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的风情》孤寒星

6、寒山神尼

　　初十的月亮已有大半圆了，但大半圆的月亮发出的光也和圆月发出了光一样——一样的皎洁，皎洁如远山的白雪；一样的轻柔，轻柔如母亲对幼子的爱抚；一样的剔透，剔透如晨光下的朝露。
　　剔透的月光下，一位白衣女子如神女般飘来，坐在潺潺的溪水边，慢慢将脸上的面纱取下来。立时，露出了一张绝美的脸。
　　密林、溪水、明月、美人，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就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这画卷本不该为凡间所有，却偏偏又出现在尘世间，以至于在二十丈外的一块巨石后面，有一双眼睛已经喷出了火。当这个眼睛喷火的家伙要准备行动时，却听到一个他终身也难忘的声音道：“玲儿，秋天水冷霜寒，小心别受凉了。”接着便走出一个一身灰色僧袍的老尼姑来。这老尼姑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寒山神尼，而那如天女般的白衣女子竟是寒山神尼的弟子叶小玲。
　　眼睛喷火的这位仁兄在江湖上怕的人不多，但寒山神尼刚好是其中一个。二十年前，他已领教过寒山神尼的‘五阴寒气’。虽然只是一次，但一次就以足够，一次已足以让他终身难忘。所以，就算此时的叶小玲真的是九天仙女，他也绝对是无福消受。
　　叶小玲将面纱在溪水中荡了荡道：“知道了，师父。”
　　寒山神尼道：“此地离通州已经不过七十余里了，距此处不远有座‘流云庵’，今晚我们先到‘流云庵’借宿，明天午时之前，我们就能赶到通州。”
　　叶小玲道：“师父，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通州？”
　　寒山神尼道：“江湖传言，宫恨身怀武林奇书‘归元谱’。宫恨现在既然在通州，那江湖上那些牛鬼蛇神还不都一窝蜂跑去通州。这样，对于我们打探你云大哥的生死下落大有帮助。”
　　叶小玲道：“那我们走吧，师父。”说着，拉着寒山神尼的右手就往密林深处的一条小路走去。刚走出两步，叶小玲却突然回头、回头一笑、回头望着二十丈外的那块巨石一笑。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回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回头对着那块巨石一笑。寒山神尼也不知道，所以寒山神尼问道：“玲儿，你看什么？”
　　叶小玲道：“师父，这儿的景色实在太美了。”
　　寒山神尼道：“这里的景色是美，但和玲儿比起来，还差一点。”
　　叶小玲娇声道：“不来了，师父又取笑玲儿。”
　　寒山神尼笑笑，很快，两人走入密林。
　　寒山神尼的话可没有讲错，这里的景色和叶小玲比起来，的确还稍逊一筹。尤其是她刚才那回头一笑。这一笑，真的是百媚丛生；这一笑，真的是倾国倾城；这一笑，真的可以颠倒众生。巨石后面的那个人当然不会例外，一双本来喷火的眼睛变得痴痴傻傻，嘴角的口水也流了出来，连寒山神尼师徒何时走入密林的都不知道。
　　‘流云庵’不大，‘流云庵’的香火也不怎么鼎盛。通常又偏僻，又不大的寺庙庵院的香火都不会太鼎盛，除非有特别的原因。‘流云庵’只是一个平凡的尼姑庵，除了附近的一些善男信女偶尔来上上香、拜拜佛外，就很少有人会光顾了。所以，‘流云庵’中的尼姑也不多，老老少少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但‘流云庵’中的主持却知道有寒山神尼这个人，所以寒山神尼两师徒得到了‘流云庵’的盛情款待。吃完斋菜之后，主持还亲自将她们师徒二人送到打扫得干净整洁的客房休息。
　　三更刚过，寒山神尼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醒来，就再没有睡意。于是，寒山神尼就进入了沉思，已经快一年了，带着弟子叶小玲跑遍了大江南北，查找云中岳的生死下落，可直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想到自己十八岁出家，至今已经五十年了。本来早已看破了生死，但在两年前收下叶小玲这个徒弟之后，似乎对红尘多了一丝眷恋。想到此，神尼不由望了望甜甜地睡在对面床上的叶小玲。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打断了寒山神尼的沉思，寒山神尼暗道：“此处皆是清修佛学，不谙武学的女流之辈，绝不会与江湖人有什么恩怨。难道是好色之徒想打那几个年青女尼的主意？也好像不对，为什么这些人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自己师徒二人落脚‘流云庵’时，他们就来了？莫不成是冲着自己师徒二人来的？寒山神尼轻轻一翻身站到床下，轻手取下僧袍，穿在身上，轻轻推门而出。掩上门，寒山神尼又看到一道黑影在屋檐角一闪而逝。寒山神尼跃上屋顶，淡淡的月光下，一个黑衣人越过院墙，朝山下急驰而去。寒山神尼一提身，飞落院墙，突然想道：“不好，这可能是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于是飞身回屋，一看，叶小玲果然已不知去向，不由大急，立即闪身出门。她知道叶小玲绝不是刚才的那个黑衣人掳走，掳走叶小玲的必定另有其人，而且绝走不远。于是，寒山神尼一边凝神细听，一边悄悄搜索。但搜遍了整座庵院，除了庵内那些睡得正香的尼姑外，再无他人。寒山神尼略一沉思，便应指在门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朝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行约两三里，寒山神尼突然折回。但不是从原路返回，速度最少也是原来的两陪。
　　刚到门外，便听到一个悲愤凄烈的声音道：“恶贼，佛祖有灵，你不会有好报的。”
