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土包》亦枝壳

3、3个小土包

　　往日里，老太太八点刚过便要回屋睡觉，今天因为梁沂言的缘故晚了些，要是再不睡，恐怕明天起来得头疼没精神。

　　待老太太回屋后，江巷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微微抿唇，硬着头皮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至屋外，就听见里面少年骂了句脏话。

　　江巷又犹豫了，下意识的想躲开，岂料梁沂言已经发现了他，张口就骂：“你们这是什么鬼地方！蚊子虫子怎么那么多！”

　　梁沂言养尊处优惯了，况且皮肤又白又嫩的，自然最受蚊子的欢迎。江巷在外面坐了那么久，被蚊虫叮咬的地方都要比梁沂言要少。

　　滑稽的是，梁沂言的右眼皮上也被叮了，肿起来一大块，愣是把阴鸷暴躁的少年渲染得有几分憨态。

　　江巷抿紧唇，知晓眼前这位少爷极爱面子，便硬逼着自己把笑意压下去，面无表情的盯着一处地方：“我这有蚊香。”

　　闻言，梁沂言低头，果然见江巷手上捏着一卷蚊香。

　　也顾不得其他，土匪似的将蚊香抢夺过来以后，他伸手就要把门关住。江巷眼疾手快，拿脚挡住门，声音依旧温和：“我睡地上。”

　　“睡地上也不行。”梁沂言皱眉，房间里要是有别人，他会睡不着。说完，毫不犹豫的关上门，彻底和门外的人隔绝。

　　有些笨拙的将蚊香点上，一股怪异的味道弥散开来。梁沂言厌恶的皱眉，捏着蚊香在房间里走了几圈都没找到放蚊香的地方，他彻底怒了。

　　眼睛布满了血丝，他粗重的喘着气，一整天绷着的脑神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波涛汹涌的怒气更是让他承受不了。

　　想发火，想打人，想发泄。

　　偏偏在这个鬼地方什么也干不了，梁沂言闭上通红的眼睛，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蚊香已经被他丢到了地上，待自己觉得缓过来一些后，他找到行李箱，终是把药拿了出来。才拿了一粒药塞进嘴里，耳边又突然响起不同的声音：

　　“看啊！他真的有病！”

　　“他就是一个神经病！大家不要和他玩，不然会被他杀死的！”

　　“疯子！为什么不去死！你还活在这世上干嘛！”

　　………

　　一句一句接踵而至，梁沂言手微微颤抖，药瓶子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白色的药片通通散在地上。头疼得厉害，像是有把锥子在里面反复敲琢，梁沂言僵直着身子，没有丝毫反应。

　　良久，梁沂言冷静下来。

　　额头上已经尽是汗水，眸子里却是意外的沉静。将地上的药片通通扔进垃圾桶后，梁沂言躺回床上，静静的看着天花板。

　　狂躁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疲倦感，可身下硬邦邦的木板却硌得慌，怎么睡都不舒服。

　　“草他老子的！”梁沂言暗骂一声，回去他非得把搞大温寰意肚子的小崽子揪出来，要不是那崽子给他扣绿帽，他能来受这份罪？

　　刚骂完，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梁沂言不耐烦的吼了句：“有话就说，敲个屁！”

　　“热水已经烧好了，你要洗个澡再睡吗？”江巷独有的温润嗓音如清风般徐来，倒是把梁沂言满腔的燥意吹散了些。

　　现在正是九月份，天气闷热，更何况梁沂言坐了一整天的车，身上都有股馊味，怎么可能不洗澡？

　　只犹豫了几秒，梁沂言从床上起来，面无表情的给自己找了身宽松的衣服，大爷似的开了门。

　　江巷就站在门外，他已经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衬得眼睛也湿漉漉的，看着就让人想欺负。

　　梁沂言掐断自己的那点心思，粗声粗气的问：“在哪？”

　　江巷的目光触及梁沂言的眼睛后，有那么一瞬的凝滞，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你眼睛怎么了？感染了吗？”

　　刚刚还只是有些肿，现在看起来却多了很多血丝，眼睛里还残留着几分阴鸷，看着有些可怖。

　　闻言，梁沂言眸底划过一道不自在，语气又重了几分：“梁家养的一条狗，也敢管起主人的事来了？”

　　这下，江巷又闭嘴了。

　　安安静静的走在梁沂言身前，不声不响的带着梁沂言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浴室在院子的另一侧角落里，只是一个用木板搭起来的小木屋，地面用水泥涂满了，但看起来很粗糙。木墙上钉了几个钉子，大概是用来挂衣服的。

　　盯着这个比自己都矮了一个头的小木屋，梁沂言觉得自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硬生生的吸了几口空气，他拳头紧握，目光阴鸷的看着江巷：“就这个破棚子？你是对浴室有什么误解吗？”

　　这都不能称之为房子，更别提浴室。梁家的最小的一间浴室都要比江巷家的院子还要大，而这个小木屋简直让梁沂言大开眼界。

　　“不好意思，我们家条件不是很好。”江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白净的脸上带着几分惴惴不安，声音轻缓的继续道，“你今天先委屈一下好不好？明天我就把这儿改大一点。”

　　不是很好？

　　梁沂言板着脸，难得的没有为难下去，只是不耐烦的点头：“哦。”

