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心（重写）》一生之水

15、第14章 梦想中的夏天

　　马车在起伏的小路上前行。

　　他们已经离开扬州了，而明子因为高烧不退一路上睡睡醒醒，不断折腾。此刻，她的两颊依然透着不健康的绯红，没有发汗的迹象。林止羽让她依在自己怀里休息以避免过度的颠簸使她更加不舒服，其实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若是以往，他会对女子近而远之，即使是自家的丫环也一样。

　　“林止羽……”

　　“嗯？”林止羽低下头来，拂开明子额前的乱发，温柔地看着她。

　　“我好像忘记问你，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扬州了。”

　　“因为我想带你到更好的地方。”不愿告诉她，其实他们在逃亡。即使他们不被鬼谷追杀，也会有官府的人来找麻烦，毕竟死了那么多人。

　　“是吗？”明子的脸上现出孩子般笑容，竭力支撑着坐起，然而当她还未调整好姿势时，两股温热的液体却无来由地顺着两颊淌下。她茫然地摸着自己潮湿的脸颊，怔怔地问：“我为什么会流泪呢？”

　　林止羽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把她揽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发。

　　就是这样，她把那一夜的事全都忘了，那些残酷无情的杀戮，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可是，即使如此，那种浓浓的悲伤依然深刻于她心底。

　　在得不到回答之下，明子从他怀里挣扎着抬头，忽闪着眼睛望着他。“我又忘了什么东西吗？很重要吗？”

　　“没关系，不重要。”真的不重要，只要她还记得他就好，这样就好。但是……会不会在某一天，她连他也忘记了？

　　“哦，”明子释然地舒了口气，“如果很重要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哦。”

　　林止羽微笑着点点头。

　　“你会嫌弃我吗？”

　　“嗯？”林止羽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明子黯然地垂下眼。“我会变得很笨，会拖累你，你会因为这样而嫌弃我吗？”

　　自从被他绑在身边后，她好像一直在问这样的问题——会不会嫌弃她，会不会厌弃她，会不会反悔当初的交易。她总是这么没有安全感吗？林止羽思考的时间似乎有些过久，久到明子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不会。”

　　明子的笑容在一瞬间绽放，伸开双臂给了林止羽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最喜欢你了！”

　　是吗？喜欢？不是爱么？不是你承诺过的爱么？

　　“怎么了？”明子有些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为什么皱眉？为什么不说话了？在讨厌我吗？

　　“没什么。”林止羽摇了摇头。你到底在期待什么？难道你真的想要她的爱了？

　　明子疲累地倒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会努力爱上你的，一定……一定……”

　　林止羽低下头凝视她昏昏欲睡的脸，听到自己轻声说：“你真的会吗？”

　　原来，原来他真的在期待她来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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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明子的病好了大半，但偶尔还是会有些体温偏高，林止羽明白这是难免的，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明子说过，只要接触到这个时代的人，她就会发烧，就会失忆。然而，他不想因为这样就远离她，出于一种莫名的执念——想和她在一起。他有时候也会想，这是不是就是世人所谓的爱，但……他不是一直在爱着钟凝吗？数年相处和等待筑起的爱意会因为一名来自一千年后的女子而改变吗？他不知道答案。

　　明子突然坐起身来，撩开帘子，大睁着眼睛看车外。那一片绿茵茵的草地绵延不绝，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惊喜分明地写在她的脸上，她转身对林止羽说：“好漂亮啊！这是什么地方？”

　　林止羽轻笑。“栖马坡，你喜欢吗？”

　　“嗯。”明子点头，她又转向窗口看那大片的草地，无边的绿意似乎在轻摇曼舞。“我想起来了，我曾经有个愿望，想到一个很美的地方去，在那绿草茵茵的山谷，有宛转清灵的流水，有洒然行过的凉风，有暗香浮动的野花，有窃窃低吟的小虫……有我喜欢的一切，我想在那度过一生中最美的一个夏天。现在……”她顿了顿说，“我希望在这个山谷、这个夏天里也有你。”

　　林止羽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迷惘。

　　“我不贪心，我只要一次，所以你会答应我，对吗？”明子微笑着看远方，那里的景色真美。

　　她好像忘记了她曾发过誓说不会再要求他帮她了。“想和我在一起吗？”

　　明子的眼中倒映着绿波，幽远沉郁。“嗯！”回答完她猛然转身，僵直地看着林止羽。“林止羽，我好像忘了件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林止羽揉了揉她的头，宠溺地说：“你不需要记住太多，只要记得我就好。”可是这句话刚说完，他就发现他这样做似乎会让她更快忘记他。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眉头蹙起，懊恼地低头看她，不期然迎上她如水的双眸。

