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星辰》青檀絮

7、第七颗星

　　陈瑾言又一次登上了一艘前往南太平洋的船，他上一次还是在六岁时。

　　不似幼时，这艘船有些特殊。船上的乘客来自各行各界，不论贵贱，只要你有邀请函就可以登船。

　　再一次拒绝了侍生的推荐，陈瑾言在船舱中寻找许久，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间。这艘船实在是太大了。他在中层，这一层大都是些对社会多少有些贡献的人，多是科学家，研究员之类的，还有几位社会活动家，也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高僧。

　　而这些人都比较高冷，不爱说话。这就导致整个一层都很冷清。对此陈瑾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本身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同时，他不过是个搞研究的，即便在一些权威杂志上发表过文章。可这一层都是差不多的人，这样的身份也没有什么让人来攀谈的价值。

　　看了眼时间，陈瑾言觉得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可以先好好睡一觉，毕竟接下来会有许多事情要忙。

　　…………

　　上层的豪华船舱，一阵敲门声响起。

　　“请进。”德里特道。

　　“德里特，你可真会享受。”来者打量了一番房间，不由得感叹。

　　德里特似乎对对方的语气已经习惯：“萧翎，我就当你这是夸奖收下了。”

　　“我并不想恭维你。”萧翎随意坐在了房间的沙发上，“我只是来看看。”

　　德里特并没有接话，只是对萧翎笑了笑。他可不信萧翎只是来看看他的。显然，萧翎也明白。

　　德里特与萧翎认识已有五年，平时并不怎么见面，只用一些聊天软件进行联系，或者就是在游戏中聊聊。没办法，虽然萧翎作为一个心理学博士，开一家心理咨询所，平日里很闲，但德里特不同。作为一家市值近三千亿美元的公司的老板，德里特就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而两人的相识也是因为一场意外，毕竟两人的身份千差万别。

　　那是一个春季的午后，阳光正好，萧翎的小诊所才刚刚开起来，根本没有多少人上门。不过萧翎并不着急，他在沙发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准备就这样结束这个下午。

　　然而一个声音打断了这个计划。

　　“你是医生？”

　　萧翎从梦中惊醒，只见眼前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金发青年，身上的衣服倒是价值不菲。

　　正在萧翎打量之际，青年又一次开口：“你是医生？”

　　并不流畅的中文。

　　萧翎点了点头：“小家伙，你想要做心理咨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努力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许久才抬起头来，声音带着丝急切：“你这里不卖退烧药吗？我姐姐发烧了。我记得在中国是不用去医院就可以买到药的。”

　　话说的很慢，但这并不妨碍萧翎听出对方的着急，忙解释道：“我这里是心理诊疗，不卖退烧药的。”

　　似是又想起什么，道：“不过我这里确实有退烧药，可以送你。”

　　“谢谢，谢谢……我……真的很感谢你，我……”青年说着。

　　萧翎打断了他的道谢：“快回去看看你姐姐吧。”

　　青年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你，我叫德里特，我，我会再来的。”

　　萧翎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目送着青年远去。

　　“你在想什么？一副怀念往昔的表情。”德里特问道。

　　萧翎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进一步放大，语气也带着丝怀念：“啊，想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连中文都说不流利。”

　　说起往事，德里特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笑：“是啊，那时候我才到中国，连中文都是学了一年的速成……”

　　“哪里像现在！”萧翎的语气略幽怨，“伊塔集团的老板，市值几千亿美元呢。资本家！”

　　“说起来，我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你。”萧翎道，“还是以……那么一种身份。你的初衷是什么？”

　　“我也没想到。当时是他们找上了我……我自己的初衷……大概是……换一种人生？”德里特道，“你呢？”

　　萧翎：“我？我大概是想研究一下社会发展，思想进步？进一步了解□□组织是如何洗脑的？但我没想到，未来是真的。”

　　德里特笑了笑，并不接话，萧翎也不再说什么。他们其实很少谈这些。

　　“伊甸园被你买下了？”萧翎转谈别的事。

　　“也不算。”德里特道，“你知道的，伊甸园除了东区，其他都被开发成了旅游区，按照目前的情形，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投资，所以，可以说是董事会一致决定。而且，伊甸园的投资‘东离’也参与了一半。”

