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眉黛》仲桦桦

30、精妙世无双

　　茶香氤氲。

　　沈双阙看着卫兼明娴熟地将磨碎的茶饼、精盐、冰片一样一样加入沸水中，动作流畅优美，不知不觉出了神。

　　“见到云帝了？”卫兼明将一杯斟满了，放在她面前。

　　“见到了。”沈双阙似乎想把小杯端起来，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这样做，只把手挨着杯子放着。

　　“如何？”

　　“他……”她眉尖皱起“看起来是个很长情的人，很长情，也不好接近。”
　　想到要是好接近也就没她什么事了，沈双阙声音渐渐小了。

　　“这也正常，他若是轻易对你放下戒心，也不是云帝了。”

　　“可是……”

　　想起那个人，沈双阙总觉得还有什么更关键的没说出来。只是那一面实在是太短了，让她想不起来，说不出来。

　　见她为难，卫兼明难得宽慰她。

　　“无妨，那人会在梅磬停留一段时间，你们总有再见的机会。”

　　.

　　得到有贵人来的消息，沈双阙天还不亮就起身梳妆。为保证万无一失，卫兼明还把洛书派了过来。

　　沈双阙看到两个小丫鬟娴熟地帮她挽起单螺髻，将最后一只玉梅花子固定在头上。知道今天早上这番忙碌可以暂且告一段落。就在她起身披披帛的时候，洛书忽然开口：“且慢。”

　　她上上下下细细看了沈双阙一遍，忽然问道：“娘子披的是金线梧桐的披帛，你们怎么给她簪的玉梅花子？娘子那对金蛾子呢？”

　　两个小丫头互相望望，稍年长的那个上前一步，懦懦道：“娘子那对金蛾子少了一只……”

　　洛书微微皱眉，正想要说些什么，沈双阙连忙接过话头：“这不怨她们，是我不小心……把我那条银叶莲花的拿出来吧。”

　　又是好一阵忙活。沈双阙平日不出门，衣裳也只穿平时放在外面的几身，两个小丫头费了好大力气才从箱底把披帛找出来。好在负责这方面的妇人还算尽职尽责，就算沈双阙平时用不到，也按时一件一件给衣裳祛潮熏香。要用时再拿出来在熏笼上烘一烘，并不比那条金线梧桐的差。

　　洛书亲手拿起披帛，替沈双阙披上。正值星落日出之际，日光才堪堪能穿透窗纱，朦胧的光线下，身着月白齐腰襦，臂挽披帛的沈双阙竟真有了天人之姿。洛书心里轻轻一叹，借着帮她整理发髻时悄声道：“娘子，公子命奴转告，还请娘子万事小心。”

　　灯芯处有一个火花爆破，灯焰微微一晃，映着沈双阙眼底一片波光摇曳。她唇角轻轻勾了勾，亦轻声答道：“代我请公子放心。”

　　洛书看着沈双阙收拾停当就告辞了。沈双阙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忽然问左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两个小丫头调到沈双阙身边才一个多月，还未摸清这位表小姐的脾性，中规中矩答道：“五更三刻过些……娘子可要用点点心。”

　　“罢了。”沈双阙叹了口气“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我出去走走，你们不要跟着。”

　　二人齐声唱诺。

　　沈双阙于是拎着裙角出门，她一时惦记着一会儿前面来人找她，一时想着穿着长裙四处走动不方便，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就在石凳上坐下了。

　　晨光熹微，清风中送来晨钟的声响，在坊巷中回荡。沈双阙坐了一会儿，开口道：“看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罢？”

　　没有动静。

　　她也不恼，只笑道：“玉佩上的红络子都露出来了……还不出来？”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蔷薇架后转出来一个年纪八九岁的男童。意料之外被发现了，孩子紧绷着小脸，带着几分局促对她行礼：“在下误入此地，无意惊扰了娘子，还望娘子恕罪……”

　　小小的孩子才八九岁大，个子还没有蔷薇架高，黛色衣裳青色大氅，学着大人行礼倒还有模有样的，可笑又可爱。沈双阙来了兴致，含笑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不知道人家的院子不能乱逛的？”

　　“云……殷氏阿九，此次无意冒犯——”那孩子显然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明白这般做法是不对的，连忙想辩解。奈何年纪尚幼，一着急，更难理清事情的先后。他抬头看向对方，双眼一亮“姊姊！姊姊那天是你给我的糖……”

　　越说越理不清，他最后干脆放弃了辩解，只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姊姊，我不是故意的……”

　　这么大小的孩子，实在是有意思极了。沈双阙想想，按耐住到他头上胡撸一把的冲动，温和笑道：“我知道。还要糖么……”一模袖袋却是空空荡荡，沈双阙掩饰尴尬地咳嗽声，不着痕迹把手藏起来“姊姊去给你拿。”

　　孩子闻言顿时精神抖擞，随后面露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面上神色变来变去，才双手绞着衣角吞吞吐吐道：“谢谢姊姊，姊姊不要麻烦了。”

　　他这样子沈双阙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小侄子被大嫂再三叮嘱过不准找姑姑要糖后就是这个样子：“那见风消呢？早上新炸出来的，面里和了油，又香又脆，还有糖霜，薄的能透过光……”

　　孩子更加纠结，这次他心理斗争了更久，最终下定决心道：“多谢姊姊，姊姊有心了，可是我阿耶会知道的。”

　　“你不说，我不说，阿耶不会知道的。”

　　“不，”小家伙坚定地摇摇头“我阿耶很厉害的。”

　　“怎么厉害？”沈双阙忍着笑问。

　　“我阿耶……”

　　“阿九。”沈双阙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过而立的白衣男子站在院门处。他人生得蜂腰猿臂，一身再简朴不过的武袍，倒叫他穿出了与众不同的气度来。

　　与时下男子不同，他并没有蓄须，使得他比同龄人更显年轻一些。

　　孩子闻言跑过去，抱住男子的大腿，乖乖喊了声“阿耶。”

　　是北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