　　“你也会害怕吗？”明子问。

　　“……”他是在害怕，分明就在害怕。

　　“林止羽，”明子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我想起来了，我把雅如忘在扬州了。”

　　林止羽笑了。这是否代表我在你的心中的地位早已超过了她吗？“你不是把她忘在扬州了，她根本就是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她已经不在那儿了。”他瞥见明子有些担忧的样子，说“她很安全，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她就会不会有事。”

　　“嗯。”明子飞快地转身继续看她的风景。

　　林止羽心中却有了另一种担心：她的心智似乎在变小，越来越像小孩子，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是否她曾经承诺过的爱也变质呢？变成某种只被称作“习惯”的东西。

　　“林止羽，我要在那里建一栋房子！”明子指着远处兴奋地大叫。

　　林止羽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竟然呆住了。不会的，事情不会这么巧的，她怎么会选择那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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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绿草茵茵流水潺潺的所在矗立起一座小屋。明子坐在屋前看河水流过，听叮咚细响，以右手转动左手中指上的黑水晶戒指。那是某天她醒来时就已经戴在上面的，她问过林止羽，他只说是为了得到一名禁脔而稍稍花的心思。“禁脔”吗？好深奥哦。她有些窃喜，即使她明明记得那原来是属于雅如的，是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身后依门而立的林止羽正静静地凝视她，不发一语。这似乎成了他的习惯，总觉得只要这样就很安心。

　　她选择了这里，他和钟凝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天意吗？她长得和钟凝那么相像，不说话时连神情都一般无二。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林止羽，我爱你。”

　　突来的一句话让林止羽有些不知所措，回神时正看到她已转过头微笑着看着他，美得耀眼。

　　“真的，我爱你，”明子又大声说，像是在宣誓，“可能很早很早就爱上你了。”

　　她一直不愿说出口的话，竟然在此时说出，那么突然，又那么自然。

　　林止羽也笑了，走过去在她额前印上深深一吻。是上天眷顾也好，是造物弄人也好，这一次他不再放手，纵使他依然搞不清楚为何对她如此执著。

　　黄昏渐渐降临，天边聚集了越来多浓黑云。

　　“要下雨了。你的羽字不是‘下雨’的‘雨’，否则就能止雨了。”明子站起身，靠在他身上。“不是也好，我也喜欢雨，让它下吧！”

　　“进屋吧！”林止羽说。

　　“好！”

　　窗外雨滴如珠般撒落，林止羽已然睡下。

　　明子看了他很久，喃喃地说：“即使我忘记了你，也请你不要放弃我。”她微笑触摸他的眉、他的眼，然后轻轻地爬上床，蜷缩着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悄然睁开，凝望她，幽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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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林止羽被明子小小的动作惊醒。他看着她在柔光中起身步出门，他跟随她出房门。

　　明子在溪水边卓立，晨光打在她身上格外柔和，白色的衣裳在轻风中徐徐飘动，像是蝶儿的羽翼，黑而直的长发柔顺地垂于脑后，漂亮得像小瀑布。

　　“明子。”他喊她，他对别人从来就不具耐心。

　　明子转过身来，对着门前这个冰冷孤傲、俊美挺拔的男子看了许久，不动也不应声。

　　“明子。”

　　“你是谁？”她平静地问。

　　“够了，明子，别胡闹了。”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明子有点被吓到了，安安静静地闭上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并没有演戏呀！实际上，她的记忆突然间全乱了，其中的一部分遗失了，留存下来的也只是一些无声抑或有声的片段而已。

　　“明子，别再胡闹了，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吗？”

　　“我应该记得你，对吗？”明子很努力地回想，在她可怜的一点记忆中寻觅他的踪影。

　　“你不会忘记我的，你要忘记就去忘记你原来那个世界里的鬼东西吧！”林止羽开始咆哮，纵使这样的情景他已设想过千百遍，他依然无法接受。

　　明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定定地望着他，然后伸出手去捉住他的衣袖，说：“告诉我你是谁，我会记住你的，因为我觉得我爱你。”

　　林止羽猛然间抱住她，就像她是他世间仅有的东西。

　　“我会记住你，真的。”她在他的怀里回头。眼前的景色好美，这里有绿草茵茵的山谷，这里有婉转清澈的溪流，这里的夏天一定很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