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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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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就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钱钟书《人.兽.鬼》
今夜的天微微发红,像是要有一场大雪的预兆。
窗外的冷风拍打着玻璃呼啸而过,.电视里的女主角似乎伴着东风演的更起劲了,随手就是给了男主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
电视里和电视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场景。
屋子里没有亮灯,只有电视所散发出来的光亮可以聊以慰藉,不过在这三室一厅的大房子里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就像是夜空中的独星,想要照亮黑夜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坐在茶几前的男人瞄都不瞄电视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正在播放着视频的电脑。
这个视频被一遍又一遍的重放,韩恭皱眉,无处安放的手指抚了抚光洁的下巴,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
“咔哒。”
韩恭突然按下电脑上的回车键,视频暂停在这一刻。一个提着手提箱,戴着黑色口罩和黑色帽子的男人引起了韩恭的注意。
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为之,这个男人所站的地方恰好位于监控范围的边缘处,再加上室内光线暗,人群密集等原因,即使放大,提高了分辨率,也看不清楚这个男人的本来面目。
不过韩恭心中倒是有底了,毕竟大半夜的,谁会在歌舞厅里穿成这样,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干什么正经事的。
虽然歌舞厅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这个人,不出所料的话,就是案件的突破点,那个提供给□□毒品的线人赵春野了。
韩恭曾经看过这小子之前的照片,剃了个大光头,塌鼻梁,小眼睛,满脸横肉让本就不大的眼睛显得更小了,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他做的事还真是没辜负他的长相。
这小子早些年就因为收留他人吸毒而蹲过几年,但罪不致死,也仅仅是蹲了几年,没遭什么罪,就放出去了。
但这小子才安分了几年,就又开始兴风作浪了。而且还更变本加厉了,之前也只是收留他人吸毒,并不能证明他手上持有毒品。可这次不同,这小子开始贩毒了,果真是“东山再起”啊。
恐怕是这小子傍上了什么地下组织,如果能把他逮出来,那么一连串的,这个早就发臭的“毒瘤”就能早日被铲除了。
可惜这小子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狡猾的却像只成了精的狐狸,干过这么多票,就连个指纹也没留下过,简直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他在作祟。
韩恭合上有些发烫的电脑,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的咔咔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明显。大步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啤酒,用力晃了晃后打开。
虽然是寒冷的冬天,韩恭爱喝冰啤酒的习惯也没有舍弃掉。以“毒”攻“毒”的后果,便是年纪轻轻就落了个严重的胃病。
微凉的水汽顺着易拉环的开启喷涌而出,韩恭抬头,一口气将啤酒全部灌入肚子里,活脱脱的像一个饿死鬼投胎。
安静而漆黑的房间,让韩恭心底处突然涌上一股不知名的烦躁,连冰啤酒入肚都无法压抑,就像是突然想起谁欠我钱了一样,不要回来浑身不舒服的那种。
就是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烦躁。
“心静自然凉”这套说辞完全相反的体现在韩恭身上。越静,他越烦躁,越有种再次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韩恭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明明钟表一刻不停地运动着,电视似乎也演到了高潮,在那撕心裂肺地哭爹喊娘。但就是,太安静了。
就算是闹鬼也行啊,而且这屋子也的确有当凶宅的条件,韩恭想。
韩恭在黑暗中随手一抛,准确地将易拉罐扔进了没有套塑料袋的垃圾桶里,塑料与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更加刺耳,让韩恭打心底里不舒服。
撒火似的关了电视,将遥控器扔在沙发上,拿起披在米白色沙发上的大衣,随手拨了个号码出去,一边等待通话一边向门外走去。
