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再吃一碗就够了

26、二十五、请辞

　　他终究是替自己做了选择。
　　流光像是迈入了无边黑暗之中，始终都在同一处兜兜转转，没有哪儿可以为她撕开一道口子，也没有人能拉她一把。
　　五感全失之际，她不禁有些难过。
　　那儿，若真是一个幻境的话，那她此刻心中无法言状的痛楚，究竟是真是假？
　　那万千情长，又是否真的存在过？
　　最终，流光是被强行拉出来的。
　　流光缓缓睁开眼，却见白衣神明就坐在她床边，手里拿着一碗药，骨节分明的好看。
　　“喝了。”他的声音里显然有些不悦。
　　流光没有反抗，皱着眉头喝完了一碗苦药，嘴里被塞进了两颗蜜饯。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神君。”流光试探性地问他，“那是你吗？”
　　天析放碗的手顿了一顿：“你希望是我么？”
　　流光摇头：“不希望。”
　　“那，要让你失望了。”神明放下碗，站起身来，顺手理了理衣服，“那是我还你的情。”
　　流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流光，我能做的仅限于此。”他的声音平静无澜，“此处是风惜山，适合你养伤，上境的宅子被毁，我们只能在这儿住些时日。”
　　言尽于此，白衣神明毫无留恋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流光慢慢地将手覆上了自己的心口。
　　她问自己：“你究竟在想什么？”
　　日子过得飞快，流光的伤却好得极慢，似乎天析在上境那处宅子也修得极慢，流光在外散步时，偶尔见过几次天将下来，神色匆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走了。
　　想来这位神明住在风惜山，真是给九重天的人添了不少麻烦。
　　大约住了一个月，绥冰和连野来了。
　　彼时的连野已经痊愈，颇有一副西海皇子的派头，绥冰伴在他身侧，依旧是那么温婉，同婚宴上与共穴大战的女子判若两人。
　　他们先去拜谒了天析，才见的流光。
　　绥冰一见流光，便明了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流光先是给两位作了个揖，云淡风轻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句带过：“天析神君受了天罚，恰好我在，便受了些牵连，如今身上已经舒爽许多，二位不必挂怀。”
　　大家都心知肚明，流光与天析这番景象，全是因着连野一事而起，她抢先说了这番话，就是要叫他们放下愧疚。
　　绥冰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冰冷：“多谢了，流光。”
　　流光笑了笑，转而挽住了绥冰：“哪里的事，我仰慕天析神君的事情，实在也是瞒不住神君你的。之前我所作所为，也就是情之所至，反倒是给神君添麻烦了。”
　　默默跟在两人后头的连野听了她的话，忽然开了口：“何止是他的麻烦。”
　　流光愣了愣，停住了脚步，回头问他：“连野仙君何出此言？”
　　绥冰拉了拉她的手，瞥了连野一眼：“怎么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若不是流光舍身相护，如今能有这太平模样么？”
　　到底是绥冰看着长大的，她一开口，连野便没再多言。
　　流光却听出许多言外之意来了。
　　或许，她为天析挡的天罚，当真是不应该。
　　绥冰与连野此次来，并不仅仅是为了来探望二人这般简单，似乎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与天析商量，二人也顺理成章地住在了风惜山上。
　　流光向绥冰打探若严的去处，绥冰的答复却叫她万分吃惊。
　　“冥王自我与连野婚宴后，便没了音讯，如今冥府无主，已乱成一团，天析才将你带在身边的。”
　　但是在婚宴之上，天析所言，分明是知道她去哪儿的。
　　中间一定是有什么，天析不肯向她道出实情的。
　　入夜，流光踏进了天析的院子。
　　月色朦胧，天析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流光不由得怔了一怔，这儿，凡间，上境，摇椅，如出一辙。
　　想来，天析也是个性情坚定的人，无论到了哪儿，无论成了谁，都不曾改变过半分。
　　似乎是知道她来了，他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有什么事么？”
　　流光走近，就在他的身后，犹豫了一下，直截了当地道：“神君，劳你实话告诉我，若严究竟犯了什么错。”
　　天析又闭上了眼睛：“何出此言，在西海之时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冥王有要事在身，将你托付给我了，过段时间，她便会回来了。”
　　“今日绥冰神君告诉我，冥府无主，已经大乱。”流光堪堪又走近一步，完全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叨饶神君多时，流光深感抱歉。但作为冥府判官，正值冥府用人之际，流光请回，特来告知神君。”
　　天析睁眼，却并未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扣在摇椅的把手上，淡淡道：“你伤未痊愈，冥府之事，九重天自会处理，轮不到你这个小小的判官忧心。”
　　只听“噗通”一声，他猛地坐直回头，却见流光跪在了地上。
　　“神君好意，流光心领了。”她双手叠于额前，工工整整地给他叩了三个头，“神君知道流光的心意，也已经婉言拒绝过，再留在此处，我也不知该如何自处。喜欢神君，我并不觉得是什么错，神君拒绝我，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天下苍生，又怎能葬送在我单薄的情意之中。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此番离去，必将同神君保持距离，万望漫长岁月中，神君一切顺遂，亦流光终生所愿。”
　　天析的手扣得泛白。
　　良久，略略带些颤抖的声音响起：“如此，看来你已想通，明日便动身罢。但冥府已不是你能踏入之地，便回九重天安安心心地做个花仙，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流光一愣：“神君怎么知道……”
　　“我乃神明。”天析稍稍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自然能知世间事。”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天析站起身来，单手将跪在地上的流光扶了起来，看见她眼底的水波，终是重新将手负在身后：“冥王无碍，你不必太过忧心。冥府水深，她没有那么多精力顾你，你不愿留在这里，便好生待在九重天，谨记我的话即可。”
　　流光又作揖拜了一拜：“谨遵神君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