　　“东离？”萧翎疑惑，“他们投什么？这投资不是很大一部分在为……做准备吗？”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德里特道，“陈家那两位控股东离，除了一些散股外，其他的可以说都在那两位手里。”

　　萧翎沉默。

　　不是他在意，而是如今世界上能数得上数的大财团根本没几个，而东离就算一个。控股东离，可以说掌握着世界经济发展。

　　“那两位呢？”萧翎问。

　　“没见到，在中等舱？”

　　“都控股东离了，还住中等舱？”

　　“他们来的身份是研究员，估计是不想引人耳目。”

　　“果然，有钱人的快乐我想象不到。”

　　…………

　　“哥。”陈韶言抱了抱面前的人。

　　他已经有近五年没有见过陈瑾言了，游戏里的见面中有诸多限制。借着这次机会，他终于可以见一见陈瑾言了。

　　“阿韶，你在宁城怎么样？”陈瑾言问。

　　“我？我还好。”陈韶言想了想，“你还记得我们的四哥吗？就是小时候照顾过我们一段时间的那个哥哥……”

　　“嗯，怎么了？”

　　“他的女儿，陈安，也就是我们的侄女。”陈韶言找了个委婉的说法，“她有喜欢的人了。”

　　陈瑾言：“陈安？我记得她今年十七岁？这有什么问题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陈韶言：“她喜欢的是塞西尔。”

　　陈瑾言惊讶，他可没想过还有这种情况。

　　不过显然陈瑾言已经有了打算：“塞西尔已经被我送去未来了，而未来送回来的是一箱西瓜。真不知道未来的我怎么想的。安安至少有十年见不到塞西尔，这十年足够她喜欢上其他人了。”

　　“十年啊。”陈瑾言感叹，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我的研究大概成了。”

　　“全能性还是抗衰老？”

　　“抗衰老，不过比那个强。我从人鱼那里找到了灵感，发现基因里有一段沉默基因，只要在特殊情况下就可以激活。”

　　“所以？”

　　“没有副作用，人类真的可以长生。只是这段基因的激活条件很苛刻，暂时没办法大规模实行。”

　　“和你的情况一样吗？”

　　“不太像，不过你可以试试。”

　　陈韶言点头，他并不怀疑陈瑾言的话，一部分原因是陈瑾言在生物学上的天赋与成就，另一部分则是源于对陈瑾言能力的自信。

　　如果说他在五岁时的那场海难后获得的是“预言”，那么陈瑾言获得的则是“永生”。与传说中的长生不老差不多，还有一种受伤后快速的自愈能力，当然，断头这种即死伤害也会让他死亡。陈瑾言的解释是特殊条件刺激使得细胞具有全能性，但在正常情况下不表达。不过这也很让人嫉妒了。

　　陈瑾言所说的研究成果大概与此类似，寿命延长，自愈加速，在各种实验动物身上已经可以看到结果，在志愿者们身上也已有成效。

　　“哥，你这几年见过爸了吗？”陈韶言换了个话题。

　　“没，只有视频对话。”陈瑾言道，“我上次和他对话时他在普罗旺斯，说要买玫瑰送给妈。”

　　陈韶言心情有些沉重：“快了，十年而已。”

　　“嗯，已经在试验了。”陈瑾言道。

　　…………

　　“哟，大忙人们来了嘛。”

　　陈瑾言与陈韶言一进门就听到这样一句“千回百转”的问候，不过很显然他们并不放在心上。

　　“德里特，设备都弄好了？”陈瑾言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

　　德里特：“嗯，在岛的东部，那块地你看过的。”

　　萧翎扬了扬手中的一叠纸：“对志愿者们的调查也都在这，没问题。”

　　“我又重新设计了一下建筑，许多东西已经开始了。”安德鲁道，“又专门在中间设置了一个祭坛，符合祭司的需要。如果设备的外观正好合适的话。”

　　“我会尽力。”陈韶言道。

　　“我和卡密设定了文明的发展程度，大家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伊莎贝拉道。

　　房间中三十几人都是“SOAS”的核心成员，一人一句地说着各自的情况。每个人都因为不同的理由聚在一起，却又向着同一个目标迈进——建立亚特兰蒂斯——传说中的人鱼王国。