“忙吗?”电话接通后,韩恭率先开口问道。
“大哥,半夜十点你招魂呢?您比阎王爷还勤奋。”一个幽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就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向韩恭抱怨着。
韩恭笑笑,也不理会,而是自顾自的说:“要是你玩游戏看瞎了眼,叔叔那边我可不好交代,你还是乖乖地和哥出来遛遛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杀猪般的叫声打断了,哦不,猪可能都比他有骨气,“算你狠!”那人大骂,挂断了电话。
请家长这招果然屡试不爽,韩恭心里一阵痛快,一物降一物,果然没错。
电梯到达一楼,铁门缓缓打开时,一阵风夹杂着冷气迎面扑来,激得韩恭打了个寒战,脑子也瞬间清醒了几分。
寒冬腊月的,果然不适合加班啊。韩恭朝着手心呵了口气,使劲地搓了两下,不过这零星几点热气很快被冷风吞噬,双手再次变回冰凉一片。
所幸车停了不远,韩恭仗着人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上了车,迅速打着火之后,就先把暖风打开了。
待手指不再僵硬的像个“风湿病患者”了,韩恭这才一脚油门,车子便像个壮士一样迎着凛冽的冬风驶了出去。
点背,几乎大半个城市的红灯全让他遇上了。虽然没什么车,但韩恭还是做了个讲文明的好模范。后来等的不耐烦了,就干脆欣赏起路边的风景来。
城市的夜景倒也不赖,韩恭透过车窗户向外看,一片灯火倒映在水面上,映下零星几点暖色的亮光,像有人在水底下放了一把火,火焰随着水波的涟漪而跃动着,就好像表演的杂技一样,神奇,令人惊叹。
韩恭很少看专门出来看夜景,倒不是因为有多忙,而是纯粹的讨厌黑夜,讨厌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焦躁感。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夜景,霓虹灯造出的七彩视觉效果在黑暗中十分耀眼,就像是东方升起的彩色的太阳。
一时看的入了迷,韩恭像是忘了自己还在大马路上等红灯,就这么扭着脖子一直看着平静没有波澜的湖面,心情也好了几分。
“嘀嘀!”
响亮的喇叭声把韩恭的魂拽了回来,韩恭抬头一看,一辆白色的车并排停在韩恭车旁,韩恭本就有些夜盲,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花楼那小子。
花楼摇下车窗,一张俊脸从车窗中探了出来,对着韩恭打了个招呼:“我的老大哥,你是嫌命不够长的吗,在大马路上梦游啊?”
韩恭白眼一翻,寒冬腊月的,也就这傻子会这么大方的给冬风贡献热气了。感觉到眼前出现绿色,韩恭也自然不客气的一脚油门绝尘而去,留下一个自愿当“暖气片”的花楼在原地吸尾气了。
花楼也习惯了来自他上司的高冷,摸了摸鼻子,把窗户摇上,也开走了。
等二人都到了警局以后,已经十点半左右了。
“干什么,打算干通宵吗?”花楼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韩恭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晚上在家干什么,就算我不喊你出来,你也得熬通宵。”
花楼“嘿嘿”一笑,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愧疚。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行了,你过来看看。”韩恭一屁股坐在他的办公椅上,打开电脑,翻出了那段监控视频,准确地调到了他做了标记的地方。
“你看看这个人。”韩恭用笔指了指这个藏在角落里的男人,又看向花楼,问道,“是那个贩毒的小子吗?”
“看不清,”花楼摸了摸下巴,又凑近看了看,眯着眼道,“我觉得不像,他也太瘦了,老局那里有照片,你可以去找他要,对着看可能会更清楚些,话说你找我出来就这事?”
“废话,你以为我是傻的?”韩恭不客气的答道,“不然警局养你这个职业黑客干什么吃的?”
花楼对计算机这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老实说,这天赋如果落在别人身上,早就出名了。这小子不鼓弄其他的,偏偏喜欢黑别人网站,还以此为傲上了。
所幸花楼家里是做生意的,有几个小钱,不用靠着这个混小子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然就花叔叔这个暴脾气,花楼迟早得被打一顿拎回家继承家业去。
“你能把七号会所的登记名单弄一份出来吗,最好是能有登记时间的。”韩恭完全是个门外汉,自然不知道自己提的要求有多苛刻。
要是一般的营业厅,韩恭完全可以找经理要一份,出示个警察证对方就拱手相让了。可这家不同,对于这些进行秘密交易的人,这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持中立态度。
所以就需要花楼这样的人来大显神威了。
“大哥,你逗我呢?”花楼表情称得上是惊悚了,他站在原地想了想,用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你知道海绵宝宝吗,这比痞老板偷蟹黄堡的秘方还得难。”
“你可比痞老板机灵得多。”韩恭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座位,“你总得试试吧,我亲爱的黑客小王子?”
