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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明空湛篇 ...

  •   01
      素手执灯,从破晓至寒夜,由春来到冬去,他枯尽灯中燃烛,步步踏在她数丈之外,不求她回眸,不求她一笑,不求她言语,只求能岁岁年年都见她无尤,正如她数万年来对他的心意,只可惜当他学会珍惜,她早已转身而去……
      在审判阁去往陆府的那条路上,今日有些不同,几个小厮心中纳罕却守着规矩。高坐在轿辇之上的女官明空湛正闭目养神,无动于衷,她从来如是,高贵,冷清。三界之中一人之下,众生之上的女官明空湛,生于虹宫,乃虹宫七灵之一,后经陆判点化为女官,陆判审判天下,自开天辟地,已有三十万年多,女官随身,也有十几万年。
      陆府到了,众仙童恭候女官下轿。明空湛款款走进宅门,宅门两旁的仙娥俯首。抬轿的仙童则抬着空轿要往后院去,一路上终于忍不住要议论。
      “今儿没看见啸霆神君跟着,真是奇了。”

      “是啊,前几天咱们还说呢,算来也有两万多年了,神君可是没有一天落下的,风雨无阻的跟着,今天这是怎么了?”

      “管咱们什么事,女官都视若无睹,来和没来有什么差别?”

      “那啸霆神君以后都不来了吗?”

      “怎么,你还惦记上了?”

      ……

      在那条路的半途,忽现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他身旁歪着一盏灯笼,烛光已灭,青烟味浓,天色黯淡,那人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地上一滩血迹。
      继而又忽现一个亭亭的女子,她静静的看着他,他感觉到她,暗暗压制让自己不再咳血,手掌微颤着捂在心口,然后缓缓抬头去看她,唇边还有未干的血迹。
      “你怎么了?”明空湛淡漠的开口,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没事,没事。”案廷掩饰,但很勉强。

      “为何隐身?”明空湛漠视那显眼的血,漠视他整个人,“你以为……我会在乎?”明空湛一转眉眼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她就是有那种能力,说任何话都不带感情,不带感情却能伤人心。

      啸霆胸前一阵剧痛,又是一口血呕出来,他想说话可是一旦他想开口,就有血气在胸膛涌动。明空湛似没有看见一般,转身去拾那落地的灯笼,看了一眼灭烛,那烛火便又复燃。
      “觉得辛苦,神君就早回吧。”随后她将灯笼向他递去。
      啸霆支撑着自己站起,伸手拿过灯笼柄,另只手仍捂着心口,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他刚要转身离开,她又说。
      “最好别再来。”

      啸霆脚步一怔,心口处的疼无以复加,他无法转身面对她。

      “两万年前,你许了。”喉中余血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嘶哑悲哀,“我会来,每一日都来,直到你相信我。”案廷不敢再听她说绝情话,急于离开,却还是听到那一句。

      “我不相信,永不。”

      啸霆神君和女官的传说传了千万年,没人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夜之间在陆府和审判阁的必经之路上,多了一个提着灯笼的人,他的眼中有哀伤,他跟着女官的轿辇,没有一日停歇,可是女官从来没有回头。

      重伤的啸霆神君执着灯回自己的神殿,途经月宫,近日月色幽暗,想来这位故人境遇也不好,啸霆将灯放在殿门口,身形一消就现在了偏殿,那个正在酗酒的人面前。

      “你是想要吓死我。”那人一身灰白,房中残烛摇曳,光线颓靡,这人也相当颓靡,手掌撑着头,歪歪斜斜的已是微醺,对啸霆也没好气。

      “点个灯会死吗。”啸霆大摇大摆地坐下。

      “这月宫,有我在还不够亮么。”月白衣服的男子长臂一振,广袖随之而扑,却尽是意兴阑珊之态。

      “确实够了。”啸霆拿过酒杯仰头饮尽,然后一阵咳嗽,喉间腥甜,“这年月,当真找不到盼头了。”

      “反正你也舍过这一身神骨了,再舍一次也无妨。”那人倒爱讽刺,可知伤心人苦中作乐需得从伤口中寻欢。

      “若我死能换她一顾,我也舍得了。”

      “你是活该有今日。再怎么样她到底是心里有你,你就算祭出神骨女官都能扭转乾坤。我呢,情根断了,哪里还有转圜余地。”一对伤心人只自嘲,当年的故事是念也无用,不念却又何尝由得自主。

      这饮酒之伤心客本同在神界做了万载神仙也无交集,却因为二万年前的一宗事凑成了这同是天涯沦落的人,偶尔闲谈偶尔对酌,已是常事。

      两万年前,红鸾星君为避月宫天子追杀来至降凡的女官身边,彼时红鸾星君只不过是按照姻缘谱的指点行事顺便能够获得女官的庇佑,在女官和啸霆神君厚重的过往中薄薄一页纸上滑过了踪迹。