　　另一个声音狂笑之后道：“老尼婆，你那佛祖若真是有灵，二十年前我就死在寒山贼尼的手里了。今天老子就是要你看着老子和你这些徒子徒孙行那人间乐事……”
　　寒山神尼胸中那早已熄灭的怒火突又燃了起来。她已听出这两个声音一个是‘流云庵’的主持，了因师太。一个是二十年前在她的掌下超生的丐帮叛徒石继海。
　　一身灰色的僧袍无风自动，寒山神尼的身影在这就要快沉寂的月光下甚至变得有些虚幻。房内那□□着上身的石继海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事回事，整个身子已被寒山神尼一掌拍起，然后重重地落在屋角。屋内站着一个老尼姑，长铺的角落处倦缩着六个全身□□的年青女尼。了因师太一动不动，显然被点了穴道。那六个年青女尼全身发抖，显然惊吓过渡。寒山神尼手掌一挥，床单倒卷过来，摭住那几个赤身裸体的女尼的身体，然后伸手解开了因师太的穴道。
　　此时，这群老少尼姑才从愤怒惊恐中恢复过来，才发现佛祖真的有灵的时候。
　　倦缩在屋角的石继海身体瑟瑟发抖，但却不是害怕，因为他现在整个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早已昏了过去。他发抖是因为他中了寒山神尼的‘五阴寒气’。他现在的整个上身都是白里透青，甚至还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一些结晶体。
　　寒山神尼走过去，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白青之色才开始慢慢退去。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石继海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他就看见一个此生绝不想见到的人——寒山神尼。寒山神尼的‘五阴倒脉法’他是宁愿死也不愿尝试的。所谓‘五阴倒脉’，就是寒山神尼将自己的独门玄功‘五阴寒气’灌入受施者的经脉，并使受施者的经脉倒行逆走，其痛苦滋味，也只有受施者才能领略。寒山神尼出家修行几十年，并非心肠狠毒之人，除非对方是巨□□邪之徒。此法她生平只用过一次，在二十年前，对象也是面前这个叫石继海的人。此时，石继海的瞳孔已因恐惧而开始收缩。他并非胆小怕事之人，他的武功之高，也可排名在江湖前三十名之内。但二十年前的那次体验实在是刻骨铭心，而寒山神尼的一身佛门玄功已臻化境，再加上他刚才淫心大发，忘乎所以，以至于被寒山神尼一掌震飞。若是平时，不说多，他起码也能在寒山神尼手下走个四五招。而此时，他一身武功已被寒山神尼愤怒的一掌震散。他当然也明白，以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就算下十次阿鼻地狱也足足有余。寒山神尼虽有一颗佛心，但也同样疾恶如仇。对付像他这样的恶人，从来都是绝不手软的。
　　寒山神尼望着石继海因恐惧而变形的脸道：“二十年前，贫尼真不该一时心软，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今天也不会到此玷污这佛门清静之地。”
　　石继海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你若能饶我不死，我就告诉你你徒弟叶小玲在什么地方。”
　　寒山神尼还真没想到叶小玲的失踪会同石继海有什么必然联系。因为以叶小玲的绝世姿容，若是落到石继海的手里，他还岂会再看上庵内这些尼姑。再说，寒山神尼也清楚以自己弟子的武功，不可能轻易落到石继海的手里，但石继海的话却让寒山神尼另有计较。
　　寒山神尼道：“那好，但你给贫尼听好了，若敢有半句虚言，贫尼手下绝不留情。‘五阴倒脉法’你是尝试过的。”
　　石继海脸的肌肉抽搐一下道：“我现在已是你砧板上的肉，不过，我说的话你不一定会相信。”
　　寒山神尼道：“少废话，你倒说说看，贫尼自会判断。”
　　石继海道：“你的徒弟叶小玲她……”说到她字，石继海的嘴就再也合不拢，眼珠也凸了出来。
　　寒山神尼一下子飘到了屋外，但除了已变得惨淡的月光外就连一只小虫的声音也听不到。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得可怕，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运转。寒山神尼一身武学修为就连少林掌门了空禅师也要逊色三分，可她此刻却感到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并非害怕自己会遭有不测，只是怕连累‘流云庵’遭无妄之灾。同时，她也还有俗事未了。
　　寒山神尼不动声色地飘身进屋，伸手抓住石继海的手臂，准备将他拖出屋外，就在这时，寒山神尼发现石继海的眉心处有一个小点，若非寒山神尼功力已能黑夜视物，这一小点绝难发现。寒山神尼弯下腰，伸出食指在小点处轻轻按了一下，然后将掌贴在石继海的前额一吸，一根大约两寸长的针就应手而出。针在漏进屋内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寒光。此针虽比锈花针还细，但却通体都有螺旋线。寒山神尼的心不由一颤，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沉重。她虽然没有见过这种暗器，但她知道这就是传说中已经失传武林达两百年之久的一种极其可怕的暗器，由一个叫“无情子”的人打造的名为“多情针”的暗器。一种除了持有之人，其他人绝无法知道该怎样发射的暗器。一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过有人能避开的暗器。寒山神尼隐隐觉得一场武林风暴已经来临，自己似乎也已被卷入其中。眼下若说还有人能平息这场风暴，恐怕就只有宫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