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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异梦 ...

  •   是夜,戚月躺在海边的崖岸上。
      雪白的浪涛拍打着身下的岩壁,海风夹杂着腥味从上空拂过。
      她皱了皱眉,仰头望向天空。只见莹白的星辰点缀在无边的夜幕里,银色的辉光倾泄而下,静谧地洒落在她乌檀色的秀发上。
      戚月一动不动地仰躺着,洁白的双足在草地上轻轻摩挲。
      她一面注视着闪耀的苍穹,一面聆听着耳畔的涛声、风声以及海鸥的两三鸣叫声,静静等待睡意的到来。
      她自幼就是一个孤儿,一个不同于常人的孤儿。
      据捡到她的老尼回想,那是在一个没有星,没有云,也没有一丝风的夜晚,整座山林静悄悄的,唯有一轮巨大而苍白的圆月突兀地挂在天上,沉默地笼罩四方——宛若一只自黑暗中向外凝视的巨眼,贪婪地俯瞰人间。
      月光下的林地正中,一个被殷红襁褓包裹着的女婴正在熟睡。鲜红的绸缎为她的面庞渲染出了一丝娇艳,项上的金符中央则刻着明晃晃的“戚月”二字。
      老尼将遗弃的女婴抱在怀里,又瞧了瞧诡异戚然的夜色,只觉得是这阴森森的月亮在向自己托孤。
      戚月长到八岁的时候,被一个云游的方士看中。方士见此女禀赋殊异,不似常人,额内生有一只“天眼”,涵藏未卜先知之能,便求老尼让他收其为徒。
      自此,戚月便跟着方士修习占卜与祷祝之术,游历南北东西,或为有求之人预测凶吉,或为村庄农人祈雨求福。
      然而未及四年,方士仙逝,戚月只得独自以卜筮谋生。
      其间的艰辛孤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朦胧的睡意像层层轻纱缠住她的回忆,过往渐渐模糊,戚月陷入了意识的昏阙。
      然而就在她的双眸合上之时,颅内另一只无形之眼也正在缓缓睁开。
      在一个似梦非梦的情境里,戚月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脱离身躯,离开海岸,在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只金色的鸟从海面上飞来,带着一股湿淋淋的味道,于她周身不停地盘旋着。
      戚月伸出手去想触摸它,那鸟见了,便张嘴冲着她叫嚷,奈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它心急地拍打着翅膀,哀怨的眼中盛满了泪水,可泪珠刚一滑落到身上,金色的羽毛旋即像液体一样褪色、滑落、腐烂——在一阵焦臭的黑烟里,它最终消失了。
      淅淅沥沥的雨点突然落下来,越落越疾,片刻间就成了倾盆暴雨,层层密布的乌云顿时好似被撕开一道窟窿,风雨雷电都一股脑儿地往下倒。
      紧接着,海面上又刮起汹涌的飓风。那风势着实太大,戚月一时半会在空中找不到支撑之所,一个踉跄就被拉进狂风里。
      疯狂的暴风将她挤压的浑身剧痛,她强忍着几乎要被撕裂的痛苦,朝着越来越近的风眼处望去,却瞥见那里恰好有一座浮出水面的漆黑岛礁。
      礁石上趴着一只巨龟,甲壳乌黑,体长百米,赤眼如铃。只见它口吐狂风,呼雷唤电,竟是这暴风雨的始作俑者。
      戚月霎时心下大悟,刚想从风暴中遁出,那巨龟却已发现了她的身影,只见它鼻腔中“哼”地呼出一口怒气,硕大的前掌猛击地面,顿时溅起数块马车大小的碎石,径直飞向戚月面门!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戚月的额前突然银光大闪,这光芒如此盛大,甚至将那巨龟也吓得连连倒退,眼前的碎石则如灰飞般俱散在璀璨的银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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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睁眼,戚月又回到了海边的崖岸之上。
      平静的星光与柔和的海风笼罩着她,刚才那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最多只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但她知道这个“梦”一定寓意着什么,因为“梦”是她一切预知力的来源。
      她匆忙地提起裙子,一路小跑着下山。
      海旁是一片渔村,由于夜已经深了,村里只有几家灯火尚明。
      村尽头是一座简朴干净的青石砖小院,小院的门还没关,门前拴的狗听到人的脚步声,立马吠叫起来。
      听到狗叫,房门很快被打开,一个青年男子从门里探出头来。
      “戚姑娘回来了?”
      “嗯!是我。”
      “辛苦了,快进来喝杯茶!”