　　这项计划从五年前开始进行，如今已经初步成功，包括海底照明、抗压建筑、人鱼身体以及意识连接，之前的全息游戏其实就是将自己的意识连接到人鱼身体

　　“这次我们要在海里呆多久？之前的人鱼身体会不会承受不住？”终于有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这是每个人都担心的问题，而陈瑾言是惟一的负责人。

　　看着众人脸上严肃的表情，陈瑾言忽然笑了：“别这么严肃，鱼会因为水而死吗？在海里，大家都是鱼，这一点自信还是要有的。”

　　“一直待在海里也不是办法。”陈韶言想了想，“我们可以轮休，一次最多两个人。往后如果可以的话再多些，不然会乱套的。”

　　“这我明白，毕竟要当十多年的保育员嘛。”萧翎倒是看得很开。

　　陈瑾言点头：“是这样。我估计人鱼的心智发育会很快，寿命也会很长。”

　　“没关系，就要寿命长。”德里特道，“之前轰动全球的人鱼……你们怎么看？”

　　“塞西尔吗？”陈韶言意味不明，“他是个好孩子。”

　　…………

　　回到自己的船舱，伊莎贝拉将外套脱下，转身看向了卡密。

　　她和卡密是一对恋人，当初是一同加入“SOAS”中的，她虽然很有能力，但最初加入只是为了卡密。她没有明确的目的，但这五年她在组织中过得很开心，也很期待人鱼的降生。

　　卡密将一部分资料收起来，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答应加入这项计划时的场景。

　　急促的敲门声，蓬头垢面的自己，以及，那带着蛊惑的言语：

　　“我们可以让她醒来。”

　　为此，卡密在SOAS工作了五年……

　　卡密的目光沉了沉，“她”是他的初恋女友，在一场车祸后便再也没有醒来，成了植物人。他虽然后来与伊莎贝拉在一起了，但他一直忘不了那个使他心灵为之一颤的女孩。

　　“卡密，你觉得陈家那两位怎么样？”伊莎贝拉随意问道。

　　卡密正了正神色：“他们是真正的天才。”

　　“我也这么想。”伊莎贝拉道，“他们创造了一个新的物种……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建设这样一个不存在的王国呢？”

　　卡密没有接话，伊莎贝拉也并不在意，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自顾自地开口：

　　“建设亚特兰蒂斯需要那么多经费，德里特先生承担大部分投资，其他人或多或少投一点钱……唔……卡密，一群人因为不同的原因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这真的是太神奇了啊……呐，你知道我的初衷是什么吗，卡密。”

　　“不知道。”卡密心很烦。

　　“其实我也不清楚。”伊莎贝拉显然没有发现卡密的不耐烦，“不过我记得当陈瑾言说可以将意识导入人鱼身体时，我是雀跃的……”

　　“是嘛。”

　　“卡密，你今天怎么这么冷淡？这可不像平时的你。”伊莎贝拉疑惑。

　　卡密面不改色：“我想我妹妹了。”

　　伊莎贝拉皱眉，她知道卡密有一个“妹妹”，那其实是他的初恋女友，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不过卡密并不知道她知道。只是伊莎贝拉没想到卡密到现在都没有放下她。

　　伊莎贝拉隐约觉得有些问题，他们正在讨论“SOAS”计划，这与卡密的初恋女友有什么关系？

　　不过，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女人在某些方面的直觉确实很准。

　　“你不会是想让你妹妹在人鱼体内活过来吧？”伊莎贝拉随意地问。事实上，她自己都不太信。

　　不过卡密接下来的沉默却让伊莎贝拉的内心开始挣扎，直到——

　　“是，这是我加入的初衷。”卡密道。

　　伊莎贝拉不太相信：“怎么可能！我们能进入人鱼身体是因为我们的思维是活跃的，可她……”

　　“没什么不可能的！”卡密打断了她，“这是陈瑾言对我的承诺！”

　　伊莎贝拉：“所以，所以你加入是为了你的……妹妹？你那个初恋女友？”

　　卡密没想到伊莎贝拉竟然知道，意外之余却也不在意，索性大方承认：“是，我还念着她，毕竟我和她一起度过了那么久的时光……”

　　卡密还想说点什么，伊莎贝拉用微弱的声音打断：“那我呢？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调节心情的，玩物？”

　　卡密沉默，他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卡密，我于你来说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