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漫步者》枏木

5、第 5 章

　　接入护卫舰巨大的精神网与接入南河号是不一样的，即使有张默和克里斯特，云星还是依稀觉得自己的精神力末端传来一阵深入大脑的刺痛。
　　精神网察觉出外人的闯入，下意识地进行排斥。云星像闯进了没有光照的深海，泥沙困住她的脚、流锁住她的手、海水灌进她的口鼻，只一瞬间，窒息就卷着刺痛凶猛地扑过来。
　　“云星。”
　　张默的声音穿透咸涩的海水传进云星的耳朵，同时精神网的排斥戛然而止。云星立马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重获光明的同时感受到来自张默的强大精神力。
　　飞船的精神网往往是根据驾驶员的精神力强度而变换形态，以深海、沙漠等模拟体感将闯入者的大脑麻痹。越强大的精神力，体感模拟的就越加逼真。云星自己的精神力并不弱，甚至算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但在这种强度的排斥下，她仿佛度秒如年，像是在深海挣扎了将近十分钟。
　　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才进行精神连接只零点几秒的时间。
　　“集中注意力，”张默适时地打断云星的胡思乱想，“你负责协助克里斯特，阻止护卫舰的解体。”
　　“跟我来。”克里斯特·李引导着云星的精神力拐向护卫舰的尾部。
　　在这里，云星是被动的外来者，她感受不到护卫舰对她的回应，从而无法真正融合进护卫舰，每一步动作她都要使出三倍的力。
　　很正常，云星预料到了。驾驶员的精神力和飞船的精神网需要进行磨合，她经验不足，目前为止真正磨合过的就只有南河号，不一样型号的护卫舰她也仅仅只能做到了解，并不能做到人机一体。
　　不过她只需要使出三倍的力就可以相对自如地活动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了，多亏她先前的了解。
　　太空像是一张缓慢流动的布，罩在云星头上。它身上镶嵌着各种星球，间或透露些光给她，让她目眩片刻，再回归原本的沉寂。
　　要不是事态紧急，云星还真想停下来好好欣赏一会儿。
　　她一边可惜着，一边随克里斯特一起到达了护卫舰的尾部，只一眼，她心中那些留恋不舍就迅速烟消云散了。
　　打捞舱口巨大又厚重的舱门变得破破烂烂，只剩下薄薄一层力场盾护着舱门内的收纳舱口。双重保护让护卫舰没有立即解体，但显然力场盾也快要在各类星球的引力下被撕碎，云星清楚看见金色盾体上慢慢蔓延的裂纹。
　　五分……不，最多三分钟，这个盾体就会被撕裂，接着就是尾部的解体，再然后是整艘护卫舰的解体。
　　云星“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三分钟到不了地球。护卫舰先得稳定行驶，减少颠簸。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大声同张默讲话：“跃迁不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这后面——”
　　“是小行星的撞击，”克里斯特打断了她，“现在别大声打扰舰长，她不能被外界干扰，我的精神网隔绝不了太多东西。”
　　云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张默是在一个人驾驶这么大型的护卫舰，立马安静下来。
　　克里斯特小声继续跟她说：“力场盾我来，你注意舱门，不要让它整片脱离，保持好平衡。”
　　“好。”云星答道，尝试固定住舱门，却发现在护卫舰没有回应的前提下没办法很好地固定，想寻求克里斯特的帮助时却发现他抽不出空来。
　　问题比张默和克里斯特一开始想的严重太多，克里斯特无法在保持住力场盾和散开保护精神网的情况下固定住舱门。这事儿只能云星自己来。
　　云星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一咬牙，对克里斯特说：“不要让张舰长感受到我断开精神连接了。”
　　克里斯特一惊：“你要干什么？”
　　“从外界用南河号的打捞力场固定护卫舰的尾部。”云星快速解释完，不顾克里斯特的阻拦，瞬间退出护卫舰的精神网，转移第三驾驶位的精神连接线给楚天狼，在他疑问的眼神中解开自己身上的固定带，“赶紧连，去尾部找李副舰长。”
　　“现在？”楚天狼扭头问不顾颠簸向驾驶舱外跑的云星。
　　云星打开驾驶舱的门，大声回答：“对！要快！趁着精神网还没完全闭合时去！”
　　楚天狼呆愣不过一秒，就被感应到精神连接线变动的克里斯特拽进了护卫舰的精神网，由于精神网还未完全封闭，直到他看清护卫舰尾部的惨状前都没感受到太强大的压力。惨状使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云星的意思，于是一边忍着大脑的刺痛，一边费力拖缓尾部的解体。
　　他咬紧牙关，看向被力场盾保护住的收纳舱口。
