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亭亭》一只小知了

27、没有耳朵的兔子。

　　罗叔叔放下了手边一切的工作连夜赶了回来。
　　“妈。”
　　正侧靠着看着窗外的婆婆，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她。
　　她回头一看，却是她那许久未见的儿子。
　　“儿啊。你怎么回来了？”婆婆的声音充满着无穷的思念。
　　“刚忙完一个大项目，老板看我们辛苦，就给我们放了年假。妈，你怎么不跟我说你生病啦？要不是我回来看你我都不知道。”罗叔叔责备和不满。
　　“没什么，只是小毛病而已，你放心吧。”婆婆还是不想告诉他。
　　“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妈的身体可硬朗了，我放心得很。”罗叔叔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我知道你在说谎，我们不过是在相互欺骗。

　　婆婆看着儿子都回来了，她更不愿意住院了，其实她早就想出院，她都在这呆得发霉了。不过被杨梅那丫头给拦着，非不让她出院。
　　这下好了，还好儿子还听她的，乖乖的让她出院。
　　她宁愿死在自己家里，也不愿意在这冷冰冰的医院里了结余生。
　　“婆婆，你干什么呢？”杨梅刚进病房，就看见婆婆和罗叔叔他们正在收拾东西。
　　“丫头，你罗叔叔回来啦。我这病也不严重，就先出院了。”婆婆趁着罗叔叔不注意，拼命的给杨梅使眼色。
　　杨梅心里明白婆婆的意思，又看了看一旁假装不知道的罗叔叔，心里了然。
　　“那我也帮你们收拾。” 杨梅很懂事的，没再多说什么。

　　婆婆和杨梅坐在医院大厅里等着罗叔叔办好出院手续就一起回家。
　　在等待的闲暇时间里，杨梅的目光闪过，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看样子好像是许久未来上课的王艺可。
　　“她怎么会在这？”杨梅不解。

　　杨梅没看错，那人正是王艺可。
　　王艺可悄悄得知那个贱女人竟然揪着她不放，非要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得知今天大舅会来医院劝服那个贱女人放过她，她就悄悄地尾随他大舅来看看。

　　王艺可终于打听到贱女人的病房，她刚到病房外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郑同学，首先对于她的行为我很抱歉，对你所造成的所有伤害，我们也会进行加倍的补偿，但请你大人有大量放过她一马。”
　　“放过她，哈，笑话，当初她怎么不放过我。”
　　“郑同学，她不懂事，做错事我们会让她付出代价，但她还那么小，人生还那么长，我不希望因为这次事情而真正的毁了她。”
　　“我希望啊，我就是要让她坐牢，我就是要让她背负这样一个污点过余生。”
　　“郑同学，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我……”王律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进来的王艺可给打断了。
　　“不用考虑了，告就去告呗，我可不怕。”王艺可不想再看见她大舅这样低声下气的去求人家，让她坐牢就坐牢呗。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知错了。”那个女生坐在病床上，指着冲进来的王艺可，脸上全是嘲讽。
　　“小可，你怎么来了？快给我出去。”王律师有些愤怒。
　　“大舅，求她干什么？”王艺可不肯。
　　“出去。”王律师指着门，朝她生气的大吼。
　　“砰”王艺可气不过，愤恨地离开了。她在心里一直骂，“贱女人，贱女人。”
　　看着捣乱的侄女终于出去，王律师松了口气。也知道如今的情况是谈不下去了。
　　他只好，先告辞离开。下次再找机会来谈。

　　而后的好多天。
　　罗叔叔都一直在家里陪着婆婆，只要看着外面阳光明媚，他就经常带着婆婆到处走。沿着小时候的记忆，一处一处的寻访，像是对生命的回望。
　　“妈开心吗？”
　　“开心。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婆婆止不住的笑。
　　看着他妈妈那脸上的笑容，罗叔叔心里除了宽慰，还有一丝舍不得。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神哪一个先来到？
　　他只想在最后的时光里，给他妈妈最大的快乐。
　　这快乐，除了陪伴，再没什么。

　　可是死神终究还是先来了一步。

　　一天在童胡老街。
　　罗叔叔背着婆婆出来散步，一路上指着童胡老街上的点点滴滴。
　　“妈，你看那颗树，没想到都长那么高了。记得小时候我不听话，经常爬上爬下，还从树梢上摔了下来，到现在身上都还留着疤呢。”
　　“嗯。你小子当年怎么说都不听，我每天都担心。”
　　“哈哈，小时候是我不懂事，皮得很，现在一定不让你担心了。”
　　罗叔叔背着婆婆静静地走，一路上遇到街坊邻居都乖乖的打招呼，一如小时候。

　　“儿啊。你看那涂鸦是不是你画的？”婆婆突然让罗叔叔停下来，指着路旁破败围墙上那一个已经斑驳了的油画，看不出来具体画的是什么。
　　罗叔叔背着婆婆走近一看，“嘿，还真是。妈，你眼睛可真尖。”
　　那个涂鸦是他大概十岁的样子画的，那时候他刚刚从美术课上学了点油画，就缠着他妈和他一起在墙上画下了这些涂鸦。
　　还记得他画的是个兔子，不过是只没有耳朵的兔子。
　　可见他当时的画功一流，被他妈妈嘲笑了好久。

