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土包》亦枝壳

2、2个小土包

　　樊水镇的路都是小石头砌成的，梁沂言跟在江巷后面，压低棒球帽，顺带把口罩别上。这个乡土味超重的镇上，每个人好像都闲着没事干，看见来了外人，通通伸长脖子往外打量，跟动物园赏猴似的。

　　梁沂言莫名不爽，一路上都没吭声，脸色难看。

　　江巷走的不快，梁沂言双手插兜百无聊赖的打量他。他走路不像季节那厮总没个正形，不是爱踢石头就是爱左顾右盼。

　　他的背影挺直，衣服理得很齐整，就算是走路都走出了一身正气的感觉。而发型则是很乖巧老实的那种小顺毛，看着就想撸几把。意识到这一点，梁沂言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微不可察的啧了一声。

　　约莫是听到声音，江巷回头：“是我走的太快了吗？”

　　“你才知道？”梁沂言很凶的瞪过去：“他妈的快得都比得上蜗牛了，等你回到家饭菜都凉了吧？”

　　语气间的嘲讽和敌意几乎是不加掩饰。

　　江巷跟个宰相似的，极其大度，被人嘲讽了也不在意，还抿了抿唇先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坐了一天的车会不舒服。”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弱鸡似的？”梁沂言笑得有些恶劣：“别说坐一天车了，我身强力壮的坐三四天的车都没问题！”

　　“哦。”江巷慢吞吞的点头，没再多言，依旧是以之前的速度走在前面。

　　嘿，这小呆子。

　　梁沂言不安分的细胞瞬间活了，长腿跨了几步追上他，二话不说就把长胳膊搭在江巷瘦弱的肩上：“今年几岁了？”

　　看这营养不良的样子，该不会满十八了吧？

　　“我和你同龄。”江巷偏头，目光落在梁沂言脸上，很快又挪开视线：“说起来我比你还大了两个月。”

　　闻言，梁沂言有些漫不经心的点头：“哦，那差不多得成年了。”

　　眼珠子微微转了圈，脸上露出一抹恶劣的笑：“那玩过女人了没？该不会还是个雏吧？”

　　这下，江巷的脚步停下了。

　　他的眼里沁着不知名的情绪，脸上有些阴沉沉的，直勾勾的盯着梁沂言时，梁沂言能察觉到一股冷意。

　　这人总算生气了。

　　于是梁沂言笑得更加厉害：“不会吧？还真是个纯情小雏鸟？天啊！这都什么年代了！”

　　江巷板着脸收回了目光，嘴里突然吐出一句让梁沂言笑声戛然而止的话：“未满十八岁禁止一切色情话题。”

　　梁沂言：“噗——”

　　这他妈的是什么神仙！

　　梁沂言的肩膀抑制不住的打着颤，一天的气闷意外的都散了，他又不嫌事大的问了句：“那你使唤过手指姑娘了没？别告诉我手指姑娘还没被你临幸啊？”

　　江巷已然大步朝前走去。

　　见状，梁沂言再次嗤笑一声，声音微不可闻：“这小土包！”

　　这次，眼里多了些冷意。

　　老头子的白月光就是这样纯情老实的？想想那老头逼着让自己学这江巷的话，梁沂言只觉得鸡皮疙瘩爬了一胳膊。

　　前面那人又突然停下脚步，脸隐在暗处有些看不大真切，只是声音带着些凉意：“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梁沂言：“……”

　　好一会儿，梁沂言扑过去直接将人按在了地上，满脸阴鸷：“你什么意思！”

　　近距离看江巷，才发现他皮肤是真的好，跟牛奶似的白白嫩嫩，只是这会儿有些讨人嫌。

　　“你难道就不是雏？”江巷突然笑了一声，落在梁沂言眼里成了嘲笑。

　　是的，虽然他理直气壮的嘲笑了江巷，但其实他也还是个雏的。

　　梁沂言眸里燃起了怒意。

　　不可避免的，回到江巷家时，江巷那白嫩的脸蛋上多了不少青紫交错的痕迹。

　　江巷家破旧而又充斥着一股霉臭味。

　　还在门口，梁沂言便皱紧了眉头，破烂的大门，隐隐传出来的臭味就让他不想再跨前一步。

　　“我家狗窝都比你家干净！”梁沂言忍不住瞪向一直闷不吭声的江巷。

　　江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梁沂言，声音略有些低沉：“里面很干净。”

　　呵。

　　梁沂言不欲在这里幼稚的跟江巷理论下去，伸腿便踹向那扇破旧的门。

　　一道形容不出来的声音响起，门被踹的晃了几下，露出里面的场景。里面是一间黑漆漆的房间，左边墙角处放着一张长板凳，前面桌子上是一个看着就很有年代感的电视。

　　稍微右侧一点是一个正方形的桌子，看那摆设应该是饭桌。

　　梁沂言嫌恶的目光重新放在江巷身上：“我家老头子不是每年都会给你们钱吗？他妈的都花哪了！”

　　妈的，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得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进来吧。”江巷朝前走了几步，先检查了一下大门，见只是底下有了些碎缝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道：“请你以后对它温柔点，要是破了就很麻烦。”

　　“老子爱咋咋地。”梁沂言冷笑一声，伸腿又要去踹。

　　江巷眼疾手快，立马挡在门前，结结实实的挨了那一下。那一脚揣在膝盖上，江巷后退几步，差点跪下去。

　　梁沂言一愣，旋即眉头瞬间皱起：“你他妈的有病吧？”

　　“阿巷回来了？”

　　嘎吱一声，他们正对面的地方打开了一扇门，一个满头白发，但看着挺精神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

　　喵呜——

　　紧接着，一只慵肥的橘猫从老太太后面探出头来，看见江巷后，忙不迭的朝江巷走去。

　　梁沂言对小猫倒是挺喜欢的，眯眼看去，却见那只猫右后腿没了爪子，走起来来一瘸一拐的。

　　老弱病残？

　　屋里三人一猫凑起来就是老弱病残吧？

　　思及至此，他嘲讽的扯了扯嘴角，腿虽然已经收回去了，嘴上却还是十分不客气，瞪向那个老太太：“喂!不是说开饭了吗？饭呢？!”

