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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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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十分耳熟,但楚少天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不过他确定,这肯定不是楚家的人——他苦笑着看了一眼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嗯?怎么不走?睡着了吗?”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十分奇怪,甚至将手摸索着探到楚少天的眼上,想要确认楚少天是否睡着了。
“魏沈图!?”楚少天因那稍长的话忽而想起声音的主人,不禁惊道。
“楚少天!?”和他一样惊讶的话语响起。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楚少天哑然。
“你怎么会在这?”楚少天低声问道。
“我还想问你!”魏沈图似乎咬了咬牙,“你先前给我的那所谓‘家产’我还没找你算账!”
“算账等出去再讲。”楚少天冷静地转移了话题。
魏沈图似乎被噎到了,呼吸一滞,随后气呼呼道,“你别动!”
楚少天感觉面前的身影蹲了下来。
“愣着干嘛?你手没残罢,赶紧给我爬上来!”魏沈图没好气地说着。
楚少天愣了愣神,随后安静地爬上了魏沈图的背。
魏沈图托起楚少天的腿,将他背了起来。
一阵剧痛忽而席来,楚少天闷哼一声,紧紧地抓住了魏沈图的衣襟。
魏沈图顿了顿,随后闷闷道:“你忍一忍,我的马车就停在半山腰。”
楚少天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无言地快速穿过小道,楚少天这才注意到,他们正处于一座小山头上的一个简陋的山寨上。
忽然,一片火光亮起。
“有人跑了!!”
山寨内一片混乱。
魏沈图见状,立即加快了脚程,竟近乎狂奔了起来。
就这样跑了很久,山寨内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魏沈图气喘吁吁地拨开一片丛林,显露出马车的一角。他将楚少天放在了马车上,随后似是掐了几个法诀,楚少天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笼罩了起来。
“这是障眼法,”魏沈图说道,“虽然是最低级的,但足以让你隐藏到此事结束。”
在淡淡月光的映照下,楚少天这才发觉魏沈图的全身上下狼狈不堪。本来应是仙风道骨的白衣被树枝挂扯得破破烂烂,脸上也有着几道血痕。
楚少天抿起了嘴。
魏沈图似乎错以为了什么,他又撇嘴道:“你放心,你的下人都不会有事的。”
楚少天摇了摇头,只望着他的双目,随后轻声道:“谢谢,你要小心。”
魏沈图忽然呛了几声,恼声道:“我自然会小心.....不用你多讲!”说罢,便转过身去。
就在楚少天以为魏沈图就要这么离去时,却听见耳畔轻飘飘传来一句话语,“....我会小心的,你也是。”随后匆匆离去。
楚少天眨了眨眼,无言地笑了起来。
这魏沈图,竟好似也不是那般地坏。
楚少天关上了马车的车门,静静地看着窗外被风吹过的树林。
树林的沙沙声很和缓,楚少天渐渐放松下紧绷的神经,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忽然,天空中划过一道惊雷。
楚少天猛地被惊醒,晃了晃头,皱眉看向窗外。
豆大的雨珠猛然砸在地面上,雨势由小转大,最后竟成了一场暴雨。
这雨来得蹊跷,现下才刚过立夏,怎地可能有惊雷划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自楚少天跟着张先生学过道上的事后,更加确信这一点。
楚少天将微开着的窗户完全合上,完全不留一点缝隙。
正在此时,一阵大风袭来,吹的木质的窗户嘎吱作响。
窗外忽然现出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但那窗户是用油纸糊的,楚少天自是看不真切。那影子矮的过分,虽是能勉强看出人的形状,但自身躯以下却完全不似人样。
楚少天沉思片刻后,从车内的座椅上撑了下来。他环视一圈魏沈图的马车后,艰难地将自己隐匿在了一片屏风之后。从这里能勉强看见窗外的身影,而窗外却看不见自己。
楚少天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在那不久之后,楚少天就听见窗外那身影忽然开始咆哮起来。那身影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直直地向着马车冲来。
那身影就在马车旁边停下了脚步,它粗重的呼吸隔着木板清晰地传进了楚少天的耳里。
那呼吸声与其说是人,更像是某种怪物。
楚少天想起张先生说的话——鬼怪都是靠生人的气息辨别方向,他连忙屏住了呼吸。
那怪物顿了顿,似是疑惑起来。
“砰!”
“砰!”