      房内坐在桌前等待的正是这个渔村的村长一家。这家人姓贺,与村里绝大多数居民一样,他们家世代靠海,祖祖辈辈都是以捕鱼为生。
      贺家有三子,小儿尚且年幼,二儿则是方才出门迎接的贺清,大儿贺远则在不久前的海难中去世——而这家人之所以要找戚月,也正与大儿的死有关。
      原来不久前贺远在出海时遇难,贺家人上下悲痛欲绝,母亲赵氏更是哭得当场昏厥。然而在模糊之际,她竟听到了爱子的呼唤。
      赵氏连忙四下寻找,却见一个朦胧的身影站在连片的皑皑白雾中。她急忙走上前,可短短咫尺之遥,竟怎么也走不到头。那身影不禁发出低声叹息,冰凉的影子缓缓飘来,重叠在赵氏鲜活温暖的身体上。
      “让爹爹告诫村里人,万不可再出海...”
      过了片刻,又道:
      “犬儿不孝,母亲勿念,来世——”
      还未来得及说完,稀薄的影子再也无法凝聚,霎时消散在白茫茫的天地里。
      经此奇遇的赵氏于万分悲痛中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将亡儿的嘱托告知丈夫。
      但那贺村长听后,却只是思忖道,一来不知这究竟只是夫人思子心切,而生出的一场幻梦,还是真有亡人魂魄来此指点天机;二来则是不知“不能再出海”到底是出于何种缘由,而一旦贸然阻断全村生计来源,恐怕也只会令众人心生不服。思虑再三之下,他决定不做任何举动。
      可没过几天,村中接连二三地又传来有人出海遭难的消息。如此频繁的海难,让所有人都万分诧异——要知这村中渔人个个都是捕鱼老手,何况每逢出海前,必要先测风向雨情,做好十足准备才可出航。
      而还没等大家的惊疑落地,事态已经严重到但凡有渔人出海,天色立马转向阴沉,一副风暴欲来之势。渔民们见状个个惶恐不安,纷纷猜测是否来了什么灾邪作怪。村中年轻人很快放弃了渔网和篓,打算着早日搬离此地,再谋其它营生;老人和妇孺则日日祈求神明保佑,甚至希望由村长出面去请神婆巫女,开坛作法,平息大海之怒。
      贺村长得知众人请求之后,心下也觉得此事蹊跷怪异,不符常理。再联想到前日里赵氏的话,便立马托人寻得戚月,请她作法占卦,查清其中缘由。
      “戚姑娘,今晚你可有什么收获?”
      贺村长五十上下的年纪,由于长年在海上承受着海风与烈日的炙烤,两颊变得又红又干,双眼处略微发肿,脸上的胡须虽已花白,却依旧显得精瘦健壮。然而,在近日一系列变故的打击之下,他的神情已然变得极为苦涩,眉间则是一幅藏不住的憔悴,半个身子更是无力地陷在烛光的阴影中。
      “爹,人家这才刚赶回来,你不要一上来就像逼供一样。”
      贺清一边冲他爹嘟囔,一边搬来一张椅子。
      “来,戚姑娘坐下再说。”
      “没关系,令尊也是想早点为村里人解决疑惑。”
      戚月向贺清道了声谢,又定了定神,这才继续道:
      “请恕我冒昧,有一件事想先问问村长——不知这村里最近可有供奉不足,或者短缺祭品的情况?”
      贺村长低下头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神情间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疑惑。
      “没有......全村的供奉都集中在庙里,平时有专人看管,香火茶果也都照例奉上,从无怠慢。而每逢捕捞时节,我们还会杀鸡宰猪,焚香祭海。”
      ”那你们过去有没有捕杀过什么上了年岁的海鱼,尤其是海龟一类?
      “这就更没有了,咱们村子里的古风遗训,就是不许猎杀产卵期的雌鱼,不杀瘦弱的小鱼,更不用说是上了年纪的老鱼和老龟了——那岁数可都是成了精的啊!”
      说着说着,他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促,
      “戚姑娘,听你的意思,难道我们得罪了哪路神仙?但这如何可能呢,咱们祖祖辈辈可都是靠海吃饭,哪来的胆子敢得罪海里的诸位老爷!”
      “您先别急,我这也只是猜测罢了。实不相瞒,方才我以天目观之,却见距海岸约五十里处,有一巨龟正在口吐狂风,大兴暴雨。“
      贺清闻言,一时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定就是这该死的王八精害死我兄弟!“
      贺村长打断冲动的二儿子,又向戚月问道:”敢问姑娘可知这妖龟到底什么来历?”
      “此龟身形壮硕,似与小山同高,又能兴风作浪,号令天雷。想来绝非是寻常妖怪,相反,要么是修炼千年的精怪,要么就是位列地仙的灵兽。”
      “这......这该如何是好?既不知这巨龟是何方神圣,又不晓得它为何要降下此番天罚....难道咱们真的只有弃乡搬迁这一条路可走?“
      村长听到此,登时如坠冰窟。赵氏见状,连忙在一旁劝慰道:
      “孩子他爹,你别急!咱们现下虽不知那神仙的来历,但村庙里头却供奉了众多仙爷。明儿一早咱们就让贺清带着戚姑娘去那庙里头瞧瞧,看有没有哪位仙家的坐骑或者真身是海龟的。要是给找出来了,说不定也就有解决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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