　　老太太怔了一下，沧桑的脸上带了些慈祥的笑意：“你就是言言吧？坐了一天的车饿了是吧？奶奶给你端菜去……”

　　说着，朝她出来的那扇门走去。

　　梁沂言愣住，这种来自长辈的关心人的话他倒是难得一听。

　　“奶奶，我去吧。”江巷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头直接越过老太太，大抵是去端菜去了。

　　梁沂言收回目光，刚要拿脚带上大门，想起刚刚那人吃痛的表情，忍不住嘶了一声，极不情愿的伸手啪的一声摔上门。

　　“快坐快坐！”老太太走过来，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张有着年代感的圆木凳出来，招呼着梁沂言。

　　“我的行李呢？”梁沂言却不领情，眸里重新漾着火气和不耐烦：“我的房间在哪？”

　　“要去房间是吧？”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深了些，伸手就要拉梁沂言，只是梁沂言躲得快，避开了。老太太脸上笑意没变，边走边道：“来，奶奶带你去……”

　　梁沂言撇撇嘴，到底还是弯腰进了那扇门。

　　没想到，外面看着那么窄那么阴暗，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不知道名字的大树，叶子落了一地。

　　左侧是几间房，距离外面最近的是厨房，梁沂言不经意的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巧看见江巷从一个大锅里端出一碗菜来。

　　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他静静的看着前面。

　　最后老太太停在最里面那间房，回头看向梁沂言时，脸上闪过一道抱歉的表情。

　　梁沂言眸子一眯，往回看了一眼：一、二、三……只有三间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这老太太的，那还有最后这一间？

　　“我睡这间，你和你孙子睡一间。”梁沂言收回目光，用着命令的口吻说道。

　　对于这个，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老太太有些为难的回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犹豫半天，还是慈祥的开口：“言言，你和阿巷差不多大，肯定能玩得很好。”

　　因对方没有应允，梁沂言眉头皱了皱，忍住汹涌的怒气，硬逼着自己要尊老以后，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冷笑：“你不知道我有病吗？要是犯了病，把你的宝贝孙子给欺负了，你别怨我。”

　　老太太还没回答，江巷从厨房过来。熟稔的搀住老太太的手，他声音温和：“奶奶，沂言，吃饭了。”

　　沂言？

　　梁沂言只觉得小心脏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痒得厉害。忍不住看向江巷，他似笑非笑：“沂言？我什么时候跟你那么熟了？”

　　江巷抿了抿唇，沉默了几秒后，好脾气的重新道：“奶奶，梁沂言，吃饭了。”

　　这小土包到底是什么神仙？

　　梁沂言那点燥意散了些，他眯起眼，吊儿郎当的挑眉：“喊少爷，再求求我，我就跟你们一块儿吃饭。”

　　肚子里其实已经唱起了空城计，可就这样老老实实的去吃饭未免也太随便了些。初来乍到，总得立些威风。

　　老太太的脸上又浮现起无措的表情，她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孙子，又看看靠在墙上的梁沂言，嘴唇动了动。

　　还没开口，便被温润有磁性的声音打断：“少爷，求你吃饭。”

　　梁沂言嗤笑一声，倒也没有再为难这祖孙俩。倨傲的微抬下巴，他的语气稍缓：“行，勉为其难的答应你。”

　　江巷本以为吃饭的时候，梁沂言肯定会挑三拣四，甚至会闹脾气。但意外的，一顿饭下来，梁沂言除了没动几筷子的菜以外，全程没吭一声。

　　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菜式不多，但为了迎接梁沂言的到来，奶奶特意去集市里买了斤猪肉和一条鱼。但梁沂言也就夹了几筷子而已，而自家种的蔬菜则一筷子也没动。

　　“言言不喜欢这些菜？”最后，老太太还是问出了口，她的眼睛里夹杂着局促不安的情绪，生怕人在自己这儿吃不好住不好。

　　梁沂言起身，有些不客气的从座位上起来，声音沉沉：“不喜欢。”

　　说完，便朝着最角落里的房间而去。

　　盯着梁沂言的背影看了半晌，老太太愈发担忧起来，抬起手抓住自己的孙子，苍老的声音里带了些无奈：“阿巷，他刚来这里，心情肯定不好，你顺着他点。”

　　“奶奶，我知道的。”江巷垂眸，盯着老太太手上的褶皱，终是在心底叹了一声。

　　老太太活了七十载，怕是还没见过脾气这样差的少年。也不知道那位大少爷什么时候才能心情好，不然老太太以后还不得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收拾好碗筷，江巷在院子里抱着猫坐了大半个小时。夏日蚊虫很多，树底下的江巷简直就是个活靶子，蚊虫通通绕着他飞来飞去。

　　不消多久便叮了一身的包。

　　“阿巷。”最后老太太拿着一卷蚊香塞给了江巷，劝着江巷，“早点回去睡，别怕。”

　　听见后面两个字，江巷忍不住抿嘴一笑。他倒是不怕，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有那么多脾气可发？

　　在院子里，他都能听见里面乒铃乓啷的声音，想来梁沂言又在闹着脾气罢。

　　只是他不忍老太太担忧，便乖巧的接过老太太手上的蚊香和打火机，又扶着老太太：“奶奶也早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