它的....似乎是它的头,开始不停地撞着窗户。
油纸很脆,很快,“呲啦”一声,油纸破了一个大洞。
这时,楚少天才看清楚,那怪物全身呈紫红色。它巨大的眼睛向马车内望进来,却怎么也找不着生人的身影。
那怪物不甘地长啸一声,口中忽然喷出像箭矢一样的气体。
那气体穿透窗户,射在了楚少天之前坐着的木榻上,木榻迅速地腐蚀出了一个洞,发出着“嘶嘶”响声,还不断地冒着绿色的烟。
是刀劳鬼。楚少天沉着脸想起先生的话——刀劳鬼是山间的怪物,它出没的时候经常伴随着大风大雨,发出的声音好似人在咆哮一般。它能够从口中喷出剧毒的气体,像箭一般射人。被毒气射中的地方若是不及时割下,便会发肿,在半日到一日里的时间使人毒发身亡。而刀劳鬼分男女,男的全身呈墨绿色,毒性急;女的全身呈红紫色,毒性缓。
若是毒发身亡的人没有进行火化处理,最终也会变成刀劳鬼。
不过,这种鬼被记载只出现在并州临川附近,离扬州可是隔着好几个县城的距离,怎么会忽然在这扬州城郊出现?楚少天皱眉想着。
那刀劳鬼似乎终于死了心,转身走了出去。楚少天犹豫片刻,刚要喘口气,却立即屏住了。
因为那身影虽然不见了,脚步声却迟迟没有远去。
果不其然,巨大的眼睛再一次悄无声息地贴在了窗户上。那眼睛扫视了一圈马车,见似乎真的没有生人的气息,才作罢,长啸一声,真正地离开了马车。
楚少天又强忍着喘气的欲望,屏住片刻后,才大大喘回一口气。
他无力地瘫在了屏风的后面,感受着如同重获新生一般的庆幸。脑内紧绷的弦就像忽然断了一般,楚少天的意识渐渐迷蒙,最终消散开来。
他隐隐听到一声重重的开门声,有什么声音似乎在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
然后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
魏沈图没有想到,楚少天在他的障眼法下还会出事。
幸好他在临走前又布下了几道警戒符篆,若是马车一出了什么事,他便能立即知晓。
他看着马车内的一片狼藉,以及昏倒在地上的楚少天,不禁深深蹙着眉头。
木榻上留下的毒液,以及刚刚不合常理的惊雷,多半是一只刀劳鬼经过马车,嗅到了楚少天的气息。
那刀劳鬼的毒液要是射中了楚少天.....魏沈图焦躁地把楚少天抱上了另一完好的木榻上,拿出火折子打了好几次,却怎么也点不着。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地将自己骑来的马匹套上马车的缰绳,立即往扬州城驶去。
山贼之事已了,他领着官府将那土匪窝一网打尽,救下了那些被山贼们当作人质的人,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那倒霉的堂妹和楚少天的仆从们。他早早地在扬州城订下了一家客栈,现下正往那驶去,但魏沈图的心底并没有轻松分毫。
因为他必须及时确保楚少天的身体没有被那毒液沾染分毫,否则.....魏沈图想到那些化作刀劳鬼的人,眼神暗淡下来,咬了咬牙,加快了鞭挞马匹的速度。
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响彻一夜。
..........
楚少天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置于云雾之中,不断地沉沉浮浮。有时眼前会闪过医院令人抑郁的白色墙壁,有时又会出现古色古香的木宅子。
各种各样的信息硬塞进楚少天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炸了。
就在楚少天头疼欲裂之时,一阵沁心的凉意从额头传入,稍稍安抚了楚少天的痛意。随着痛意渐渐淡弱下来,楚少天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
扬州城,常乐客栈内,魏沈图松了一口气。
他收回按压在楚少天额头上的手,站了起来。
“魏少爷....我家少爷....”一胆大的下人带头起话,用小心翼翼的目光询问着魏沈图。
“没甚大碍,只是吸入了一些毒气。”
“毒气?这...哪来的毒气啊?我家少爷什么时候能醒?”
魏沈图沉默半晌,避开了家仆的第一个问题,只道,“等明早便会醒来了,我现下住在隔壁天字二号,若是有什么事去隔壁寻我。”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然而谁都没有发现,魏沈图在离去之前,将两张符篆留在了楚少天的枕头之下。
一张是安神符,另一张竟是镇魂符。道上的人都知道,魏家的符篆并不以驱鬼多么厉害而闻名,而是以镇魂、御魂、醒魂闻名。说通俗点,便是无论那人招来的厉鬼有多么凶残,无论一个人被鬼怪祸害到什么程度,只要有魏家出手,那人便性命无忧。
镇魂符的作用便是令鬼怪近不了身,越高级的符篆效果越好。
而魏家画的镇魂符更是千金难求。无他,只因魏家绘制符篆的方法独树一帜,不知有多少人想着破解其绘制之法。
因此,就在魏沈图因为楚少天那深深锁着眉头的苍白脸颊而一时冲动,留下了镇魂符后,他马上就后悔了,恨不得将自己放下符篆的手给剁下来。
虽然楚家现在早已没落,但毕竟是曾经道上广为流传的“南有楚魏,北有吴唐”中的楚家,保不齐知道些什么,然后将那镇魂符破解开来。
更何况,此时两家正不对头着,而那楚家少爷似乎也并不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甚至能在撞见刀劳鬼之后懂得如何躲藏——此举更是令人懊恼不已。
但后悔归后悔,魏沈图的自尊却不容他出尔反尔——即使并没有人看见他放下符篆。
因此,自那以后,楚家的仆人们便看见魏沈图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私下里还常道魏沈图真是喜怒无常,怪不得自家少爷总爱整蛊那魏家少爷。