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你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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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雨还在下，隔着一堵墙，雨声小了许多，玻璃上的雨水缓慢划过成一线，漫至不见。
我平静的看向方平眼睛:“我今天有点累，先不说了。外面还在下雨，你现在下山太危险了，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我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是你常住的302。”
方平神情还僵硬着，一看就是没缓过来，但还是一下一下的点头，“好的，秦医生。”
我复杂的看他一眼，默不支声，最后起身抚平湿透的裙角，往电梯的方向走，“走吧，跟我上来。”
电梯里灯光昏暗不明，像极了电影里恶鬼出没前的样子。
我抬眼边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边问:“方平，你最近又去过豫园了吗？”
一片死寂，狭小的空间中只听得到电梯绳索滑过的声响，这电梯装的时间早了，据姚丽女士口传，这电梯装了已经有十年了的年份了。
按理来说，只要定时检修就不会出什么问题，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声音哐嘡哐嘡的，大晚上的吓死个人。但是，因为医院实在是穷困潦倒，即使我收的医疗费还不低。
噫！没事想这糟心的事干嘛！我甩甩脑袋，斜眼看半晌没有反应的方平，假意咳嗽了一声，“嗯？”
方平沉默，“没有。”
“嗯”我压根就不相信他说的话，就他这个状态，如果没有去豫园根本就不会成现在这个状态。
明明，上个月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常人差不多了。
“叮——”
电梯到了，我按住开键，示意方平先出，他没有扭捏推辞，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往302的方向。
走廊中的声控灯突然亮了起来，打在瓷砖上反照出上面的水渍，一直蔓延到方平的脚下。
我这会儿才注意到他的鞋子已经全部浸透水，不知道到底是站在院子里有多久了，鞋底还有褐色黏土，这是医院后山上独有的土质。方平突然上了后山做什么？
空荡寂静的走廊中不断回响着方平钝头皮鞋的声音，闷声又踩着点，蓦然，声音戛然而止。
我看他，方平表情有点古怪，他说:“秦医生，我今天真的没去豫园，我只是去了后山看了看天晴而已。”
我僵住，继而扯着嘴角笑笑，“没关系，只要没去豫园就没关系。”
方平笑，推开门进去，再关门。
走廊里一下子就空了，剩我一个人，有细缕瑟风从大窗户缝处渗进来，吹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心里顿时有一处空了下来，那个缺口处不断被灌进来冷风，不多时，我手脚冰凉，嘴唇发紫。
我想不出为什么自己在听到方平去看天晴后，会变得这么异常，明明我是这两年才接收方平诊治的。
恍惚中，我摁下电梯，电梯打开后却发现姚丽女士正好在电梯里。
她歪头看了眼走廊，皱眉道:“你又留他住下了？”
我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现在太晚了，我怕他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他家人又来找我们的麻烦。”
一年前，也是这个时候，方平在从医院里治疗后匆匆一人下山回家，可过了三天后他那对便宜父母却气势汹汹的跑来揪着我的衣领咆哮质问他儿子为什么过了那么久还没回家，那次实在是把我闹得够呛，最后还是方平自己主动出现才解决。
不过，之所以称呼方平父母是便宜父母是因为，这对父母在方平幼时曾因为粗心大意弄丢了方平直到在方平十八岁的时候才堪堪找回来相认。
本来亲生父母想要和离开家许久的儿子相认的迫切心情谁都可以理解，可这对找方平的出发点却是——养老。
丢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从没有起过寻找的心思，只是人到中年，略寂寞潦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走失的儿子。
每每想到这儿，我都郁闷不已，老天爷可能有时候真的不开眼。
竟然让他们轻轻松松就找到了方平，并且成功相认。
“他来之前给你说了？”姚丽女士明显不悦。
我讨好般笑笑，“他不是突然发病么，这事儿没法提前预知。”
姚丽女士眼尾挑起，目光带着凛厉般审视，语气淡下来，“小秦米，你长点记性，不要总是给自己招惹一些多余的麻烦。”
我没说话，姚丽女士说话我没法反驳，站在医院的角度我确实是在做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刻意笑笑，扯开话题：“您今天要住医院吗？”
