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且仅当》不覡残酒

10、回忆杀

　　说是剧情体验，但小说剧情的真实时间其实长得要命，通常都要跨越个几年，并不可能真的全程都看完，能看的也不过是重要情节转折点一类的。
　　与NPC对话是预备环节的专利，毕竟到了真的剧情沉浸环节，除非决定要做出符合任务描述的行为，否则无法再干涉到人物。
　　即是不会再被人看见或触碰。
　　于是齐苑和闫肆晰好好地做了一次布景板，跟在云溪彤和袁仪鸠身后一路看着。
　　“阿彤，我连累你啦。”宗堂门口，袁仪鸠端正跪着，小声对身旁人说。
　　“没事。”云溪彤跟他一样跪着，不同的是小腿肚上多压了几块砖头，“阿鸠也是想带我出去走走而已。我们一夜不归，师父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师父”指的正是袁仪鸠的父亲，袁湘语。
　　“父亲也是，明明是我执意要带阿彤出去，却还怪你。”
　　“别说啦。”云溪彤止住了他的话头，“我也有不对。”
　　对着手上的文案和这几天看见的，不难看出两人的性格和相互之间不明显却又千丝万缕的情意。
　　“阿彤，你陪我练武！”
　　“阿彤，今天元宵节，我们溜出去走走！”
　　“阿彤......”
　　少年人的呼喊声那样有活力，字句间尽是对未来的期盼。
　　云溪彤一向是微笑着点头，微笑着看着他的阿鸠成长，再带着笑意随袁仪鸠任性。
　　云溪彤剑法越发高超，袁仪鸠亦是天赋异禀，两人时常结伴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少年人意气风发，仗剑天涯，却也有执手相视，触额相抵，互诉心声，交付真心。
　　一天天，一年年，就好像日子能永远如此过下去，两人间的关系也好，如今的安稳生活也罢，永远都不会变一样。
　　可是会变的。
　　异世界访客纸张上的目录仅寥寥几语，却不难从中窥探出未来的模样。
　　闫肆晰的话说得没错，创世者动动笔，笔下人的人生就变了。这变化可能源于一时兴起，源于人的爱好，源于任何不足为人道也的原因，却改变了别人的命运。
　　齐苑摇摇头，说若是没有创世者，那笔下人更从未存在，又谈何幸与不幸。不论创世者存在与否，这本就是他的人生。
　　袁仪鸠生于武林盟主之家，盟主与四海之人交好，是以子嗣也有指腹为婚的对象。
　　袁仪鸠直率、天真，二十岁的他不知何为之世俗常理，他含着一腔热血说他不认这指腹婚，他有他的心上人。
　　袁湘语勃然大怒，关了袁仪鸠的禁闭，说这婚认不认都得成。
　　成了才能与其他家族结亲，才能稳固地位，才能坐稳盟主的交椅。
　　袁仪鸠不认亲，那是动了无数人的利益。
　　是夜，云溪彤悄悄走进了袁仪鸠的房间。他说阿鸠大了，该懂事了，不该和师父置气。自己将闭关修炼，希望能突破剑法最后一重。
　　“等我闭关出来，阿鸠就与耶律小姐成婚，约好啦。”
　　云溪彤这样说，将少年人不应有的情感深深埋藏。他生来就是一双极好看的凤眼，那样静静地看着袁仪鸠，眼角不自觉地红了。
　　袁仪鸠想争辩，看见云溪彤的眼睛却也说不出话来。
　　谁想呢？谁也不想。只是云溪彤稍微成熟那么一点点，他便先作出了决定。
　　袁仪鸠想，其实这样也罢，本就该如此。阿彤闭关回来也还留在袁家，我们还能常相见。
　　武林盟主爱徒云溪彤入山闭关，次子袁仪鸠认下婚约。
　　一别却是再也不复从前。
　　不知是谁告诉了耶律小姐耶律培袁仪鸠和云溪彤的往事，耶律小姐听后怒极，她装作无事，却决意报复。
　　阻挡她的，不论有心无意，都不应存在。
　　云溪彤闭关的山洞口，脚步响起。岩壁上尽是十年如一日练习的划痕。
　　那样固执，却又有谁在意。
　　云溪彤，区区已逝侠者的子嗣，有何重要？
　　耶律培命人在云溪彤修炼的关键时刻打断了他，云溪彤内息紊乱，心神震荡，心脉受损。他趴在地上咳着血，昏迷不醒。
　　是谁在他手下压上了一本邪经，又是谁第一个进洞，装作惊慌地呼喊云溪彤修炼邪道功法走火入魔。
　　一切都乱了。
　　袁湘语率先表态，对于义兄云雁之子犯下如此大错感到无比痛心，自己作为师父未能尽责。可错就是错，对于云溪彤的惩罚自己决不徇私。
　　一副大义灭亲的正义侠客的样貌，与会众人纷纷称赞。
　　云溪彤昔日游走江湖，救过不少名门正派弟子的性命，可这些无人提及。
　　少林寺说额弥陀佛，罪过罪过，云公子如此作为是应赎罪。
　　武当派说盟主行事果决，是有大侠风范。
　　峨眉......
　　没有人问及云溪彤身上是否确有魔道内息，也没有人清算云溪彤心中所想是否向邪，更无人倾听孤独少年渴望造福武林的心声。
　　他们只知道，哇，这有魔道，有热闹。杀！砍了他的头！他定是还与邪道中人相通，这种人留着也是为祸四方。
　　闫肆晰气得不轻，齐苑则一边按着他不让他上前，一边告诉他世事如此。
　　闫肆晰问，不是能改变“认为不爽的情节”吗？这能改吗？
　　齐苑沉默片刻，回答说，情节展示是按的时间顺序，这事情在我们看来先发生，小说里面却不是先写的。
　　“什么意思？”闫肆晰看着被众人指责又无从分辩的云溪彤，攥紧了拳头。
　　“意思就是这是回忆杀。”齐苑把他的手掰开，不让他的指甲摁到自己，“这是必须要发生的事情。回忆杀的事件发生在重生之前，这不是小说主体，我们能修改的部分是重生之后。”
　　齐苑不知如何安慰小孩儿。他能对自己狠心，却对尚未认识到的世界带着那样一颗善良的心。
　　齐苑不同。他认识得更多，经历得更多。他从最初就知道得更多，因此他的迷惘也就少得多。
　　这造就了他对于某些事情的无情，也造就了他。
　　“破镜重圆，现在镜还没破，后面还有挺长，所以别想太多了。”齐苑顿了顿，又觉得这样说话小孩儿估计也听不进去，于是他想了想，接着说道，“这是躲不过的命运，是他的人生，却也会造就他。”
　　“我明白......苑苑，可是我难受。”闫肆晰向后靠在了齐苑怀里。
　　“众生皆苦。”齐苑蹭了蹭他的脑袋，“可生亦有乐。”他指指下面，“也有心疼他的人呀。”
　　“阿彤，你怎么样？”袁仪鸠是背着父亲悄悄溜进牢房的，他轻轻推着云溪彤，心疼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阿鸠？”云溪彤的眼睛像是又有了光，他狼狈极了，衣服上沾着尘土，前襟还有自己呕出的血沾染的痕迹，在袁仪鸠跟前竟显得有几分局促。
　　“是我，你别怕。”袁仪鸠给了他几颗恢复体力和内力的丹药，扶起了云溪彤，“来，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