　　快，云星，快点！
　　“呃——”云星狠狠撞上设备舱的门，发出一声痛呼。她顾不上等疼痛消散，就蜷着右手臂，用左手打开舱门，进入了重力系统还没完全失效的设备舱。
　　重力系统开始失效了……云星粗粗喘了几口气，甩了甩恢复至只略有发麻的右臂，快速跑向出口。
　　快点……快点……
　　出口舱门被狠狠推开，慢慢闭合的过程被强行加速。云星借着蹬向舱门的力，从完全失重的观察舱通道直直穿过，长伸着手臂，直接摁上了收纳舱门的开关。纳米头盔瞬间加上了射线防护层，把她焦急的表情遮盖得严严实实。
　　不出她所料，收纳舱也满是打捞力场和舱内四周摩擦的痕迹，打捞力场也变得破烂不堪，只能勉强包裹住南河号，有些地方甚至会隐约破开一个流动的小口。
　　云星打开了联络器，左手扣在入口舱门的把手处，在失重状态下估算时间、力度和角度，准备在飞向南河号的时候刚好进入解除的打捞力场，触碰南河号进行精神连接。
　　舱外连接她试过几次，虽不是屡试不爽，但好歹也成功过几次。
　　颠簸不稳加上时间紧迫，这是最快的办法了。
　　“云星？怎么了？”
　　耳内传来了克里斯特的声音，云星于是快速跟他解释了一遍：“……等我通知，立马打开打捞力场！”
　　云星蹙眉盯着在空中来回晃动的南河号，在脑子里快速模拟了一遍，得到克里斯特的应答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松开手的同时脚上发力，将自己往南河号的方向推。
　　三、二……
　　“把打捞力场解开！”云星发号的同时奋力去够南河号，不巧，在她手掌即将碰到南河号时，南河号的尾部被未散尽的打捞力场所影响，整体往上移了几厘米。
　　“！”云星心猛地一沉，眼看着指尖即将与南河号无缘错开，即使绷直手指尖也触碰不到那三颗星星时，打捞力场却又伸出几簇，将南河号往下压了压。
　　“快！”
　　是楚天狼的声音。他不顾排斥带来的剧痛与窒息，硬生生地钻进护卫舰，模糊不清间看见此时收纳舱发生的事，急忙帮了云星的忙。
　　云星瞳孔猛地一缩，指尖轻轻划过了三颗星星，用精神力去抓南河号的精神网——
　　抓到了！
　　“连接成功了！”云星兴奋地汇报，听见了楚天狼轻轻呼出一口气的声音，眉头不再那么纠结于一起。
　　南河号快速将云星捞进驾驶舱，自动放置好。她一边闭上眼，让自己融合进南河号，一边通过通讯器与护卫舰上的克里斯特和楚天狼通话：“听我数三二一，打开收纳舱门和它正对的力场盾，我会从那里快速飞出。”
　　“好，”克里斯特迅速回答：“你还有两分二十秒的时间。”
　　云星冷静自持地稳住南河号，盯着舱门：“预备——”
　　“三、二、一！”
　　南河号像离弦的箭，从狭小的缝隙中钻出，一个后滚翻，先前释出的打捞力场如同撒开的渔网，铺天盖地地罩住了护卫舰的尾部。
　　力场盾在此刻终于撑到极限，无声地破碎，消散在南河号的打捞力场下。
　　“云……”
　　“别打扰她，”楚天狼打断克里斯特，咬紧牙关依旧死死控制着整个尾部的平衡，“她已经到了之前测量的极限了，我在这边也没法帮她屏蔽外界干扰。”
　　克里斯特一愣，完全没想到楚天狼会突然说出这番话，也骤然反应过来云星不过是个１７岁的孩子，整个尾部甚至中部的固定以及保护对她来说绝对超负荷了。他沉默下来，跟楚天狼一样关闭了通讯的话筒，分出空闲的精神力帮助云星和楚天狼。
　　楚天狼说得不错，完全包裹住护卫舰后半部分所带来的重压，确实是云星的精神力接受极限。力场网收束的刹那，云星像是被人一拳闷在头部，眼前一昏，闷哼都没能发出来，一道鼻血就落下来了。
　　温热的粘稠液体滴在了云星的手背上，她却无暇顾及，只盯着慢慢变大的地球来控制住护卫舰的平衡，同时牢固地裹着护卫舰阻止解体。
　　护卫舰像是知道了有人在帮它，逐渐开始了加速，于是地球加快变大，同时保护护卫舰的三人承受的精神力压力也往上爬升。
　　楚天狼额角不断冒出冷汗，内衬几乎已经湿透了，整个人死扛着才没崩溃。云星在极限，他也一样在极限。护卫舰的排斥太凶，他不住地发昏，却还是没撤离护卫舰的精神网。
　　他知道没了他，云星立刻就会精神力崩溃，被困在南河号的精神网里。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
　　“还有三十秒，护卫舰将触碰到地球大气。”张默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却让其余人眼前一亮。
　　云星没关闭护卫舰的通讯，将这话听进耳中，立马强撑着打起精神，慢慢加厚打捞力场，形成一层保护盾，将护卫舰与外界隔开。
　　“十七、十六……”
　　摩擦与碰撞逐渐变多，保护盾上开始被划出网痕。
　　克里斯特将护卫舰前半部用力场盾保护起来，减少张默驾驶负担，同时还向后蔓延，在云星力气不足护盾不够厚的地方又加了一层，来了个双重保险。
　　“第一次撞击倒计时：十、九、八、七……三、二、一！”
　　“注意！”
　　护卫舰狠狠撞上大气，巨大的颤抖蔓延至南河号，所有连在精神网里的人都似被闷了一棍，脸色都白了一霎。
　　云星闷哼一声，另一道鼻血也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