姚丽女士很少住医院里，她通常都是住医院隔壁的一个小公寓里，里面设施齐全，不像我住的房间，热水时有时停，劣质廉价的马桶边缘都掉了一块瓷砖，每次上厕所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生怕被划破肉。
这日子过得真真是难堪极了，我为了防止自己晕倒，立马深呼吸。
“啧”姚丽女士太清楚我心里在想什么了，“我早就说过了让你来和我一起在公寓里住，你偏不愿意，非要自己住在办公室里，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撇撇嘴，随口问句：“师傅，我原来认识方平吗？”
姚丽女士摇头：“没有啊，他不是这两年才来的吗？沈春画都比他早，你这点怎么可能不记得？”
“哦，没事，我就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见到方平心里就闷气的慌。”说着我伸手揉揉.胸.口，喘气困难。
在我低头的时候，姚丽女士目光凝重看我一眼：“你就是容易想太多，之前我给你开的药有按时吃吗？你情绪容易焦躁，不吃不行的。”
我摆摆手：“没事的，我现在还行，没有之前那么频繁。”
姚丽女士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不再说话。电梯里的灯罩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只留着磕碜的玻璃灯泡露在外面，灯光暗闪，整个电梯轿厢看着破烂不堪。
我无奈扶额，“师傅，这电梯您也不算修吗？这可是医院的脸面，病人一上电梯估计直接就不想挂号了。”
我苦口婆心，希望这位难说话的祖宗能稍微放宽点手头，把医院上下破旧的地方好好搞搞。
姚丽女士纤嫩手指轻撩卷发，口吻淡淡：“没事，反正咱们的病人本来就是直接上门找的，花钱也是浪费。”
我：……
这话说的我无力反驳，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对了，明天祝岁会来，我要给她问诊，你记得过来旁听。”姚丽女士说。
姚丽女士虽然这两年不怎么接诊了，但是祝岁是她屈指可数的病人中最位高权重的，即使她已经退休了两年。
而我和姚丽女士比起来，医术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就光是我自己也还是个病人这一点就被姚丽女士秒杀。
我：“还是中午十一点开始吗？”
姚丽女士：“对，她习惯这个点，而我也刚好多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电梯就到了四楼，姚丽女士头也没回的冲我摆摆手，“我就先回去，记得早点睡。”说完，她顺带伸个懒腰。
我笑着摇摇头，关上电梯，摁了七楼。
医院总共有九层楼，但电梯只能到七楼，轿厢里轰隆声一闪而过，我镇定自若的负手站直，若有所思。
一声“叮”声，轿厢门缓慢打开。
我抬头，一眼望过去，漆黑漫延无边，走廊两旁的房间破烂灌风，窗户上的玻璃已经被压碎，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里骇人万分。
电梯已经合上，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也泯灭掉，我视线被剥夺走，但是心中一点也不恐惧，步子径直走向楼梯间。
已经有很久没来了，楼梯间里落满灰尘，还有些不要的物品在这里堆积着，我似有感应般，能提前避开这些东西准确找到落脚点。
越往上走，我心里的那份感觉就更加强烈，有种欲跳出心。
渐渐的，我隐约看到一抹淡淡薄薄月光时我就知道到了。
天台上暴雨冲刷，雨水如瀑布淋漓而至，我不过刚站上去几分钟身上就被淋个湿透。
我顶着石子大小的雨滴仰头看躲在阴云后的月亮，又圆又大但是就是不给人好脸色看。
我站了一段时间，全身冰凉僵硬，正准备结束这场自虐行为的时候，蓦然听见一个凉凉的声音。
“秦医生，你找的是我吗？”
我身子轰然一震，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尖细冷刺，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我就像是被人用钉子狠狠敲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身后的高跟鞋声音清脆有力，一声一声逼近而我只能无能为力的站在原地，无形中犹有一根细鱼线勒住我的脖息，我就这么直直挺立。
……
“扣扣扣——”
门外的人随意敲了两下，见没有反应，小声嘀咕了句“都这个时间了，怎么还不起来？再睡下去凌教授又该说我了。”
躺在床上的人指尖动动，复而睁眼，眼珠没有聚焦点，混沌无神。
姚丽目光略带不忍，转头对男人说：“凌先生，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狭小逼仄的房间里，男人长手长脚只能微蜷着，他双眸如古井平静无波，修长食指隔着屏幕指在床上人的脸颊处，冷漠启唇道：“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你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