　　伸手推开小木门，梁沂言弯腰进去。江巷已经把热水准备好了，就放在小木屋的最中间，冒着腾腾热气，狭窄的空间里更是闷热了。

　　梁沂言那一米八三的个子只能委屈的弯着，三两下除了自己的衣服，他赶紧囫囵冲了个澡。最后套衣服的时候，屋顶上却响起动静，吓得梁沂言差点栽在地上。

　　喵呜——

　　下一秒，嘶哑绵长的猫叫声响起。

　　“草！”梁沂言翻了个白眼，套上衣服后赶紧推开木门出去。腰终于能挺直，外面扑面而来的凉风吹得梁沂言有些舒服，忍不住就眯起了眼。

　　一转头，看见木屋顶上挠爪子的瘸腿猫，梁沂言长手一伸便抓了过来。

　　瘸腿猫又肥又重，被梁沂言抓在手上后还不服的胡乱挣扎，爪子有些锋利，三两下就在梁沂言的手臂上留下几道抓痕。

　　“阿橘！”一道威严的声音猝然响起。

　　瘸腿猫安静下来，又委委屈屈的朝那人叫了一声。平时那么温和的一个人，生起气来却很严厉威严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或猫不敢放肆。

　　“阿橘？”梁沂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总算露出来到樊水镇后最温和亲近的面孔，撸着瘸腿猫身上的毛，看向了江巷，“你取的名字？”

　　不知为何，江巷脸突然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开头，没有直接回答：“不好听吗？”

　　“很土。”梁沂言把猫塞进江巷怀里，又嗤笑一声，“和你一样。”

　　小土包。

　　说完，他回了角落里的房间，重新关上了门。

　　这一晚，梁沂言睡得十分不安稳。因噩梦惊醒的时候是在凌晨三点钟的时候。惊恐的瞪大眼，入目的却是无尽黑暗。

　　凌晨三点，外面有着聒噪的蟋蟀和青蛙的叫声，和往日里的凌晨不同。梁沂言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樊水镇。

　　摸索着开了灯，梁沂言下床朝外走去。才刚开门，就看见门口蜷缩着一人。一条不大的草席，江巷的脚丫子还露在地上，看着有几分滑稽。

　　喵呜——

　　被梁沂言抱在怀里的瘸腿猫阿橘抬起头来，低低的朝梁沂言叫了一声，眼珠子半眯的模样，慵懒又随意。

　　屋里的光线外泄，地上躺着的人动了动，似乎是要醒来。梁沂言眼疾手快，迅速的掩上了门。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在门外，梁沂言安安静静的站了片刻，终究还是熄了灯重新躺了回去。

　　***

　　翌日，梁沂言被公鸡的打鸣声吵醒。

　　樊水镇家家户户都养了鸡，一到天亮的时候，一只鸡叫起来，其他鸡也跟着效仿，成了樊水镇最有效的闹钟。

　　可惜现在来了位梁大少爷。

　　江巷刚洗漱完出来，就见梁沂言光着上半身，一手拎着鸡，一手抓了把菜刀，眼看着要血溅三尺，江巷赶忙跑过去。

　　“怎么了？”

　　“怎么了？”梁沂言提高音量，怒气冲冲的瞪着江巷，眸底的怒气和杀气遮掩不住，“老子要把它的舌头给割了！”

　　闻言，江巷哭笑不得：“你好端端的割它舌头做什么！”

　　大约是看见了主人，梁沂言手上的鸡挣扎得更加厉害，嘴里还发出尖利的声音，绝望又悲愤。

　　老太太听见动静，拄着拐杖从房间里出来，一瞧见梁沂言又拿刀又拿鸡的场面，先是一愣，随即慈祥开口：“言言是想吃鸡了？先放着，我让阿巷去弄，别脏了你的手。”

　　一老一少都盯着自己，梁沂言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跳，手一扬，将手上的鸡甩开，冷嗤一声：“老子才不爱吃鸡！”

　　听说在农村除了逢年过节，一般情况下都是不杀鸡的。

　　大概是穷。

　　梁沂言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手上一股鸡身上的臭味，梁沂言把刀放开，臭着脸去摇水井旁洗手。见状，江巷赶紧走过去帮梁沂言摇水。

　　院子里又恢复安静，老太太看了片刻，最后转身去了厨房。

　　等梁沂言洗漱完全后，老太太已经端着一碗黄灿灿的东西走出来。像是捧着一碗珍珠海味似的捧到梁沂言面前：“饿了吧？快些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梁沂言低头，手没动。

　　江巷抿了抿唇，伸手接过，又朝老太太露出一抹笑：“奶奶，您先去忙自己的吧，我来照顾他就好。”

　　对于自己的孙子，老太太是十分放心的。刚要走，又想起刚刚的事情，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待会把鸡宰了，给言言熬个鸡汤。”

　　“好。”江巷温和的应下。

　　待老太太回了房间，江巷这才看向梁沂言，把手上的蛋花往他的方向递了递，低声解释：“这是蛋羹，用鸡蛋蒸的，味道不错，你可以试一试。”

　　要是按照梁大少爷的脾气，那肯定是挥手打翻那碗恶心人的东西。但看着江巷，梁沂言便想起了这个人睡在地上的可怜模样，忍不住就心软了。

　　“下次不要给我煮这个。”面无表情的把碗接了过来，梁沂言冷声命令。

　　他不喜欢吃鸡蛋。

　　江巷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