　　“可惜了听说这围墙不久之后就要拆迁了，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婆婆可惜，伸手要去摸摸那画。
　　罗叔叔顺着她走过去，让婆婆的手真的摸到那幅画。
　　“你再给我画一幅好不好？我瞧着喜欢。”婆婆的声音愈来愈弱。
　　随着罗叔叔的一声“好”婆婆的手无力垂下。
　　“妈，妈！妈！！”罗叔叔似有所感，回头去看他妈，大声的呼喊着。
　　却见婆婆她已经安详的去了，嘴角却盈着笑。
　　“妈，别开玩笑了，这可不好玩。”
　　“妈！妈！妈！，你回答我好不好。”
　　可是睡着的人没有听见他的呼喊，安安静静地像是沉醉在梦乡。
　　“妈，你可真调皮，睡着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好好好，你先睡，等下回家我就叫你，到时可不能赖床呀！”

　　罗叔叔背着婆婆，重新缓缓的沿着这条古老的大街走着，一路上他在婆婆耳边絮絮叨叨，简直比在他小时候的婆婆还唠叨，活像有说不完的话。
　　他背着婆婆，一如小时候婆婆背着他一样。
　　他只是这样慢慢的走着，走着，仿佛只是这样走着，一切都还没结束。
　　他还是未长大的幼童，他妈妈也不是耄耋老人。
　　他走过的不是老街，而是他的童年，有他妈妈在的童年。

　　可是，老街再长，再长。
　　也有尽头。
　　他终究还是成了没妈的孩子。

　　没过几天，婆婆的葬礼就准备好，罗叔叔的妻儿也从深圳赶来，见婆婆最后一面。
　　“你真的不打算去吗？”历完劫回来的0812看着自从婆婆去世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的杨梅，有点担心。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杨梅精神状态不好，一直捂着头，蜷缩在床上。
　　“你不去的话，婆婆会伤心的。”0812也不忍逼他，但这毕竟是婆婆最后一面，他不想她以后后悔。
　　“啊～”杨梅大叫，全身颤抖，仿佛陷入了梦魇。

　　她又见了枇杷，她看着枇杷倒在血泊里，随后被送往医院。
　　医生宣布抢救无效，为枇杷缓缓的盖上了白布。
　　那布太白，太白，白得刺伤了她的眼睛。

　　她不相信，你们全是骗子，连枇杷他也是骗子。一个两个的都骗她，骗她好玩吗？
　　“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你快给我醒过来。你个大骗子。”杨梅上前死命的扒拉着枇杷的身体，摇着他，不让他们将他推走。
　　一旁的医生护士连孤儿院的院长阿姨，都拉着她阻止她，让她听话，让她乖，他只是去去就会回来，他在跟你玩游戏。
　　她信了，放开了手。
　　我就说嘛，你在给我开玩笑，给我躲猫猫，我会乖，我陪你玩。

　　可没想到的，她没等到她的枇杷回来，却等到他的葬礼。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她不肯，她不肯，她要拦着不要泥土没了他的棺木，她不要他离开。
　　不要，不要，你不要离开。

　　可院长阿姨拉过她，一巴掌打醒了她，院长阿姨指着她，满脸的愤怒。
　　“你还不听话，当初要不是你不听话，非要缠着他偷偷跑出去，他就不会出车祸，他就不会躺在这里。”
　　“你现在还在这里不听话，你到底要干什么？他都死了，你都还不让他安心的走吗？”
　　“你到底多久才会学会听话？”

　　院长阿姨的一句又一句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的刺在了她的心口，疼，好疼。
　　对呀！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是她不听话，所以枇杷要这样惩罚她。
　　可我现在听话，你会回来吗？
　　没了杨梅的阻挡，枇杷的葬礼进行的很顺利。

　　在宁静而孤独的墓园，竖起了一块崭新的墓碑。
　　枇杷的笑容灿烂而温暖，仿佛花开了。
　　碑图其下刻的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姓名:枇杷
　　生卒年:1998.11.23～ 2010.08.12

　　“你没事吧！快看看我，看看我。”0812使劲的摇晃着杨梅的身体，全是焦急，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刺激了杨梅，让她现在这副模样。
　　杨梅睁开有些迷离的双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有种时光穿越感。
　　她伸手抚摸了0812的脸庞，一点一点从眉毛眼睛鼻子再到嘴唇。
　　像，太像了。
　　一模一样。

　　她记起枇杷走后她本来好久都没走出去，直到她的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他会回来，让她等他。
　　于是我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没等来他，却等来了你。
　　杨梅看着0812的眼神却似在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
　　她突然向前一把抱住 0812，嘴里喃喃，“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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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枇杷的死是杨梅心里永远的疤，埋在心里，却隐隐作疼。
没有耳朵的兔子，听不见你的呼喊，婆婆不过是只没有耳朵的兔子，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