      红鸾亮出仙身,在降凡的女官面前作神灵为她指引。
      那不过是一个凡尘女子,可是她的那份气度与那位威仪从容的女官一般无二。当她看见红鸾星君,并没有凡子的惊讶或是欢欣,只是诉说她的心愿,她说:\"我很后悔没有告诉他我的心意,我对他不存盼求,只求能够让他知道我的心意。\"此时的明空湛不过一缕幽魂,无意无识,无前生无今世,只记得一个人一件事。说那话时红鸾被她的眼神迷住,就仅仅是提到她的心事,她的眼睛竟然这样的璀璨,真不知若真是见到了那个人,她的眼神又会是怎样的温柔。这一世,她名为唤青。

      红鸾是月宫的姻缘谱行事的,她摆在唤青面前两个选择,一是只留芳魂一载于人间,这一年间那个人会全然爱护于她。一年后她会死于非命,带着所有的恩爱和欢心;另一个选择则是红鸾不会干涉唤青的生死。这两个选择皆基于一个前提,那便是,那个人能给她的也只是一年的珍惜,一年之后,皆是苦痛。唤青没有犹豫,选择了在他身边停留长一点,再长一点。红鸾躲进唤青体内,用度换术送她去到那个人的身边,凡身的他名叫玦川,自他们在雪中相遇,这个早已惊天动地过的故事,就在凡界重新开始了。

      那一日,公子玦川的马在雪路上急停,广阔天地只剩下他二人。一低在雪里,一高在马上,殊不知此情此景,是他们恒远的写照,无再贴切的了。

      女子身着青颜色,在雪白中冷淡地显目,衣衫单薄,她的颈、手竟皆露在冷中,白皙融雪。她的容颜在被马惊吓后泛出绯红,或许也是冻得,五官俱是天上有得。最让他动心惊魄的是那双眼睛,像是覆上了寒冰的海,冷静的冰下是千尺的古海,冲斥礁石的力量和可纳百川的温容被寒冰护着,翻滚却端庄。

      男子端坐在马上,执缰绳的手护养的好,修长的手指骨节印红。他外头穿着墨狐绒氅,透出暗红螭龙纹的前襟,头上顶着累金三珠冠。面如冠玉,英然髦士,剑眉入鬓,星眸炯璨,或说她的眼睛是冷的,那么他的即是烧着火的桃花,他的眼里绽着整片桃林。

      “姑娘,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叫什么名字?”玦川跃下马背,踏在雪上走向青初。

      而唤青缓缓站起,掸尽身上雪水,面色平静,而藏身于青初体内的红鸾却忽然被急促的心动声惊醒。不论唤青如何按捺,心却不可能撒谎,因为遇见了他,终于找到了他。

      “我是唤青。”她居然紧张,也忘了笑,也忘了柔和,只是紧张得话也说不出,却还要维护着自身的仪态。

      红鸾甚至觉得这是女官根深蒂固的习惯,故而连唤青也会有这样的做派。

      青初连望着他的眼睛都会害羞,却仍然为显大方睁圆了一双水瞳看着玦川。玦川却觉有趣,不免以为又是哪家娇惯的小姐一字千金的矜持模样,这样的名门之后他也见过许多,越是色厉,就越是心肠软,那耳根子嘛,更是比心肠还要软。再加上这样的姿色,让玦川起了兴趣。

      “即将大雪封山,本公子这匹马恐怕是这山路上最后一匹了,唤青姑娘若是有人接应,本公子可送姑娘一程。”玦川心知,若真的是带了家人出来的小姐,又怎会独自在这山路上行走。

      “并无人接应,也无亲人在城中。”

      说话间,玦川已经抽出自己绒氅的系带,继而脱下氅披在唤青肩上。

      “原来姑娘来自异乡,那便好办,不如同我往山下军营驻扎之地歇一个晚上,再做打算。”玦川仍旧微笑,绅绅之士。

      “好。”既然找到,自然是要留在他身边的。

      于是玦川牵着马,扶唤青坐于马上,二人行至契南关前。

      若不是正处于两军对垒的重要时期,玦川绝等不到往后就会让唤青离他不得,奈何又是各将领论战术,又是谍报深夜打探,片刻也抽不开身。

      到深夜,玦川的营帐还长灯曳曳。

      玦川小憩时,唤青来了。将士们见是位姑娘,想着明日就要开战,公子竟还有闲情雅致,必是胸有成竹,便士气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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