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乔廿

21、Chapter 11

　　——好烦。

　　幸村精市的内心很烦躁，连带着笔下的画色调也阴暗了不少。

　　马上就要到新年了，家里应该正在热闹地准备着有关新年的事，今年他却没能帮上忙，每日在医院里过着无聊的日子。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吧，尽管事后回想起来会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是非常矫情。

　　幸村精市觉得自己就处在这个“被世界抛弃”的边缘，唯一的慰藉就是那几个天天跑来找他问各种各样的事情的小朋友。

　　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身体的每一个感官。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幸村只好坐起来，看着窗子外的黑色世界。

　　好安静啊。

　　安静得让人害怕。

　　就这样干坐了一个晚上，等到天色渐渐泛白的时候他才有了些许睡意。

　　光明总是能给予人力量呢。

　　大概睡了有一两个小时，迷糊中睁开眼，妹妹幸村青正坐在椅子上削苹果。

　　“啊，早上好哥哥……你熬夜了吗？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呢。”

　　“青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用上课吗？”

　　“今天是周末噢。”

　　“啊，是这样啊……”

　　一段时间不去上课，已经没有了读书日和周末的概念。

　　幸村青察觉到哥哥的低落，提议道：“呐，要出去散散心吗？”

　　“不去啦，医院花园里的花我都能背出来了。”

　　“那这个呢……”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上的Y君，说的是你吧……”

　　信……对了，信。

　　“能有个笔友真好呢。”幸村青双手支在膝盖上，撑着头：“如果是个没见过面的人，总觉得能说出很多平常无法跟身边人说的事呢……而且好浪漫。我也好想有个笔友。”

　　“……”幸村精市笑着摸摸妹妹的脑袋，“现在还是多想想升学考的事吧，大小姐。”

　　幸村青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担心呢。……呐哥哥，怎么才能交到笔友呢？”

　　“上雅虎搜搜吧。”

　　“……好敷衍。”

　　“……我只不过是最初的时候把信寄错了地址而已，误打误撞才有了个笔友。”

　　“……”幸村青懊恼地揉揉脑袋，“什么嘛。”

　　晚上幸村青离开后幸村才拆开信封，K女士写的是关于《百年孤独》的读后感，读着读着幸村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在给学生批改作文的老师。

　　他回信里加了一些自己的见解，也谈了谈作者本人，结尾处他问：

　　『K女士怎么定义孤独呢？』

　　『人的感情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毕竟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

　　对于我来说的话，如果我在某一个瞬间特别想拥抱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是真正在孤独着的吧。

　　Y君一定是遇到了只能自己独自承受的问题才问我这个问题的吧……这么问是我逾矩了，我并没有探究你心底秘密的意思。

　　多看看身边的人吧。』

　　这种打太极的方式，真的很K女士了。

　　触碰到了别人秘密的冰山一角，又退回到最安全的位置当一个漠视的旁观者。

　　幸村看完回信妥善地将信收好，说真的，跟K女士这样的人聊天不费劲，甚至可以说他最喜欢的就是跟这种人聊天。

　　毕竟，他们是一路人。

　　——性格好烂。

　　幸村在心里这么吐槽自己。

　　……

　　参加完开学式，幸村去了一趟网球部。

　　今年也有很多人报名，不过他也没机会看新部员实力怎么样了。

　　“能早点回来就好了啊。”

　　旁边的柳莲二低声说：“一定会的。”

　　“我就不耽误你们了，再见。”

　　还是不要看了，不然会更难过的。

　　回医院的路上幸村鬼使神差搭了另一辆公交，打算绕个远路。

　　他在小时候和真田一起练习网球部的俱乐部所在地下了车，因为他早已不是部员，所以没办法进去，听说教练也早已换了好几个。

　　于是他走了另一条路，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公园，小学的时候幸村也是个爱玩爱闹富有好奇心的熊孩子，那个小公园是他放学后没有马上回家偶然发现的。

　　于是他把这个地方告诉了真田和筱原琳，虽然和真田不在一个小学，他们却总是约在这个地方打网球。而对网球不热衷的筱原琳总是戴着她那顶小黄帽玩遍公园所有设施，浅色的校服总是被蹭得脏兮兮的，然后找个地方坐着看漫画。

　　有时候等得不耐烦了筱原琳就会跺跺脚叉着腰吼他们：“我要回家啦！”

　　“最后一局！等一下请你吃雪糕！”奔跑着的幸村少年总是这么回复她。

　　然后三个人就会结伴一起回家，路上一边吃雪糕一边分享在学校里有趣的事。

　　真田和筱原琳是唯二知道幸村小时候也是那种会拿着塑料宝剑COS星矢的伙伴，真田倒是无所谓扮演什么角色，反正他觉得自己也说不过幸村，每次都只能扮演雅典娜，只有幸村和筱原琳每次都因为谁演魔王谁演圣斗士吵得不可开交。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初三个人一起在这个公园玩的样子。

　　或许之前隐隐就想到这个地方来的，所以今天才特定请求父母和医生不要让护士跟着他。

　　他买了一盒雪糕，只吃了一口，然后捧在手心里看着它慢慢融化。

　　如果丸井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因为他的暴殄天物而痛心疾首的。

　　幸村觉得自己就像这盒快要融化的雪糕一样，明明在冰箱里还是好好的，融化也就那么一小会儿的事。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可我不信命啊。

　　——我想活下去啊。

　　为什么呢？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想在失去前多留住一点，最后却发现什么也没能留住。

　　喜爱的网球也是，要好的朋友也是。

　　成长真是令人悲伤啊。

　　【THE TBC】

　　什么时候能再三人结伴回家一次呢？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而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