“要是成了你得请兄弟吃饭啊!”花楼如临大敌地走过去,颇有大师风范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吧,毕竟对于电脑这东西,韩恭心里也没什么好感。
听着花楼敲击键盘的声音和时不时爆出的粗口,韩恭也不觉得吵,只是双手抱头瘫在椅子上,嘴角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一觉睡得绝对是韩恭这几天来最好的一觉。虽然周围很吵,椅子也不舒服,但起码不是冷冰冰的了。
韩恭是让花楼吓醒的,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彻底摔醒了。
任谁也会被吓一跳,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一张顶着黑眼圈的大脸直勾勾地盯着你,还冲你傻笑,韩恭的鸡皮疙瘩很不争气地掉了一地。
花楼睁着大眼死死盯着韩恭,满眼都是“有奸情”的味道,饶是韩恭这厮臭不要脸的,也禁不住开口问道:“大哥,我脸上有字吗?”
“你你你知道吗,我在破四位密码的时候,发现了你的一个秘密。 ”花楼凑近,神秘兮兮的对着韩恭道,“你知道那四位密码是什么吗?”
韩恭只觉得有事也难让他搞出事来,悻悻地摸了把鼻子,强装好奇道:“什么?”
“四个数字是0712,有没有觉得很眼熟?”花楼看着韩恭的眼神逐渐变得茫然,似乎很喜欢看到他吃瘪,语气轻松地接着道,“是你生日,我一开始看着眼熟就试了试,谁想还真对了。”
“我说你啊,是不是惹上什么懂IT的姑娘了?”花楼不显事大的拱了一下韩恭的肩,一副欠扁的模样,“哪天给兄弟我介绍介绍啊。”
韩恭却愣在原地,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说不上来,只是心跳快了几分。
是凑巧吗,密码是他的生日。
可是这也太巧了吧,谁又能和他如此心有灵犀呢?
能和他心有灵犀的人早就留在了过去。
强压下内心的不安,韩恭走到电脑前,工作一晚的电脑已经被允许放了个长假,电脑前摆着花楼工作一晚的劳动成果。
厚厚的一沓白纸被整齐的放在桌子上,开头的一页还标记上了日期,可以看出花楼还是蛮用心的。
“你去休息吧,里屋有床。”韩恭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花楼道,“你......”
身后那还有什么人,那小子早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自己的单人床上,还挑衅般的打着震天的呼噜。
“这小子......”韩恭摸了摸鼻子,放低脚步声走过去,给他轻轻地盖上了被子,又轻轻地走出去,带上了门。
不得不说,这门的隔音效果还挺好的。
韩恭笑笑,接下来就是他的工作了。
转身走到椅子前坐下,开始翻看花楼整理的东西,是七号会所最近一个月的访客记录。
多到数不清的人名让韩恭眼花缭乱,韩恭觉得这本册子就像本“中国宝宝取名大全”一样,各种姓氏应有尽有,简直堪比新华字典。
但是很快,韩恭就发现了赵春野这三个大字赫然呈现于纸上,再抬眸去看左上角,是7月17号的来访记录。
这小子做事从不留痕迹,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或者......是他们“精心”布置是陷阱,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韩恭心里一紧,连忙前前后后都翻了一遍,几乎是一月一次的频率,每月的16,17号的来访记录都能看到赵春野的名字,但是从十月之后就再没出现过赵春野的名字了。
每月一次应该是和买家商量过定死了的,毕竟干这种事的要有规律性,不然买家在家猝死了,这冤枉钱找谁要去?
那么就肯定会有人顶替他上阵,用另一个身份来代替他。
会是谁?
韩恭是个天生的行动派,马上把这几个月的来访人员上上下下地数了一遍,再对照这几个月的名单。
大部分都是老主顾,毕竟这种费钱的地方,只有傻子才会去,所以很好排除 ,最后就剩了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叫顾愈,一个叫何少秋。
顾愈......
韩恭突然想起了他失踪十多年的弟弟,叫韩愈。
但是同名不同姓罢了。
韩恭用笔在顾愈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圈,然后倒在了椅子上,关上了灯,闭上眼睛,陷入了无言的沉思。
希望不会是他吧。一声长长的叹息自韩恭口中发出,在办公室里“哀转久绝”了好长时间,才依依不舍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