一尘看着云星身边那个红卷发姑娘拿着医疗包飞速跑来，急忙收回了手，拉着童江曼离开了南河号的舱门，在收纳舱角落乱七八糟的杂物间站好，远远地看着瓦莉安一边扫描云星一边帮她擦拭鲜血。
　　童江曼侧头看向云一尘明明暗暗的眼睛，张了张口，还是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嘴，默默陪着云一尘站在角落。
　　尼诺和被架着的楚天狼姗姗来迟，正好被给云星做完治疗正在气头上的瓦莉安逮着一顿骂：“我说了多少次极限要慢慢突破，你们两个比现在的护卫舰都更破破烂烂！还好护卫舰上药品全面足够，不然你们就等死吧！”
　　这通骂直接堵回了楚天狼想跟云一尘打个招呼的打算，他和尼诺两个人瞬间变得乖巧。
　　“一次两次的，莽撞逞强……”瓦莉安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吐出来，沉默片刻，低声说道，“……你们两个辛苦了。”
　　楚天狼愣了一下，表情逐渐软化，浅浅微笑起来：“没事。”
　　瓦莉安抹掉眼角的泪，关掉虚拟屏：“她没事，我给她注射完药品了，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你也赶紧去休息休息。”
　　楚天狼明白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点点头，顿了一下，看向角落有些局促的云一尘：“一尘哥，她没事。”
　　云一尘无措地眨眨眼，明白这是楚天狼知道自己站得远听不清，特意的转述，于是冲他点点头，嘴唇蠕动，到底还是没能说什么，目光闪烁两下后，转身离开了收纳舱。
　　童江曼也默默地冲楚天狼点了点头，迅速跟上了云一尘，一齐走了。
　　楚天狼抿唇不语，被尼诺拍了一下才不再发呆，让护卫舰里的机器人把云星转移到医疗室后才和尼诺慢慢走出收纳舱。
　　从海上飘来的风卷着碎浪扑过来，又在打捞舱口这里犹豫着错开，只溅了些许水滴落在舱内。再去看时，那一缕风已经没了踪影。

　　云星在医疗室柔软的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睛，因为睡了个好觉而浑身麻酥酥地犯懒。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把被自己踢到床脚的被子拉起来盖在身上，又打了个滚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在热气包围下侧头拱了拱枕头，把眼角的泪都抹在了枕套上。
　　她好像做了梦，又好像没做梦。
　　云星呆愣愣地去看正对着的窗户——什么也没看见，开启了仿窗帘模式，黑漆漆的一片。
　　她似梦似醒，又打了个哈欠，才懒洋洋地开口，语音关闭了仿窗帘模式。
　　不知道睡了多久，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海水也变成墨一样的黑色，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窗户。虽然因为隔音太好听不见声音，但云星放佛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海水声。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去海边，”文杉曾在某个采访里说道，“和……朋友一起。我们都喜欢听海。”
　　海能有什么声音呢？云星不了解，她很少去海边，她所在的星球海边严格限流，普通居民无法靠近。小时候还有父母带着她去Ｈ星游泳度假，后来她奶奶显距离太远不安全，就再也没让她去过了。
　　现在她已经记不清海的声音了。
　　“海有情绪，有时候在笑，有时候在哭，”文杉这么形容，“我以前一直以为海只会笑，但后来他告诉我海也会哭，果然，过了好久我再回去时，海真的在哭。”
　　云星闭上眼睛，那段采访于是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文杉低着头沉默许久，才抬头挤出一个微笑：“现在海可能也在哭吧。”
　　云星不是唯一一个看出文杉那个笑容勉强的人，有帖子对过时间，发现采访时文杉的男友维克多·别里科夫正在进行一个很危险的任务，文杉因身体问题没法参加这个任务，官方只好让没有她厉害的褚落南代替，所以文杉很担心维克多。
　　“他”也是维克多吗？
　　云星又想起了楚天狼。
　　楚天狼没听过海，他是不是也好奇。他会听见什么声音？他会听见海的哭声还是笑声？
　　她想着想着，突然十分想听听海，混沌的脑子还没清醒，她就一点点蹭到床边，边打开终端发消息给楚天狼，边下地进行洗漱。
　　“醒了吗？去听海吗？”她这边打着字，那边突然想起南河号和护卫舰尾部的惨状，精神了不少，想着待会儿顺便去看看，说不定能帮忙修修，等来了楚天狼的回复。
　　楚天狼回的很快：“那现在我去医疗室门口等你？”
　　“好。但是你怎么没在医疗室？”
　　“白天在，天黑了我们几个就回去了，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OK。”
　　云星擦干脸上的水，随手拿了根皮筋，把半长的头发随便扎起，坐在床上无所事事。
　　没有信号、没有网，她的终端基本上等于摆设。
　　她又往窗边挪了挪，扒着窗户看了眼外面。
　　月明星稀，是个好天气。
　　那今天海应该是在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